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幟鮮明反對“左”傾冒險屢遭貶謫堅持真理不變
1930年6月,李立三提出把中心城市的武裝暴動當作中國革命決定勝負的關鍵,并制定了組織全國中心城市武裝起義和集中全國紅軍攻打中心城市的冒險計劃。這一計劃傳達到紅三軍團,當時上上下下,無不群情振奮,踴躍響應。
黃克誠聽到傳達以后,卻有另外一種心情。他從南昌起義后的斗爭實踐中體會到,單靠打幾座城市求發展,是不可能持久的,只有像毛澤東那樣在農村建立革命根據地,方可逐步發展壯大紅軍和革命力量,進而奪取一些城市。想到這里,他給軍團長彭德懷寫了一封信,陳述了現在不能去攻打大城市的理由。
1930年7月,紅三軍團攻進岳州城(即今岳陽市),未及停留,乘勝向東撲向平江,守敵棄城逃走。一些同志提出按中央部署,暴動奪取長沙、武漢的主張。黃克誠在會上發表了反對攻打大城市的意見,和會上多數同志唱了反調。他強調說,目前我們根本不具備奪取長沙、武漢的條件;而只能采取游擊軍事行動,設法把長沙守敵引到城外殲滅之,若打勝了可相機占領長沙,用此種做法來達到擴大政治影響和擴軍籌款之目的。
黃克誠講了上述意見后,立即遭到與會同志的嚴厲批評,說這是嚴重的右傾機會主義。有關領導認為黃克誠的思想狀態已不適合擔任重要領導工作,就撤銷了調黃克誠擔任縱隊政治委員的任命,決定讓他繼續在支隊工作。
平江會議剛結束,長沙守敵何鍵所部就逼近平江。彭德懷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即把主力移到平江南二十里之晉坑就敵。我軍將敵擊潰后,繼續追擊到長沙城外。敵人以為我難攻長沙,就派出一支部隊向城外出擊,待其出城不久,紅八軍即迂回到其側翼,將該敵大部殲滅,殘敵掉頭向城里逃跑,我軍緊追不舍,尾敵猛追入城。經過激烈戰斗,我軍隨即占領長沙。這就是我軍第一次打長沙,時間為1930年7月28日。
部隊撤離長沙后,8月間到長壽街進行整編。由于黃克誠多次直言不諱 ,發表了不同意見,被認為“右傾”,就調他到第八軍四師三團任政治委員。
1931年蘇區肅反擴大化時,黃克誠先是對上級指示深信不疑,在部隊中也擴大化地進行了肅反,錯捕、錯殺了一些黨員和干部。但是隨著第三師政治部幾個他非常了解的好干部也被當做AB團抓捕,他很快覺得這樣做是錯誤的,即轉而抵制肅反委員會的工作,保護了一些干部。由于他曾氣憤地指責肅反委員會濫殺無辜,錯捕錯殺好同志,并同他們大吵了一通,肅反委員會就懷疑他有問題,說他是AB團分子,于是決定把他抓起來進行“審查”。彭德懷知道后出面干預,責問為什么把黃克誠抓起來?肅反委員會當然拿不出他是AB團的證據,就說他是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彭德懷說,如真是右傾機會主義分子可以批判斗爭嘛!怎么能用抓捕辦法處理呢?這樣,黃克誠才被釋放出來。
1932年初,中共臨時中央提出集中主力紅軍奪取中心城市的冒險主義方針,并指示紅一方面軍“首取贛州”。對此,黃克誠很不贊成,他先直截了當地向上級建議取消打贛州的計劃,沒有被采納。又先后在攻打過程中,兩次建議撤退,結果被指責為對抗中央路線,“右傾機會主義”。他不服,在會上與批判他的人進行激烈爭論。部隊過了贛江后,一邊行軍,一邊繼續組織批判。黃克誠堅決不服,據理力爭了一路,毫不動搖地堅持自己的意見。當他得知毛澤東也不主張攻打贛州時,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當時,紅五軍政治委員賀昌找他談話,試圖說服他認錯。他明確表示,現在不服,將來也不服,不打算認錯,準備再爭論20年。盡管如此,他與賀昌之間的關系還是密切的。
