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風(廣州)
山西出煤,出醋,出汾酒,還出晉商,出大寨。

大寨曾經是個神話,但一開始不是。在貧瘠的土地上斗天斗地,搬山填溝,希望過好日子的想法并不復雜。雖然方式落后一點,但如果因此而去嘲笑這群農民,那就像一個愚蠢的皇帝詫異餓漢“沒有飯吃?為什么不去吃肉?”一樣可笑。細說起來,大寨的“光輝業績”基本建立在“文革”之前。但是,當一群農民改造家園的樸素愿望被政治所利用,人為地拔高并生硬地照搬到全國時,大寨的神話就開始產生了。
1964年大寨被毛澤東發現,同年周恩來在作《政府工作報告》時向全國第一次公開總結了大寨的經驗,發出“農業學大寨”的口號。而在“文革”期間,學大寨變成農村壓倒一切的政治任務,結果,從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后期,一個只有幾百畝地、幾百口人、面積不到2平方公里的山西普通村莊,竟有134個國家和地區的25478名外賓及高達960萬人次的國內參觀者光臨。一段時間里,專門在村口建立的占地40畝的“大寨旅行社”天天人滿為患,沒有一定級別是住不進去的。來自天南海北的參觀者在狹窄的虎頭山山道上簡直是排著隊一溜小跑——人太多,不加快參觀速度不行。
不過,作為荒唐年代結束后的正式定論,1980年中共中央83號文件中對大寨的批語基本能讓大寨人服氣。它說:“大寨工作中的錯誤,是違背大寨社員群眾的意愿的……就全國范圍來說,主要的責任,在當時的黨中央……”
自然,隨時代變遷,大寨后來的衰落也是順理成章。整個80年代,大寨沉寂了。
“物質大寨”的復蘇
1991年11月,在離開大寨11年后官復原職(昔陽縣委副書記、大寨黨支部書記)的郭鳳蓮眼中,“大寨窮得不得了,沒有工業,農業也不行。當時大寨人均收入只有335元。窮得村里是一塌糊涂,到處都是亂七八糟,我看著可憐不行。農民們的精神狀態也不好,每天坐在那下棋、打撲克、打麻將。當然,老年人搞點這類活動還不錯,可年輕人每天也坐在那兒,不干正事。真是窮得不行。我當時就組織領導班子出去參觀。我也親自去跑一些項目,當時的路費和一些開銷都是跟別處借的,因為窮得沒有差旅費啊。后來工商管理局等一些單位還每天來要錢。”
在第2年春的全國人大會上,以新身份露面的郭鳳蓮及大寨重新引起了媒體的關注。此后,大寨一口氣辦了8家工廠,“農業典范”大寨開始它的工業化進程了。大寨的牌子威力不可小視。當太舊高速公路從昔陽縣穿過時,郭鳳蓮找到省交通廳,要求在路口樹上大寨的牌子。現在,指示牌上,昔陽和大寨并列,十分醒目。知名度極高的大寨這個政治品牌,還能吸引許多人的追逐。
郭鳳蓮去天津大邱莊參觀學習,回來就辦了化工廠;去江蘇學習,回來就辦了羊毛衫廠;去山東學習,回來就辦了個水泥廠(后來資金困難,由曾在山西插過隊的香港中策集團老總黃鴻年接手);與內蒙古寧城老窖合辦大寨酒業公司,與四川希望集團合辦飼料廠等。
工業化的結果是,500多人的大寨,人均收入從350元升到3500元,成了昔陽的第一納稅村。物質的大寨正在復蘇,但大寨人夢想的是“精神大寨”的復蘇。榮耀永不可再現,但精神可以喚醒和復制。
畢竟,工業不是大寨的強項。虎頭山上的工廠后來陸續關閉。90年代中,大寨人又開始在虎頭山上挑土挑水地苦干了。這一次不是造梯田,而是種樹。在種下十幾萬棵樹,成為省級森林公園后不到兩年,虎頭山上就來了10多萬人次的游客。在今日的大寨,發展旅游已成為一大熱門話題。目前,在大寨的產業結構中,農業占4%,工業占56%,服務業占40%,其中,旅游業直接收入占服務業的40%。
借助資本魔方
在郭鳳蓮的設計中,旅游業是大寨發展的重頭戲,但“事情做起來很難”。1997年大寨請了14個園林專家搞設計規劃,“但都不成結果”。沒有了“全國人民支援”,現在的大寨做一些事情深感“資金、人力都不是一句話的事。實實在在做一件事很難,這點與國家投資不同”。
政治品牌如何轉化為經濟品牌?郭鳳蓮已有些著急了:如果大寨的品牌不好好利用,幾年以后,大寨品牌就可能自己把自己葬送了。
1992年朱●基來大寨,提出大寨發展經濟的四條意見:搞改革開放;搞市場經濟,走向市場經濟的大潮;把發揚大寨艱苦奮斗的精神與搞好改革開放相結合;立足大寨當地條件,發展大寨經濟。在市場中摸爬滾打了幾年下來,郭鳳蓮認為“市場化階段是非常漫長的階段,發展市場需要與股票上市相聯系,這樣才會有一個很好的前景”。
