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都做過天上掉餡餅、摔跤撿元寶的美夢,如果在現實生活中真的撿到了錢物,你是想方設法讓其物歸原主呢,還是挖空心思將其據為己有?從古至今,這似乎一直都是一個道德問題。如今,靈寶人郭慶年“拾金而昧”吃官司的經歷卻提醒我們,其實這事法院也管。
喬老漢暈車破財
1999年3月21日,早飯過后,河南省靈寶市朱陽鎮73歲的喬喜山老漢便興沖沖地擠上了從朱陽開往靈寶的長途汽車。上車時,喬老漢小心翼翼地用胳膊夾著一個黃色小皮包,里面裝著他1997年購買的3.2萬元工業債券。
喬老漢不是那種常出遠門的人,3萬多元雖不算多,可那卻是喬老漢和老伴十幾年來在鎮上做小生意攢下的全部積蓄,也是他們老兩口用以養老送終的“活命錢”。兩年前,喬老漢原本是想到銀行去辦存款的,人家告訴他買工業債券利息要高些,他便把3.2萬元血汗錢都換成了工業債券。其后喬老漢和老伴省吃儉用,總是舍不得兌換這筆債券。只是最近手頭上實在有些抹不開,他才在左思右想之后,打算到市里銀行去領取一些利息以度過難關。
靈寶是山區,車在山路上左轉右轉,喬老漢上路不久就開始暈車,心里翻翻騰騰的,很快就難受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不能中途下車,只好強忍著閉上眼睛,聽憑汽車在山溝里盤旋。說不清過了多長時間,喬老漢竟然靠在座位上睡著了。睡著睡著,就聽有人喊“下車”。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也沒問車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便隨著人家跑了下來。一下車,難受勁兒又上來了,他一下子蹲在路邊,大張著嘴干嘔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讓心里稍稍平靜一些,喬老漢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自己下錯了站。他剛要責怨自己老不中用,又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慌慌張張地伸出兩手一看,一下子驚出了一身冷汗:天哪!裝債券的小皮包不見了。喬老漢趕忙往附近的地上找,找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了汽車上,“我的小包丟了!”喬老漢一聲大喊,撒腿就朝汽車開走的方向追去。可是追了好一程,也不見汽車的影子,又累又急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除了心疼掉淚之外,一時竟然沒了主意。后來,還是別人提醒,他才想起給在太湖金礦上班的大兒子喬金旺打了個電話。
喬喜山和喬金旺父子倆是在市汽車客運站門口會的面。聽老爹簡要地說了一下情況,喬金旺二話沒說,就在站內找起那輛車來。汽車倒是還停在站里,可上面空空蕩蕩、干干凈凈的啥也沒有。他們又找到了正在站內休息的司機和乘務員,都說剛才清掃車廂時啥也沒發現。這一來,剛剛還抱著一線希望的喬老漢傻眼了,一邊罵自己“老迷糊”,一邊就用巴掌打起了自己的老臉。相比之下,喬金旺則要冷靜一些,他先是勸慰了老爹幾句,又向司機和乘務員仔細問了問喬老漢下車以后的情況,然后便扶起老爹去報案。
“報案有啥用?說不定人家一會兒就把債券換成了現金哩……”喬老漢焦急地擊著巴掌。
“沒用也得報案!”喬金旺說著把嘴湊到了老爹耳邊,小聲地提醒道:“您大概是急糊涂了!你忘了?當初您買這些債券時,我曾一張一張地記下了號碼,您還曾怪我多事哩!咱趕緊去把這些號碼報給公安局,那撿債券的人一去兌換,公安局的人就會發現,再順藤摸瓜,還怕找不回您那筆血汗錢?”喬老漢聽兒子分析得在理兒,轉而又嚷著要“趕快報案”。父子倆便慌慌張張地找到市公安局交通派出所,并把當初抄下的那一串串債券號碼送到了值班干警面前……
郭慶年見利忘義
就在喬老漢自責不已、傷心欲絕的同時,有一個人卻高興得就像過年。
這個人就是撿到喬老漢小皮包的郭慶年。
郭慶年今年42歲,他住靈寶市朱陽鎮周家河村西坡組,曾是鎮上有名的“能人”。年輕的時候,他曾發誓要上大學,怎奈考了幾次都沒考上,他便轉而又做起了發財夢。為了發財,他領人進山開過金礦,也到市區去開過旅店,由于光有干勁不會管理,結果不僅沒有發財,還欠了親戚朋友一屁股債。沒辦法,他只好又搗鼓了一輛小三輪,在朱陽一帶跑起了運輸。由于競爭對手太多,加上他自己又不愿早出晚歸,結果一年運輸跑下來,買油、修車的錢還沒掙夠。
那天,他把小三輪停在家里,一早就擠上了從朱陽發往靈寶的客車,準備到市里買些零配件,想將三輪車好好拾掇拾掇。他上車時,車上差不多已經坐滿了人,他便擠到了后排坐了下來。車在山路上盤旋的時候,他的腦子里也在轉圈,一想到答應別人還款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錢卻沒有著落,心里就好一陣煩躁。正胡思亂想著,車忽然停在路邊,不少人正擠擠挨挨地下車。郭慶年往窗外望了一眼,知道離市里還遠,便從后排站了起來,想到前面換個舒服一些的位子。他正伸著懶腰,突然發現前排有個老漢站起來時,座位上落下了一個小黃皮包。他張了張嘴剛要提醒那人,忽然又忍住,然后動作十分敏捷地一步躥到那個座位跟前,把個小皮包坐在屁股下面。
不一會兒,車上又擠滿了人,重新開動了。郭慶年這才把屁股下的小皮包抽了出來,若無其事地抱在懷里。車終于到了靈寶汽車站,下車之后,他向前后左右望了望,然后才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公共廁所。乘著無人,他打開了小皮包,掏出里面的東西瞧,高興得差點兒沒有叫出聲來:“呀!3萬2千元債券,就是3萬2千元錢?這下好了,欠下的債有錢還了,我還可以用剩下的部分做本去干點大事……”這么感慨著,他便把那債券揣進兜里,又把小皮包扔進了廁所里,然后強壓著心頭的激動,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重新走了出來。
3月23日回到家里,郭慶年要妻子關上門,把撿債券的事給她說了說。妻子聽了先是高興,后又有些不安起來:“照你說這債券是那老頭丟下的?說不定是人家的血汗錢,咱要是就這么兌換著花了,是不是有點太那個……”郭慶年一聽就笑他妻子太婦人之見:“太哪個?你是想去學雷鋒咋的?他丟錢活該他倒霉,我撿到了是該我發財!我又不偷不搶的,這送到手邊的財,我若不要那不成了傻蛋?”