1932年10月,蘇區中央局在寧都召開會議,批評毛澤東的正確主張,把多次反“圍剿”中行之有效的誘敵深入的戰略方針指責為“專去等待敵人進攻的右傾主要危險”,要求紅軍在敵人合圍之前就去粉碎敵人的進攻,奪取中心城市,爭取江西首先勝利。會議撤銷了毛澤東紅一方面軍總政委職務,到后方做政府工作。黃克誠認為,毛澤東的戰略指導方針是正確的,撤去毛澤東領導職務,他怎么也想不通,多次說“歷史會證明毛澤東是正確的”。
寧都會議之后不久,紅三軍團政治部在廣昌召開干部會議,集中對黃克誠進行批判。會后,黃克誠被調到紅三軍團政治部任宣傳部長,一個星期以后, 他又被調到教導營任政治委員。1932年底,紅三軍團政治部主任袁國平調任紅一軍團政治部主任,賀昌又回到紅三軍團任政治部主任,這時又把黃克誠從教導營要回來,任命他為紅三軍團政治部組織部長。黃克誠與賀昌重新在一起工作后,雙方爭論仍然存在,誰都沒有改變自己的觀點,但革命工作還相互配合,不受影響。
1933年9月,蔣介石調集一百萬軍隊對中央蘇區和紅軍進行第五次大“圍剿”。黃克誠對“左”傾領導人的錯誤的軍事指揮十分不滿,多次向上級提出要求和建議,應該恢復毛澤東的軍事領導地位,說只有毛澤東的正確指揮方可力挽狂瀾,救蘇區于未倒。教條主義領導者說:“黃克誠右到了極點,頑固不化”,但黃克誠仍氣憤地說:“沒有毛澤東的正確指揮,單靠那幾個用洋書本指揮的人,反‘圍剿’斗爭斷難勝利。”
1934年4月21日,博古、李德等以中共中央名義下達了保衛廣昌的命令,聲言要“御敵于國門之外”,“要像保衛馬德里那樣保衛廣昌”。李德要求我三軍團守備隊(系我戰斗序列之支柱),“應毫不動搖地在敵人炮火與空中襲擊之下支持著”,以消滅敵人之有生力量。黃克誠堅決反對這種打法,拿起電話找到彭德懷軍團長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彭德懷也與黃克誠看法相同,對李德等人說,如果固守廣昌,少則兩天,多則三天,三軍團一萬二千人將全部毀滅。李德根本不聽。命令當然還得服從,從4月10日打到4月28日,廣昌還是失守了,黃克誠清點自己的部隊,痛心極了,有一個營只剩下11個人,同志們的血白白流在這片土地上了。
1935年1月遵義會議上,毛澤東重新取得了黨與軍隊的領導權,黃克誠非常高興。他也再次被任命為紅三軍團第四師的政治委員,1937年1月他又被調到紅軍總政治部任組織部長。
與領導雖曾意見相左顧大局一一妥善處理
1940年10月10日,黃克誠率領的第五縱隊與陳毅率領的新四軍北上之先頭部隊,在鹽城、東臺間的白駒鎮勝利會師,完成了黨中央賦予的打通華北、華中聯系的通道和打開蘇北抗戰局面的任務,粉碎了國民黨妄圖把我軍限制在黃河以北的陰謀。
黃橋作戰后不久,中原局及華中總指揮部意圖乘勝攻占曹甸,一舉把韓德勤頑軍消滅,再西援皖東。黃克誠反復思考后,提出暫時不宜攻打曹甸的建議。黃克誠認為,從蘇北斗爭形勢看,我軍剛剛到達淮海、鹽阜地區,根據地內部很不穩定,土匪、特務、地主武裝到處騷擾暴亂,當務之急應是消滅匪頑,發動群眾,鞏固根據地,先把腳跟站穩,再相機解決韓。再者,打曹甸與黃橋作戰不同,韓德勤新敗,退守老巢,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中同頑固派斗爭的原則考慮,我應站在自衛立場,不宜主動進攻;從軍事上看,在水網地區攻堅作戰,對我十分不利,第五縱隊官兵多為北方人,也難很快適應此種作戰。
