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撇一捺寫個人

●丁　宏

曾經跟女兒聊過職業話題，實際上是想讓她知道，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在干各種各樣的活，大家要相互配合，相互依靠才能生存的道理。當時，女兒突然提問：“將來，我干什么你才滿意？”

挺會動小腦筋嘛。“將來，無論你從事什么職業，我都滿意。只要……”

“什么？”女兒急迫地問。

“只要你能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不依附于任何人，包括父母。”

“行！”爽快。也許女兒并不清楚這句話所意味的分量吧。

恰恰此時，樓下響起“收破爛嘍——收硬紙板、舊報紙嘍……”

贊贊小手一指：“長大我要去收破爛！”

“不行！”連想都沒想，我的話沖口而出，還虎起了臉。

“為什么？這不是自己掙錢嗎？還能走許多地方。”

是啊？為什么不行？剛才還滔滔不絕地說無論女兒干什么媽媽都滿意，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怎么說翻臉就翻臉了呢？

“媽媽，真的去撿可樂瓶子，你們還愛贊贊嗎？”

“哎呀，這是兩回事。”我硬著頭皮試圖從另一個角度軟化女兒：“喜歡你，這是永遠永遠不會改變的事情。但贊贊犯錯誤，做傻事，爸爸媽媽要生氣，要批評甚至不搭理你。可正是因為愛你才這樣費心地管你。”

“為什么像窗外那個人這樣掙錢媽媽就不開心呢？”

還不依不饒。小家伙是真傻還是裝傻。只能是實話實說了：“收破爛風吹雨打、日曬雨淋太辛苦，我要心疼的。你是媽媽的心肝寶貝呀！”

話說到這份上，贊贊顯然是很受用了，耷拉下眼睛做思考狀。末了，眉毛一揚：“將來我打算當科學家了。坐在實驗室，拿著瓶子倒來倒去。”一邊說著，一邊挺輕松的樣子。

角色轉換這么快，媽媽都適應不過來：“科學家付出的是艱苦的腦力勞動，也是很不容易的……”我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那天老師家訪，正巧女兒外出，我就把此事作為笑料抖了出來。王老師聽罷還真一本正經地思考起來。她說我女兒特別天真，純潔得就像個嬰兒；說班里有的孩子就不同，會偽裝，會扯謊……

“啊？還這樣？”

“不信，就告訴你幾件具體的事。有一個叫平平的孩子，有一次上課我請小朋友們介紹一下自己的家庭。平平說：我媽媽是個導游，在上海。我爸爸和爺爺一起開公司，很忙。”

王老師一聽覺得不對。因為登記表格上顯示：平平的父母離異。平平判給母親，隨外公外婆生活。他媽媽的確是旅行社駐滬辦事處的，但他父親下崗，和爺爺奶奶靠在居民小區擺地攤修自行車為生。這是每天上下班都能見到的。

王老師請平平坐下跟他聊起來。他說這是媽媽讓他這么說的。媽媽說如果不這樣回答，別人會看不起的。

“不會吧？他母親怎么會這樣想呢？我倒是覺得像平平家這樣的情況還出贊助費特意送孩子到省級示范幼兒園，說明他們家還挺重視教育的。”

我還想起了另一件事：去年暑假的一天，贊贊感到沒勁就想起班里的小朋友了。我想把小朋友接到家里來或者把女兒送出去。于是，我開始挨個打電話。不料，打到平平家，平平媽媽拒絕：你們不要來，平平要練鋼琴。

“對，對。”王老師搶著說，“幼兒園要求每個孩子都學會跳繩，平平沒學會，我就請他家里配合一下。他母親也是回答說，我們沒時間，平平要練琴……其實，越是這樣，平平這孩子就越自卑。這孩子敏感而好斗。”

我插嘴道：“有一陣子，贊贊回家總說，今天中午跟平平玩，他又哭了。我就批評她，你怎么老把人家弄哭？”可贊贊說：“我沒惹他，是他自己哭的。他給我吃餅干，我不要，他就哭，說我看不起他。媽媽，我不餓嘛。怎么才能看得起他呢？”

平平的心理怎么這么脆弱？

王老師也感慨道：“我暗示過平平媽媽好幾次。平平本是一張潔白的紙啊……”這么想著說著，我和王老師都有點激動。

責任編輯/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