當然,在郭的眼中,“現在的大寨人,大寨精神沒有丟,民風好,社會治安也很好,人人尊老愛幼。”這才是她最引以為驕傲的。
山西人說,大寨的政治資源還是很利害的,“郭鳳蓮到北京能直接進那些高墻大院”。至今,中央領導人還有不少到山西的時候順道去去大寨,部長們來的就更多了。
在尋求精神回歸的大寨,也開始引進策劃人、金融家,準備在資本的平臺上復活他們的夢想。□
(攝影:張良)
策劃人王志綱論大寨:
大寨的品牌是一個地緣品牌。如果大寨能夠上市,能夠募到大批資金,那么就有一個說法了。你募資用來干什么呢?我認為大寨最好的出路是做一個主題公園。這個主題公園決不是塑菩薩造籬笆,而是大寨多年沉淀下來的一個時代的生活方式,一個時代所展現的精神行為。也就是還是老樣子的狼窩掌梯田,七溝八梁一面坡,這個時候每個人開始回歸,你該種你的地還是種你的地,對農民不要采取一平二調,不要強迫,他該怎么做就讓他怎么做。每個人就是主題公園的一部分,每天他該學習就學習,該干活就干活,該打工就打工,對集體活動來講,該打著紅旗上山就上山,沒什么可說的。這時候游客就可以比現在擴大10倍甚至百倍。
我前天從北京過來很有感慨,從北京到大寨這個路口只要3個小時,京津唐2000萬人口,起碼潛在的消費者有1000萬,還不用講其它地方,這些人對大寨都有著很深的感受。這是一種自發行為,你愿來就來,不來就算了。如果用企業行為、公司行為、產業行為來運作大寨品牌,打出廣告:給我一天,還你一個時代。一個什么時代呢?一個往事如歌的時代,一個拔起蘿卜帶起泥的浮想聯翩的時代。盡管那是一個苦難的時代,但它磨練了很多人,它奠定了很多人的人生根基;盡管那是一個辛苦的時代,但它奠定了一種精神,這種精神正是今天所缺乏的;盡管那是一個貧窮的時代,但那是一個廉潔的、人人上進的時代,比起今天我們反腐敗要解決的一些問題不知要好多少。
大至一些年齡大的人來懷舊,中至一些青年人來立志,小到一些小孩子來到魔鬼訓練營。現在全國有很多魔鬼訓練營,小孩子到夏令營,全部同吃、同住、同勞動。而送到大寨來呢,他所受到的教育、所得到的信息量都是非同一般的。這樣根本不用花多少錢。用這種思路來做事情,大寨將會在中國重振雄風。這樣起碼有三層突破:第一,在大寨農業發展道路上,可以一步到位,資本化、產業化、可持續發展化、品牌擴張化。而且大寨可以跳出七溝八梁一面坡,重新整合資源。第二,大寨可以繼續保持天藍、水清、綠樹,建立一個良好的生態環境。今天的中國,人們對生態環境非常重視,決不能以生態的毀壞為代價發展經濟。第三,在這種背景下面,才能把大寨精神真正用21世紀的手段來進行包裝,然后再遺傳,使她能夠融化在血液中,落實在行動上,沉淀在七溝八梁一面坡的一草一木中。這種東西對人們感情的拉動是非常不一般的。
大寨應盡快成長出一個品牌,這個品牌應該是政治品牌向商業品牌的轉換,然后培養商業品牌的知名度、美譽度、忠誠度,從而把大寨作為一個綜合各方面優勢均衡發展的效益體,在資本市場上把它發大,從容不迫地往前走。保留大寨原有的精神,像毛澤東說的那樣,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又吻合現代人所需要的那些東西,這樣大寨才能發展。
我前些年到美國夏威夷珍珠港,它也是一個政治題材,和大寨有極其相似的地方,當然它是戰爭題材,也可以說是政治題材。就是因為日本把珍珠港炸毀了,那怎么辦呢?就在那停放了一艘軍艦,游客一年上千萬啊。游客來看什么?就是來緬懷、來感受二戰時期的殘酷,看那艘船在漏油,這個時候我就浮想聯翩。上面有人在講演,就是羅斯福的講演。講什么呢?珍珠港事件使美國人覺醒,羅斯福就講,我們如果不參加二戰,就對不起美國人民。后來,我到美國西部去,包括我到內華達州,看到許多已經被廢棄的牛仔村莊,游客多得不得了。從這種意義上來講,大寨所具有的這種人文、政治資源,要比青山、綠水要好幾百倍甚至幾千倍。其它東西有的是,而這種東西是唯一的。品牌最重要的唯一性、權威性、排他性,這三性大寨全具備。唯一性是啥呢?是大寨幾代人的青春、生命、經歷、喜怒哀樂、婚喪嫁娶都和它聯系在一起的。可以說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能夠使人浮想聯翩,這是它最絕的一個題材,是唯一的,你不可以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