在華中局及華中總指揮部一再堅持下,中共中央在11月19日批準了攻打曹甸和車橋的計劃,遂由華中總指揮部直接指揮此次戰役。黃克誠盡管思想上不同意,并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意見,但按照組織原則,服從上級決定,堅決執行總指揮部的作戰命令,率領戰斗力最強的所屬部隊參加攻打曹甸和車橋的戰斗,并向華中總指揮部建議增調新四軍主力以加強攻擊部隊。于是新四軍第一、第二縱隊會同八路軍第五縱隊主力,在1940年11月29日開始對曹甸實施攻擊。
曹甸是寶應東水網地帶一個較大的鎮子。鎮子外面有土墻,墻面筑有碉堡,墻外有水壕,水深三至四米,寬有七八米,是個堅固的易守難攻的防守據點。新四軍、八路軍共有十個以上的團隊參加此次作戰。在掃蕩外圍的陶家村、宋莊等地以后,根據戰役進度情況和我軍歷史上作戰經驗,黃克誠在12月11日又致電華中總指揮部,對攻打曹甸方法提出6項意見,特別指出不應一味猛打猛攻,那將遭致部隊重大傷亡,而應采取持久作戰方法,逐步筑壘掘溝前進,并用小部隊不斷消耗其彈藥,在強攻時要集中全部炮火,先予以沉重打擊等等。但這一建議未被采納,12月13日開始發起總攻,但一直未能攻克。我軍采取的仍然是猛撲猛沖、前仆后繼、勇猛沖殺的辦法,在12月15日突破頑軍前沿陣地后,終因頑軍據守核心工事,我軍未能達到戰役目的而只得撤出戰斗。此戰歷時18天,共殲敵八千人左右,我軍傷亡二千多人。
曹甸戰役沒有打勝打好,華中局領導認為黃克誠右傾,作戰不力,撤了他的第五縱隊司令員職務。
7月20日,日偽軍一萬七千多人,配備裝甲汽艇百余艘,在飛機掩護下,由東臺、興化、射陽等地出動,以閃擊戰方式合擊鹽城,妄圖一舉消滅新四軍指揮機關,摧毀蘇北抗日根據地。
在日軍掃蕩尚未開始時,新四軍軍部發出了“保衛鹽城、保衛蘇北根據地,粉碎敵偽‘掃蕩’”的口號。《江淮日報》還發表了《怎樣保衛大鹽城》的社論。軍部命令三師部隊對來犯之敵進行正面阻擊,“務必達到保衛鹽城之目的”。黃克誠師長兼政委認為,“保衛蘇北根據地”的口號,從政治意義上說是對的,但實際上敵我力量懸殊,鹽城是保不住的,也不應該去死保,我們不應該提“保衛鹽城”的口號,而應該提堅決粉碎敵人“掃蕩”、堅持蘇北抗戰這樣的口號來動員群眾。他在日軍開始“掃蕩”以前,明確向軍部建議,應避敵銳氣,暫把軍部撤出鹽城,轉移到阜寧農村去,跳出敵人合圍圈;把部隊分散在各地,實施游擊戰、麻雀戰,機動靈活地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而不應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然后再伺機反擊敵人。
這次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的領導同志對黃克誠提出的不同意見是重視的。軍部采納了他的意見,在七月中旬把軍部撤到阜寧陳家集地區。7月22日,日軍兵臨鹽城,機關和部隊也撤走。當然,由于撤離得比較倉促,軍部的有些直屬單位如抗大、魯藝、印刷所等等仍受到很大的損失。事實證明,在“保衛鹽城”的爭論中,黃克誠意見是正確的。