在持券觀望了3個月之后,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的郭慶年,開始動用他撿來的債券。他先拿出3張面值1000元的債券,充值還了開旅店時欠工商局張某的3000元外債,其余的托小姨子送到了一位在農業銀行工作的朋友杜某手上,請其私下里幫忙想辦法陸續兌換成現金。不出力不流汗的水票,一張張地送到了郭慶年的手上,他的生活一下子有了很大的改觀。
新奇官司起爭議
其實,早在喬喜山父子報案的當天,靈寶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就開始著手調查,并且把喬金旺報上去的債券號碼打印了幾十份,分別下發到辦理工業債券兌換手續的有關銀行營業部,要求協助調查。但是,由于接受郭慶年以券充值還款的張某遲遲未到銀行兌換,而幫郭慶年兌過幾筆現金的杜某又搞的是私下交易,所以郭慶年的作為遲遲未暴露,案子一拖就是兩年。
2001年3月13日上午,張某讓家人持著郭慶年一年多前還他的3張號碼分別為“1838”、“1834”、“1835”的千元面值債券,前往中國銀行靈寶支行營業部支取利息,這才給辦案人員提供了直接線索。他們順藤摸瓜,很快就弄清了3張債券的來龍去脈,并從杜某處掌握了郭慶年曾有債券找其轉讓的事實。通過查驗郭慶年轉讓的債券,號碼均與喬金旺當初記下的號碼相同。郭慶年立刻成了重點嫌疑人。辦案人員曾連續驅車往郭家去了3次,均因郭有事外出而未見到其本人。
聽說有公安人員來家,郭慶年起初還滿不在乎:“公安局的咋啦?他們未必知道那債券是我撿的。退一步說,就算他們知道了又咋了?那是我撿的,又不是偷的搶的,而且都花掉了,他們又能拿我咋辦?”后來,見辦案人員越追越緊,而且聽人講了事情的利害關系,他這才有些后悔和害怕起來。4月18日上午,郭慶年主動到靈寶市公安局交通派出所投案自首。4月19日,郭慶年被刑事拘留,5月15日被依法逮捕。
2001年6月25日,靈寶市人民法院公開審理了這起案子。那天,法庭的旁聽席上座無虛席。拾物不還要上法庭?這在以前似乎聽都沒有聽說過,所以人們非常關注此案。7月16日,靈寶市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一審判決。法院認為,被告人郭慶年犯罪后能夠主動投案自首,如實供述,可從輕處罰。依照《刑法》第二百七十條第一、二款,第六十七條第一款及第六十四條的規定,被告人郭慶年犯侵占罪,從輕判處拘役6個月。其犯罪違法所得予以追退。
判決結果使一些人感到不能理解,郭慶年的個別親屬替他大喊“冤屈”:“郭慶年拾物不還,充其量說明他這人太貪財、不仗義,這是他的不該。可那債券畢竟是他撿來的,不是偷來的,再說當初也沒見失主來找過,他一時財迷心竅,咋就不能理解?現在失主找來了,讓他設法把本錢和利息都還上還不行嗎?偏偏還要判刑。郭慶年太虧……”還有一些人對法院的判決提出質疑,在他們看來,這樁案件只能算作是民事糾紛,應該由當事雙方通過協商來解決,法院可以不介入。
更多的人則對法院的判決表示理解和支持。靈寶市委的一位女同志說:“千百年來,拾金不昧還是拾金而昧,似乎只是道德范疇的問題。撿到東西后,你交給了失主,人們就稱贊你;如果昧而不還,也只是遭到一些指責、唾罵而已,極少聽到有誰為之上過公堂。可那畢竟是老皇歷了,是法律體系不健全時的產物。如今,我們已進入了法治時代,既然有法可依就得依,這是沒啥可爭議的。這是社會的一種進步,我們應該為之感到高興才對!”三門峽某中學的鄭雁老師對之深有同感。她說,過去我們總是單方面教育學生要拾金不昧,至于拾金而昧該受到懲處卻極少提及。現在有了郭慶年這個例子,再給學生上德育課時,正反兩方面的事例都講講,將會更具說服力!
對于這件案子的審理結果,法學界的意見則非常統一,都認為靈寶縣法院的判決公正準確。河南省亞津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律師張育才說,人們之所以對郭案有爭議,一是緣于過去罕見類似的案例,第二也說明了我們的普法工作有待進一步加強。“既然有了法,我們就要教會人們用法規范自己的行為。只有如此,我們的社會才能真正長治久安!”
編輯/王凱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