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全世界的政治家來說,中國和財富的結合,意味著一個更穩定、更現代的龐大國家實體的出現。美國前商務部長坎特在財富論壇大會發言時說:“是,我看好中國,在冷戰時期,我們怕蘇聯強,怕中國強,現在,冷戰結束了,如果他們弱我們才怕呢。一個強的中國,一個發展的、自信的、富裕的中國,一個提高生活水平,一個有中產階級,一個加入世貿組織的中國,我們要這樣的中國。中國變得強的話,是造成穩定發展的依據?!?/p>
對于全世界的企業家來說,中國和財富的結合,則是20世紀末乃至21世紀上半葉全球市場最神奇也最有戰略意義的事。英特爾公司董事長葛洛夫說:“踏上中國大地,好像大夢初醒。”
中國選擇市場經濟之路,選擇與財富的結合,這正是《財富》雜志選擇上海召開全球財富論壇的大背景。此次“財富500強”與會的有60強,超過前4次論壇的總和;在中國駐南聯盟使館被炸后,已報名參會代表無一退出,顯示出對中國市場堅定不移的信心;而江澤民主席那句“你們把目光投向中國,中國歡迎你們”的承諾,更激起了跨國公司巨頭們長時間的掌聲。不少人斷言:中國因受亞洲金融風暴沖擊而出現的外商直接投資下降的趨勢很快就會逆轉。
《財富》總編輯約翰·休伊說:“中國是未來全球商機的重中之重?!泵绹偨y克林頓也專門向財富論壇致詞:中國經濟的持續增長,不僅有利于美國,也有利于全球。
中國之變
每個人都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的判斷是:在世界經濟史上,還沒有一個像中國這么大規模的國家,在20多年時間里以如此高的速度連續增長,這是一個世界奇跡。林毅夫1982年到美國留學時,市場幾乎沒有中國商品?!岸F在,到百貨公司買一件不是中國造的商品都難,中國發揮了在勞動密集型產品方面的比較優勢?!?/p>
在財富論壇期間到上海訪問的楊振寧博士的話更為傳神。1971年夏天,他首次回到闊別26年的中國,到上海探望雙親和弟妹。抵達的第2天,一大早就被高音喇叭吵醒,于是他一個人獨自到街上溜達。走了不遠,看到了一個賣豆漿油條的攤檔,他高興地掏出3分錢買了一根油條,正想往嘴里送,擺攤的大嬸卻追上來向他要“糧票”。結果,到口的油條自然飛走了。他又走了不遠,看到一個小男孩正爬到樹上捉“知了”,于是他拿出照相機,想拍下這個有趣的鏡頭,怎知突然有一名男子大聲喝止,問他是什么人?從哪里來的?他回答說從美國來。這下可不得了,那男子立即跑去找來一名解放軍。那名軍人到來也不知所措,叫他不許動,要請示上級如何“處理”……
建國50年,改革開放20年,中國不斷在變。新加坡內閣資政李光耀在演講中對中國的經濟發展道路作了頗為精到的概括。
“中國過去50年的經濟發展,是崎嶇的。1978年鄧小平開放經濟之前的29年,中國通過在蘇式計劃經濟中動員勞動力和資本來達到增長,而蘇式經濟是歷史上最浪費的經濟制度之一。雖然偶爾出現急速增長,但很快又被經濟混亂時期抵銷。中國在世界國內生產總值中的占有額,實際上從1952年的5.2%,下降至1978年的5%,考慮到中國起薪點低,這個表現是可怕的。在1978年,約6億中國人生活在國際貧困線下(國際貧困線為每日一美元)。
“鄧小平明白到,孤立是中國窘迫和落后的原因。他把中國開放給世界,實施市場導向的經濟改革。這個政策吸引外國投資,帶來外國技術,提高出口和增長。中國在全球生產的占有額,從1978年的5%上升至1995年的11%,在1996年,生活在貧困線下的中國人,已下降至22%。
“過去20年,中國生活水準上升5倍。他們從未享受過如此多的經濟自由和選擇。”
正是中國之變,吸引了超過33萬家外資企業進入中國,“財富500強”中已有200多家落戶中國。在外企的直接就業人員超過1800萬,涉外稅收占全國工商稅收的14.83%(1998年)。中國已連續6年成為吸收外資最多的國家。柯達公司首席執行官裴學德說:“中國市場比較特殊,它的潛力很大。我們要做的并不是擴大市場占有率,而是擴大它的市場。每一個中國家庭一年使用的膠卷數量是0.5卷,而美國是20卷?!睂χ袊袌龀掷m穩定增長的預期,是跨國公司投資的最大動力。
外資之爭
外商來華投資已20年。外資這一昔日的禁區,今天已成為中國經濟中最活躍的一個亮點。不可否認的是,在利用外資的問題上,我們的認識曾有過許多的坎坷。中國利用外資的每一次飛躍,都相伴著一次思想的解放。
《財富》中文版在最新一期載文詳細介紹了中國90年代在利用外資問題上的4次爭論——
爭論之一:中國利用外資規模是否過大?外資多了還是少了?