在“保衛鹽城”的爭論以后,華中局及軍部在阜寧停翅港召開的一次干部會議上,有的領導同志對黃克誠進行批評,說他不服從指揮。黃克誠爭辯說,作戰前我提的意見至今還認為是正確的,作戰未達到預期目的也不是我不服從指揮,而是上級指揮失當。他聯系打曹甸和反“掃蕩”作戰情況說,這兩次都是上級處置失誤,,有的仗本來不該打,要打也不是那么個打法。但是華中局領導認為他是錯的,堅持要他作檢討。為了顧全大局,黃克誠對所爭論的問題并沒有改變看法,但他服從組織決定,還是在旅以上干部會議上作了檢討。
1942年,陳毅在總結曹甸戰役時曾這樣說:“曹甸戰役是我去攻人家,缺少理由的。”“我很輕敵,倉促作戰,準備不夠,變成浪戰。”“我們的戰斗手段是攻堅,這就要有很好的準備才行。當時我們這方面就差了。光是猛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我們采取了坑道作業,就有可能成功。”陳毅的這個總結是實事求是、符合當時實際情況的。
1944年7月10日,劉少奇在延安致黃克誠的電報中也說:曹甸戰役,本來是可以不舉行的,因為當時過分估計了湯恩伯東進的威脅,二師在桂軍進攻下呼救甚急,使我沒有細心考慮,急促下決心向頑軍進攻。這是我應負責任的。后來強攻曹甸也是不應該的。當時你反對強攻是對的。電報中還說,“曹甸戰役未能完成任務,當然不能由你負主要責任,當時有此種說法,是不妥當的。”這一電報內容,充分說明作為偉大的無產階級政治家的劉少奇,是充分尊重實踐,服從真理的,是富有自我批評精神的革命領袖。
抵制在三師搞“搶救運動”反對饒漱石排擠陳毅
1942年夏天,華中局開展整風,作風不正派的饒漱石,看到自己的能力、資歷均難與陳毅相比,擔心陳毅有可能被中央任命為中共華中局書記,就決心利用整風機會把陳毅擠走。他幾乎每天都以相當多的時間找各方面負責干部談話,說陳毅“反毛主席”,輕視工農干部,工作不負責,一貫反對政治委員,企圖取而代之等等。這就使一些負責同志誤以為饒漱石是受中央之命來清算陳毅的老賬新賬的,不免對陳毅心存戒懼,使陳毅孤立起來。
經過一段時間準備之后,1943年10月16日上午,召開整風委員會主任聯席會議,饒漱石進一步布置了對陳毅的批判斗爭,下午在以“漫談會”方式舉行的新四軍軍分會的會議上,由陳毅做自我批評,然后開展對陳毅的批判、斗爭,把性質定在“反對政委制度”,“反對黨中央”的線上。10月底,饒漱石給毛澤東發電報,造謠誣告陳毅,同時還授意一些領導干部也給中共中央發一份電報,以求趕走陳毅。
11月初,一貫有自我批評精神的陳毅,向中共中央負責人發電報告事情的經過,并檢討了自己隨便說話等錯誤和缺點,但態度仍是力求團結的。11月8日,毛澤東回電給陳毅,要他來延安參加“七大”,來延期間的職務由張云逸暫行代理,“七大”后仍回華中工作。11月25日,陳毅便踏上了去延安的旅途。這就是新四軍歷史上有名的“黃花塘事件”。
正直敢言的黃克誠對于“黃花塘事件”頗有感觸和看法。陳毅離開后,饒漱石在華中局擴大會議上,大講陳毅如何如何,極力誣陷和貶低陳毅。黃克誠在會上發言,對此提出了不同看法。他說,陳毅是個忠心革命而又正直的人,當然可能也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點甚至錯誤,但不論如何,讓陳毅軍長離開華中,是個很大的損失,這對華中整個工作、對敵斗爭、軍隊建設,都是很不利的。你剛來新四軍不久,就把陳毅同志擠走,實在很不應該。饒漱石兩眼緊盯著黃克誠,似乎在用心聽的樣子,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他沒有進行反駁。
