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女，別怕！

馮玉明

因為弱小，孩子害怕的事兒很多；因為強大，成人害怕的事兒很少。在成人越來越大膽的行為中，我們似乎忘記了良知，忘記了歉疚，忘記了自責……

女兒快3周歲時，突然膽子變得很小，常常對著我嚷嚷：“媽媽，我怕！”每當此時，不管她碰到的是什么事，我都會大著膽子先說：“乖女，別怕，媽媽在。”

但自從那個星期天之后，我開始對自己這種空洞的堅強表示懷疑。

那個下午，我跟愛人帶著孩子出去玩兒。回來的路上，走到一個拐彎的路口，突然，路口正北方向一輛白色面包車呼嘯而來。我開頭以為是司機沒有看到我們，因天已傍晚，路上行人很少，我就有意識地將車后座往路旁拉了拉。誰知，轉眼之間，我們已十分危險地在過路人和街邊店員們的注目下僵在了馬路上。這車猛地停在了我們的面前，司機肝火頗盛，跳下車，直沖著嚇懵了的我們過來，氣勢洶洶地質問：“怎么著？這是拐彎線！”言外之意是你們為什么不躲開？—我無言以對，明明是拐彎路口應該減速，而他卻加速；明明是我們站在自行車線上正準備騎車前行，他卻認為是我們擋了他的路。愛人不喜歡糾纏，示意我走吧，可面對嚇得小臉刷白的女兒，我真想教她

一種如何面對暴力奮起抗爭的方式。可后來品味，當時“走”是上策。

外面的世界很無奈。

最近，一位久居國外的舊日好友遠程而來，她說回國后最不適應的是發現人們比前些年膽子更大了，隨便走到哪里都可以見到，一些人將珍稀動物烹了吃，渾然不覺一絲歉疚；掠奪性地利用土地、木材，也不必自責；為一己暫時利益，不惜毀掉他人的家室幸福乃至生命……如此種種，她表現出極大的不解。多年不在這個環境，她的思維好像有些異樣，言語之間，不停地問我：“多可怕呀？他們不怕報應嗎……”

其實，人生是個忙碌的過程，大家都在“忙著死或忙著活”，很少有人真正關心自己的行為會給他人、后人造不造成禍患。而又有太多的人在抱怨著社會不公平、不安全的同時用自身的行為制造著另外的不平和危險。是什么導致我們丟失了“吾日三省吾身”的優良傳統？她想問的也正是我的困惑。區別在于，天長日久，我居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只是常常回避了自己無力回答的問題，而更可怕的是，天長日久，我怕自己連僅有的清醒也一并丟失，而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倒是女兒的因怕而懂愛，讓我無限感動。入睡前，她知道不要亂說話，否則雷公公和閃電公公會不高興，發出轟隆聲；吃飯時，她不潑灑，怕變成賣火柴的小女孩，窮得連飯都沒得吃；她怕我生病，因為她怕像灰姑娘“桑得瑞拉”那樣有一個后媽；她撒了小謊立即更正，因為怕長出“比諾曹”的長鼻子……

女兒的怕，喚醒了我們成人的恐懼感。我在思考：真的是無知者無畏嗎？

多年來，我們就是無所畏懼地活著，大膽地將這個世界折騰得不堪入目。假如我們心中都能常存恐懼，由恐懼而知感恩，由感恩而來珍重，由珍重而生出由衷的虔敬：對于生命，對于公理。那么，這個世界的和平、友好、寬容就會得以重樹。我們的生活或許會更加可愛。

這是一個美麗的愿望，更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對于3歲的女兒，我仍然要說而且還得反復地說：“乖女，別怕，媽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