靈魂的精致與粗糙

靈魂有高尚和卑鄙之分，比如舍己為人與自私自利，潔身自好與同流合污，這是盡人皆知的。如果說靈魂也有精致和粗糙之分，那就得費點兒筆墨和口舌來解釋了。高尚和卑鄙，是對靈魂作出的是非判斷和道德判斷，而精致和粗糙，則是對靈魂作出的藝術判斷或曰文化判斷。是非道德標準，一目了然，一語了斷，斬釘截鐵而涇渭分明；藝術和文化判斷，三言兩語說不清，長篇大論又不值那么多筆墨，所以這是個費力不討好的題目，只能是閑人來饒舌。

什么是精致？密針細線的蘇繡，精雕細刻的微雕，間諜用的紐扣攝像機，外科醫生縫合血管的針腳，這些器物層面的東西，誰都能理解它們的精致所在。而粗糙的器物就更好鑒別了：一穿就開口的耐克鞋，一騎就掉鏈子的自行車，鼻梁越墊越塌的充填物，雙乳越隆越小的偽劣品。

而靈魂的精致和粗糙與器物質量上的優劣并非是一回事。

悶熱的夏天，野外一絲涼爽的風吹來，精致的靈魂不僅會享受到驅散暑氣的快意，更能聯想到大自然母親的撫慰，而粗糙的靈魂大概只能理解這是不花錢的空調。

秋月揚輝，精致的靈魂能對此抒懷寄遠，享受著皎潔與純凈的境界，而粗糙的靈魂大概只能聯想到“月圓如餅”。

精致的靈魂是善于發現，善于聯想，它能體察入微，更能理解事物的超功力的一面。于是他們能善解人意，精察物理，他們能找到在自然與人事方面的各種美妙與動人之處，他們能獲得更多的享樂，而較少怨天尤人的牢騷。而粗糙的靈魂往往只停留在事物的表面，他們可能也是實實在在的，老老實實的，但他們對人對事對物，往往粗疏而機械，短淺而功力。他們不理解，有了電燈為什么又要去點蠟燭，老夫老妻了為什么還要接吻，睡前道一聲晚安對睡眠質量到底能有什么影響，用高腳玻璃杯喝酒與用粗瓷大碗喝酒有什么不同的味道。

靈魂的粗糙并不是一種錯誤，但它確實是有一點兒遺憾，這種粗糙造成了他們在豐富的世界面前，顯得過于簡單，在細膩的情感世界中，顯得有些單調，在趣味無窮的現實生活中，顯得有些木訥。

靈魂的精致也并非是一種正確，但它能拓展人生的空間，為生命的過程增添生機與色彩。

但精致的靈魂也有精致的痛苦：偶爾打一個噴嚏會使他們聯想到要得肺癌，戀人的一滴眼淚，會使他們憂思如山。粗糙的靈魂也自有粗糙的快樂，刀架在脖子上的時候，仍能大叫一聲：好快的刀。因為他們對恐懼的感覺也是粗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