1943年5月,華中局和軍部召開各個師負責同志會議,布置由延安下達的“搶救”運動。此時,康生在延安搞的“搶救”運動已進行了一段時間,弄得延安許多干部,特別是由外地去的知識青年惶惶不可終日。后來毛澤東及時發現才予以糾正。在華中局傳達布置“搶救”運動后,黃克誠立即唱了反調,向華中局和軍部建議說,華中不要搞“搶救”運動吧,以免發生逼供信,傷害無辜同志的事情,應該接受中央蘇區打“AB團”的教訓。由于這是中央在康生主持下布置下來的,華中局和軍部也不能不要求華中各地區和部隊都要開展“搶救”運動。
按照黃克誠想法,在大敵當前情況下,搞“搶救”運動很難不擴大化,給革命事業帶來不應有的損失。可是上級有布置,又不能不執行。他回到三師以后,為穩妥起見,先抽一批干部辦訓練班,同時在七旅小范圍內試行“搶救失足者”。他實地抓了這個“試點”,被“搶救”的幾個人,開始在軟逼情況下,表現就有些不正常,抓起來一審訊,就亂供一通了。黃克誠見此情況后,就知道不對頭了。他叫七旅立即停止“搶救”,把那幾個人都放出來,做好善后工作。黃克誠決心頂住上級“搶救”的要求,要師部(區黨委)立即通知蘇北各地委和第三師各部隊,一律不開展“搶救”運動,如果發現可疑情況,按正常程序,由主管部門解決處理。
提出建設東北根據地建議毛澤東終于同意撤出四平
新四軍剛到東北,薄薄的棉衣難以抵檔東北的嚴寒,部隊給養十分困難。怎么辦?黃克誠決定把面臨的情況和自己的想法盡快報告給黨中央和毛澤東。讓黨了解這里的真實情況。
11月26日,他給毛澤東發了一封電報。電報中除報告了部隊所在位置外,著重報告了部隊遇到了極為困難的情況,其中包括“七無”,即無黨(組織)、無群眾(支持)、無政權、無補食、無經費、無醫藥、無衣服鞋襪等問題。部隊士氣受到很大影響,敵人已占領了錦州。他建議,在這樣情況下,我軍應“暫不作戰,進行短期休整,恢復體力,并以一部主力去占領中小城市,建立鄉村根據地,作長期斗爭之準備。”11月27日,他又把某些縣政權由改編的偽軍所控制的情況電報中央,強調指出:“東北特工、土匪甚多,如不及早著手建立根據地,我主力在東北亦很難應付。”毛澤東復電,要黃克誠直接向東北局請示和提出建議,進行商談。
11月29日,黃克誠向東北局發去急電,提出要利用冬季不能大規模作戰的幾個月時間,發動群眾,肅清土匪,建立各級黨組織與政權,初步建立根據地,以利明春大規模作戰。電報最后還提出,如果上述建議在整個東北部隊中不能實施,則請劃出十個縣地區給三師各旅去建立后方,開辟工作。為了使自己的意見引起東北局的重視,黃克誠接著又連續發去兩份重申意見的電報。
實際上林彪此時駐地離黃克誠只有三十里左右。李天佑按照林彪指示來黃克誠這里進行聯系,并與黃一起去面見林彪。林彪此時當然知道了黃克誠多次提出的建議與要求。見面之后,黃克誠又再次提出了關于發動群眾建立后方根據地,站穩腳跟,逐步壯大隊伍,打開東北工作局面,以期今后同國民黨軍隊決戰的建議。他特別強調說:“我們是疲憊之師,現在沒有根據地可依托,而敵人是乘輪船進東北的精銳之師,不宜進行大規模作戰。策疲乏之兵,當新羈之馬,是不可取的。”
十分傲氣、一向看不起人的林彪,也不得不為黃克誠很有戰略眼光的見解所折服。所以邊聽邊點頭,采納了黃克誠意見,命令三師部隊轉移到義縣、阜新一帶,發動群眾,進行休整。
