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月亮及其他

楊光治

離家前往美國的那個下午，廣州正灑落今年首場大雨。將防盜網頂的鐵皮敲得當當直響的雨點夾著灰塵四處飛濺，把我剛剛換上的堪稱“光鮮”的上衣弄得斑斑點點。飛機從白云機場的跑道沖上云霄，天空和大地灰蒙蒙一片，令人氣悶；在漢城轉機時夜幕低垂，霧氣迷茫，促使我很快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持續了十一個小時。

走出舊金山機揚的大門，精神倏然振作——呵，天空竟是這么廣，這么藍，藍得深邃，藍得純潔，藍得難以形容。在這全球聞名的繁華都會的上空，老天竟還能盡情地坦露胸懷、表露本色，我為之驚喜不已。

當晚，時近子夜。大概是由于未適應時差的緣故，我睡不著，索性披衣走出陽臺。夜風悠悠，萬籟俱寂，一輪圓月在纖塵不染的藍天上灼灼閃輝，房宇、樹木、花草、汽車、陽臺和本人都沐浴在銀光之下，組構成澄明靜謐的境界。惟獨樓前的泳池滿懷激動，漾起串串銀色的旋律，不停地將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傳向四方。“美國的月亮特別明！”我心中不由涌出這句贊嘆。

這與“美國的月亮特別圓”何其相近！而它歷來被視為洋奴哲學的“標準語”呀，才踏足此地半天的我是否已經中毒了?想到這，不禁有點悚然，于是再三端詳這頭上的月亮。

民諺云：“初三初四娥眉月，十五十六月團圓”。今天，中國是農歷十六，按推算美國應是農歷十五，它的月亮也依照中華民族歷法所揭示的規律來運轉。它并非特別圓，但確是特別明亮，在我長居的廣州，就算是中秋之夜也欣賞不到如此皎潔的月光。不是上帝偏愛美國，神州的月亮本來也是這樣，宋人蘇軾的筆下不是展現過“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永遇樂》)的美景嗎?可惜這已經成為過去了。

這般迷人的藍天和明月，是環保的結果。在訪美期間，我切身感受到重視環保的意義。

我寄居于硅谷中的紅木城，它很小，但很有代表性。雖然因公路和鐵路的穿越而導致車流晝夜不歇，雖然家家電腦公司都網連世界，競爭得異常激烈，但它的住宅區十分寧靜安詳，沒有一間士多，沒有一間卡拉OK，沒有一塊霓虹燈廣告牌，沒有一條煙囪，更沒有令人至為厭煩的油煙。錯落在樹叢中的，多是一兩層的“農莊式”獨戶房舍；間中有一些公寓，也不過三四層高而已。它們都是木料建造的，顏色、形狀各異，但玻璃都懔廖蕹盡７殼拔鶯蠖悸淌鞒梢瘛⑶嗖萑繅穡各種各樣的鮮花斗艷爭妍，其中以玫瑰最為奪目，它的枝干比成人還高、比小孩的手臂還壯，花朵比飯碗還大得多。它們恣意展露自己的姿色，血紅、粉紅、朱丹、赤紫、雪白、橙黃……亮麗得令人心旌蕩漾，難怪它成為美國的國花了。

每天下午到街上散步是我的固定節目。雖然路面一個星期才清掃一次，但除了枯葉落花以外，少有其他雜物，致使我這個“煙鬼”不忍也不敢亂丟煙蒂。這是上班時候，周圍經常悄無人影，但并不清冷：輕盈的彩蝶繞著花叢翩翩起舞，群群靈巧的蜂鳥在頭頂掠過，雙雙端莊的野鴿在草地上咕咕對語，調皮的松鼠突然穿過我的腳前隨即躥上樹干……硅谷是全球新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但人與物相處得這樣和諧，要不是親歷其境，誰會相信?

長居于此地的親屬聽到我的贊嘆后說：“硅谷的環境不算突出，很多地方比這里好得多。”我在日后的旅游中驗證了此言的真實，對內華達州一座名叫“萊夫利”的小城印象尤深。

萊夫利是新興的賭城，位于科羅拉多河畔，東面與亞利桑那州隔河相對，西面和南面與加利福尼亞州接壤。由于鄰州禁賭，因此每天都有大量客人越州而至，周末更加興旺。全城共有七八家身兼旅館、飯店和“艷舞臺”之類的大賭場，是典型的紙醉金迷、污七八糟的地方。然而科羅拉多河依然保持清澈，群群半米多長的大魚自由地翔游水下，野鵝野鴨悠閑地劃動綠波。每當有人投擲一塊面包，鯉魚即躍出水面與鵝鴨爭食，無力跳躍的魚類為搶拾掉入水中的“余唾”，勇猛地奔突糾纏，濺起了陣陣水花。這一情趣盎然的場面，使人忘記身后就是遠非“燈紅酒綠”四字所能概括的銷金窩。

工廠環保也做得很好，費城造幣廠就是一例。這全美最大的硬幣制作企業，只有一座建于市區、面臨大街，沒有圍墻的大廠房。雖然廠內火星爍爍，流水線不停運轉，生產異常繁忙，可是沒有冒煙的煙囪，廠旁空地沒有廢料堆積，站在門口也聽不到機器轟響，整潔而又安靜。大科學家富蘭克林就長眠在離工廠不足百米的墓園里，我想，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他那睿智的靈魂也不會因被噪音滋擾而焦燥、鉞濉

美國環保的概況是天空和水面(海灣、河流、湖池)比陸地好，小城市比大城市好，公園又更加好。但也存在著積重難返的死角，各個城市的黑人居住區就是其例。唐人街的環保雖然比它更好一些，然而也不值得稱道。位處于舊金山市中心的“花園角”(樸茨茅斯廣場)，是華人傳統的休閑、社交、增進鄉誼的要地，但它的衛生面貌就與同在市中心的聯合廣場相差甚遠。

美國的環保之所以能有此成績，究其根本原因，就是認真。

政府認真，舍得持續投入巨額資金來進行環保建設(如興建水庫及排污工程、治理沙漠、在高速公路旁建造隔音墻等)，還制定有關的法規并堅決執行(如舊金山市規定，狗只在街上遺下糞便，最高可罰狗主一千美元)；官員認真，不搞什么“地方保護主義”來強加干擾，否則就有“下崗”之虞；企業認真，在努力賺錢的同時不忘環境，否則將遭受處罰而名利兩傷；學校和家長認真，長期對學生和子弟進行教育，使他們從小懂得愛護環境并形成習慣，于是環保有了最堅實、最廣泛的思想基礎。

我國某偉人曾說：“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這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