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留住笑嗎？

女兒3個多月了，為了給她將來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從她出生到現在，我給女兒照了好多張相片了。

每次我給女兒照相時，母親都會在旁邊絮叨著：“把笑笑逗笑了再照。”我也的確常隨母親，給女兒照了許多牽唇微笑、閉眼傻笑、咧嘴大笑的照片。但笑著的女兒照得多了，也頗有泛濫之感。把照片一字兒擺開，全是她高興、快樂、又兼滿足和幸福的樣子。可是生活原本不僅僅是由高興、快樂、滿足、幸福組成的呀。無論是女兒的現在還是將來，生活中除了這些正面的東西，還會有許多負面的東西，比如寂寥、比如失意、比如痛苦、比如孤獨。想到了這一層，我突然想用手中的相機把女兒的生活全面地記錄下來。

自從相機揮灑起來以后，鏡頭中的女兒便有了失意、有了痛哭、有了驚恐。從她因為響鈴驟停而委屈的嘴角，到她因餓而不得食，哭鬧不止的表情，又到她因一件小東西突至眼前而驚恐萬狀的神態，都準確而及時地留在了我的相機里，成為永恒。

我曾經因為兒時自己的照片全都是高興的樣子而怪怨母親。我想，他日當女兒長大以后，在某一個秋日的黃昏，她捧著影集，伴著漸行漸斜的太陽，觀看當年我為她照的或哭或笑、或驚或鬧的形態各異的照片時，一定會對她的爸爸心存感激，而不是若有所失的怪怨吧。

自從有了女兒以后我就很難靜下心來讀書寫作。其實大塊的時間也是有的，只是沒有了大塊的心情。

情況常常是這樣的：我走馬觀花似的看兩頁書或是心不在焉地寫幾句文章，就會俯下身去逗弄身邊的女兒，而她也往往報以感激兼滿足的笑容。有時我甚至會干脆扔下書本躺到床上與女兒嬉笑玩鬧，共享天倫之樂。就是到了夜深人靜之時，當女兒帶著恬美的笑容睡去，我仍會時不時地站在她的床邊細觀她那嬌憨的睡相，至于書本與寫作倒在其次了。

記得做單身貴族時曾讀到一篇文章，說做父母的應當珍惜與兒女相處的時光，當時我曾不以為然，認為是徒費光陰。如今有了為人父母的體驗，才真正懂得了那篇文章的真諦。可是我卻實在沒有想到在這個紛繁蕪雜的社會面前能夠平心靜氣、潛心讀完寫的我，在女兒——這個小小的生命面前卻難以心如止水。可能是胸中涌動的那股濃濃的父愛淹沒了我吧……

記得女兒剛出生那幾天，睜著一雙清亮的眸子看著這個新奇的世界，除了偶爾吃奶以外，她自足而封閉，不主動與周圍的大人交流與接觸，從來不需要人抱她。但是隨著她漸漸長大以及大人對她逗弄的增多，開始渴望與大人的交流與接觸，同時也體會到被人抱在懷里的甜頭，于是就總希望被抱著，甚至睡覺時也是如此。當女兒10個多月，到了學習走路的階段時又變得不愿讓人抱了，只要醒著就要人扶著她走路。慢慢地，女兒能夠脫離大人的攙扶走幾步了，就更不讓抱了，每每走得跌跌撞撞，卻又樂此不疲。原想以后不用再累噓噓地抱女兒了，誰知女兒徹底學會走路以后又不愿走了，轉而想讓人抱著她，屢屢用一種懇切的目光看著大人，我想那種童真的目光可以讓任何人為之感動，何況為其父母者，于是只好伸手把她抱起來。有時抱累了想把女兒放下，她還會耍賴，蜷起兩條腿不肯落地。

女兒的一系列表現讓我很驚異，可是細想想似又在情理之中。人永遠都是這樣——得到的不是最好的，總會有下一個目標。只不過這樣的規律在小孩子身上體現得更具體、更直觀罷了。女兒也就是在這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當中從幼稚走向成熟，只是她現在尚不知曉這個過程。其實任何人、任何事的發展又何嘗不是經過這么個過程呢。天性使然，天理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