這時毛澤東來電,詢問對東北工作所擬采取方針的意見。黃克誠把自己的想法又擬了一份長電,送給林彪最后發出。當時在東北工作的其他領導人也回電提出了意見與建議。
12月28日,毛澤東給東北局發來了《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的著名電報指示。指示中提出要把東北的工作重心放在距離國民黨占領中心較遠的城市和廣大鄉村方面,“讓開大路,占領兩廂”,以便發動群眾,建立鞏固的根據地,逐步積蓄力量,準備在將來轉入反攻。這一指示說到了黃克誠的心里,有力地統一了大家的思想,堅定了信心,為奪取解放東北的勝利奠定了思想基礎。
1946年3月,蘇軍開始從東北撤退。3月12日,蘇軍由沈陽一撤出,當時任西滿軍區司令員的黃克誠(西滿分局書記當時是李富春)立即把活動在彰武地區的三師十旅調到四平附近待命。3月14日,蘇軍一撤出四平,十旅即乘機拿下四平,俘虜數千名偽軍。4月中下旬,蘇軍從長春、哈爾濱、齊齊哈爾撤退。三師部隊在東滿部隊配合下,在4月18日攻下長春,俘偽軍一萬多人,同時三師部隊一個團在4月24日攻下齊齊哈爾。4月28日,哈爾濱為山東部隊第十師和三五九旅一部所解放。
4月中旬,馬歇爾由美國返回中國,國民黨軍隊開始自沈陽北進,很快兵分三路攻打四平。林彪集中相對優勢兵力,很快把敵軍殲滅,敵軍第一次對四平的分進合擊遂被擊退。
但是,敵人很快傾其全力再度猛攻四平,有8個軍兵力與我作戰。林彪指揮我軍十萬人與敵人在四平一線展開激戰。
當時,黃克誠心情焦急,連續在白城子打了幾份電報給林彪,建議適可而止,不能與敵人硬拚。黃克誠的觀點是,敵人一開始進攻時,打它一下子以挫其銳氣,是完全必要的。現在敵人是傾巢出動,全力以赴與我決戰,而我軍暫時又不具備進行決戰的條件。因此應當把四平及其他部分大城市讓出來,讓敵軍進來,我們則到中小城市及廣大鄉村去建設根據地,積蓄力量,在敵人背上沉重包袱走不動的時候,我們再回過頭來逐個消滅它,那時我們就主動多了。
黃克誠當時并未參加四平保衛戰,他從全局利益出發,主動提出從四平撤退的建議應當說是難能可貴的。可是林彪采取不理睬的態度,既不回電,也不撤兵。
毛澤東非常重視四平之戰,從4月6日到5月19日,先后給林彪發去十多份電報,中心內容是堅守四平、死守四平。如4月30日電報說:“時局正在變化,明后日可能簽訂停戰協定”,“望死守四平,寸土必爭”,顯然,毛澤東關于死守四平的需求,是以軍事手段來配合政治斗爭。5月1日,毛澤東發電中又強調說,還須在四平、本溪兩處堅持奮戰,消耗敵兵力,挫其銳氣,以求得于我有利之和平。這些情況當時的黃克誠當然是不知道的。
黨性特強的黃克誠,四平保衛戰時時在牽動著他的心。林彪對他的此次從四平撤退的電報建議不予理睬以后,他就在5月12日直接電致中央,對四平保衛戰和東北戰局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中央軍委和毛澤東雖然未給黃克誠回電,但在5月14日給林彪和彭真的電報中指出:“請你們考慮軍事全局再打下去是否有利,應否考慮有條件地讓出長春,換得其他地區的合法,并取得時間整補軍隊,以便將來之用。”5月19日,毛澤東以軍委名義發給林彪的電報中指出:“如果你覺得繼續死守四平已不可能時,便應主動地放棄四平,以一部在正面遲滯敵人,主力撤至兩翼休整,準備由陣地戰轉變為運動戰。”很明顯,毛澤東采納了黃克誠的建議。
在1959年的廬山會議期間,有一天毛澤東要黃克誠到他那里吃飯,當談起當年保衛四平情況時,毛澤東問:“難道四平保衛戰打錯了?”黃克誠說:“開始敵人向四平推進時,我們打它一下子,以阻敵前進,這并不錯。但后來在敵人集結重兵尋找主力決戰的情況下,我們就不應該固守四平了。”毛澤東說:“固守四平當時是我決定的。”黃克誠說:“是你決定的也是錯誤的。”毛澤東說:“那就讓歷史和后人去評說吧!”通過此次與毛澤東談話,黃克誠方明白當初林彪不撤兵也不給他回電的原因。由此也可看出黃克誠的真實性格,刀架在頸子上,他還是要講出自己的真心話。
明知講不同意見后果嚴重在廬山會議上仍直言不諱
1959年的廬山會議,7月初召開,黃克誠留在北京關照軍委的日常工作。
會議開了半個月,人們都以為政治局擴大會議快要結束了。黃克誠卻接到了去廬山參加會議的通知。他于7月17日趕到了廬山。
黃克誠到達廬山那天,與會人員已按照要求開始討論彭德懷的信件。不少同志發言表示同意彭德懷觀點,認為信的內容站得住腳,也有不少人不贊成信件內容。黃克誠一到廬山,就感到氣氛有些異常,有人隱約同他說,毛澤東對那封信很不滿意,彭德懷可能挨批。
毛澤東讓黃克誠上廬山,顯然希望黃克誠能對彭德懷進行說服與批評,讓彭德懷認錯。這一點黃克誠心中也是明白的。在19日開的小組討論會上,黃克誠卻支持了彭德懷的論點:“彭總的信總的精神是好的,至于某些提法、詞句,可以斟酌。”他講到大躍進以來的缺點和問題時說,把存在的缺點檢查出來,只會使我們進步,不會使我們后退,毛主席要我們天天掃地洗臉嘛!檢討了缺點,我們會更加健康地前進,會更增加干勁,會使工作更為扎實可靠。
黃克誠說著說著心情有些激動:“現在有一種不好的風氣,就是只能講成績,不能講缺點。有的地方放的衛星是假的,煉的鋼根本不能用,產量是虛報的,當有人向上反映這些情況時,當地領導人就大為光火,這怎么行呢?這不是我們共產黨人應有的作風和態度嘛!我看任何地方有缺點和問題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讓講那些缺點和問題。”
7月23日,毛澤東召開大會講話,造成了極大震動,扭轉了會議方向。黃克誠對毛澤東的講話思想不通,心情沉重,一時也弄不明白為什么毛主席忽然來這么個大轉彎。他知道自己在7月19日小組會上的發言很不合時宜,是不為毛澤東歡迎的,可以說自己闖下了大禍,但是他并不后悔,因為他堅信所講的是事實,是從全黨和全國人民利益出發的真心話。
7月30日,毛澤東通知黃克誠去他那里談話,同時應約去談話的還有周小舟、李銳、周惠三個人。毛澤東態度比較平靜,火氣不大,黃克誠也直言不諱,正直坦誠的性格充分顯露出來。毛澤東給他戴了三頂帽子,一個是彭德懷的政治參謀長,二是湖南集團的首要人物,三是軍事俱樂部的主要成員。認為黃克誠與彭德懷的觀點基本一致,與彭德懷是“父子關系”。
黃克誠回答說:說我與彭德懷觀點基本一致,只能就此次廬山會議的意見而言。過去我與彭德懷爭論是很多的,有不同意見就爭論,幾乎爭論了半輩子,不能說我與他觀點基本一致。我與他的關系是正常的,談不上什么父子關系。
他還說,總參謀長是你毛主席要我當的,既當了參謀長,軍事與政治是難以分開的。彭德懷的信是上山后寫的,我那時還在北京,怎么能在寫“意見書”一事上當他的參謀長?在湖南工作多年,與湖南負責同志,多見幾次面,多談幾次話,多關心一點湖南的工作。怎么就成了“湖南集團”?“軍事俱樂部”又從何說起啊!
在毛澤東談到“四平保衛戰”和炮轟金門等問題時,黃克誠也明確表示了反對的意見。說四平保衛戰是你毛主席的決定,那次消耗戰也是不該打的,是錯誤的。炮轟金門,打一陣也就可以了,既不準備真打,連續炮轟的意義就不大,打大炮花很多錢,搞得到處緊張,沒有那個必要嘛!
毛澤東聽后笑笑說,我看你當個右的參謀還不錯。黃克誠晚年回憶說,那天談話時主席對我指責頗重,但態度不嚴厲,我也不緊張,甚至有點輕松,到底有個機會把話直接向主席講了。
7月31日和8月1日,在毛澤東住地樓上開政治局常委會批判彭德懷,通知黃克誠與周小舟、李銳、周惠等人列席。會后,毛澤東留下黃克誠等四位列席者談話,要他們“迷途知返”,意圖是爭取他們回頭,當時似乎還沒有定黃克誠為“反黨集團”的成員。
8月2日開中央全會,毛澤東講話說黨內有分裂傾向,右傾機會主義向黨猖狂進攻,對犯錯誤的人要一看二幫,批評、改正、團結等等。接著各小組召開批斗會,批“軍事俱樂部”進入高潮。康生發言最積極,林彪的作用也越來越重要。在8月4日向新上山的中央委員通氣時,林彪第一個發言,長篇大論地指責彭德懷,占了大半時間。
小組會上有人指責黃克誠是彭德懷的走狗,黃克誠異常氣憤地說,你殺我的頭也不會承認,并與批評者爭辯。隨后,黃克誠慢慢地意識到講理、辯論都沒用,他就多聽少說,多沉默少爭論,做些檢討,別人仍難以滿意。
這時有位中央領導同志找黃克誠談話,談了兩次,以幫助其解脫困境,要黃克誠對彭德懷“反戈一擊”。黃克誠說,我決不做誣陷別人、解脫自己的事情。
8月16日,中央全會通過和公布了《關于以彭德懷同志為首的反黨集團的錯誤的決議》、《關于撤銷黃克誠同志中央書記處書記的決定》,認為彭、黃、張、周犯了“反黨、反人民、反社會主義性質的右傾機會主義路線的錯誤。”
在回到北京立即召開的中央軍委擴大會議上,黃克誠再次受到錯誤的批判后,被調離中央軍委秘書長、總參謀長的職位。正直敢言講真話的黃克誠,由此離開了他為之奮斗30多年的人民軍隊。
歷史地看待黨犯錯誤公正地評價毛澤東
粉碎“四人幫”以后,1977年12月,黃克誠出任中央軍委顧問。1978年12月,在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上,被增補為中共中央委員,并當選為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常務書記。
將近20年長時期的不公正待遇,一點也沒有改變他那敢講真話敢講公道話的正直無私的品格特點。
1979年、1980年前后,黨內和社會上對毛澤東的評價議論紛紛,黃克誠在中紀委召開的一次座談會上,公正地談了自己的看法。他把毛澤東在中國革命各個歷史時期的巨大功勛做了系統深刻的闡述。在講到毛澤東晚年錯誤時,他說,毛主席后期的錯誤主要有兩條:一條是建立社會主義政權、完成三大改造之后,沒有及時地、明確地把工作重點轉到社會主義建設上來,并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指導上犯了貪多圖快的急性病錯誤;另一條是他混淆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把許多人民內部矛盾當做敵我矛盾,把階級斗爭絕對化、擴大化,以致被壞人鉆了空子,導致了“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
這就是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黃克誠大將的品格。毫無疑問,共產黨人應當永遠繼承和發揚這種品格。在改革開放、加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新的條件下,我們同樣應當發揚老一輩革命家這樣的優秀品格。
(責任編輯 舒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