僅從數量上看,經過20年發展,中國利用外資已具一定規模。但相對于經濟規模和人口規模,中國吸收外資仍處于較低水平,人均利用外資額僅幾十美元,遠遠低于東南亞國家,中西部地區人均額就更低,如上海與青海人均實際吸收外資相差600倍。由于國情特殊,外商投資中有60%以上來自港澳臺,假如刨除這部分,中國引資規模就更小。
中國經濟正處于起飛階段,資金短缺將是一個長期問題。擁有世界1/5人口的中國,其國內資本量占世界資本總量還不到4%,如此巨大的資金缺口,不吸收外資是難以填補的。同時,利用外資是一種系統引進,除了物質資本,還可引進先進技術、人才、科學管理、現代市場機制、國際銷售渠道等,這是內資和外債所無法替代的。
爭論之二:外資與民族經濟是否對立?
傳統的民族經濟概念始于二戰后,是取得政治獨立的發展中國家針對殖民統治而提出的,認定民族經濟應完全由民族資本、民族企業組成。但隨著全球經濟的日益融合、國際分工的日益細化,這一概念已悄然演變,其內涵隨之擴大??梢哉f,在當今世界經濟中,純粹的民族經濟理論上已不存在,像可口可樂就宣布它不是美國公司,而是總部設在美國的全球公司,因為其銷售總額的80%在海外。
實際上,外資投資企業中有相當的國內成分。在廣東外企,中方投資占到35%,而外資中近70%又系港澳臺資本??梢?,所謂的“外”字,是相對于其中部分資金的來源而言,并非企業國界歸屬的標識,更非判斷是否民族經濟的準繩。
20年來,中國的外資經濟與民族經濟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中國轎車生產在開放之前近于零,通過與世界主要汽車生產商合資合作,技術水準和檔次顯著提高,短短數年走完了發達國家幾十年的路程。合資企業自身的發展,也意味著中方資產的增值,原來的蛋糕做大了,外方切掉一塊,而中方得到的更多。中國利用外資最多的幾年,恰恰是國有資產增值最快的幾年,外資的介入促成了國有資產重組、改制,盤活了部分資產存量,使之在流動中升值。
無數事例證明,利用外資與發展民族經濟并不對立,兩者沒有根本沖突,而是相輔相成,在平等互利的基礎上共擔風險,共同發展。
爭論之三:外資是否壟斷了中國市場?
從總量上分析,外資產品在國內市場占有率還很低,并未形成壟斷。其市場份額較大的一些行業,大多不涉及國民經濟命脈,有的是國家統一規劃利用外資搞的,如小汽車、移動通訊;有的屬放開競爭行業,如飲料、洗滌劑、化妝品、啤酒、家電。外資帶來了新技術、新產品,填補了原有空白,解決了進口替代;有些產品是外商投資企業最先推出的(如干白葡萄酒、尋呼機),啟動了新的消費需求,開發了國內市場。顯然,外資有助于這些行業的發展。
當然,開放市場的確給國內企業造成一定沖擊,但平心而論,一些國內企業在競爭中失敗,根子在其本身,而非外資的“搶灘”。比如,被高度保護的中國汽車工業,歷經40多年發展,始終沒能成為“支柱產業”,近百家汽車制造廠的年產量及年收入,尚不及美國通用汽車公司一家。而國產車價格的人為抬高,也直接損害著消費者的利益。
只有在競爭環境中,當破產的威脅是真實的,企業的自我約束才是可信的。對壟斷企業來說,再加強紀律,要求它上交多少,可能都是空話。開放帶來競爭,競爭提高效率。較早開放的中國電視機工業,在與洋家電的拼斗中,不到10年就使國產電視機的年產量躍居世界第一位。90年代初,國內電腦市場還是國外品牌一統天下,而到1998年,全國銷售額最高的十大電腦產品中,有一半是國產,這也是競爭的效應。
爭論之四:合資是否吃掉了國產品牌?
從90年代開始,外商對華投資已由最初的產品、資本輸出擴展為品牌輸出,通過收購中方無形資產、全力推銷外方品牌等方式,讓洋牌子“喧賓奪主”,以獲取最大限度的市場份額。
但是,如同世界各國的消費者一樣,中國大多數青睞外國品牌的消費者,絕不是為了它們的洋身份,而是這些品牌提供給購買者的利益和價值常常高于本國的品牌。換句話說,中國品牌危機的根本原因,是其競爭力不如外國品牌。
專家認為,科學的品牌管理是提高品牌競爭力的關鍵,而利用外資則是促進本國品牌發展的有效途徑。合資可引進品牌管理與品牌發展的專門知識和技術,以充分挖掘本國品牌的內在潛質,使其逐步發展成國內乃至國際名牌,并創造出適合市場需要的、具有較強生命力的新品牌。中國近20年來在家電、飲料等行業涌現出一大批叫得響的名牌,跟利用外資大有關系。TCL、海爾等中國企業在與外商合資時,由于自身品牌過硬,已能使得外商愿意打中國的品牌。
一個市場封閉的地方,外國投資者一般是不會投入巨資的。國務院新聞辦主任趙啟正指出:外資就像水一樣,要選擇適合的地方流淌。中國政局穩定,市場遼闊,回報率可靠,只要堅持開放政策,外資就一定會源源不斷地涌來。過去的20年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將來還會更加地證明這一點。
未來之路
自1994年下半年開始,跨國公司的在華投資出現了系統化、整體性的傾向,即由某個單獨的項目投資轉向對一個企業的上、中、下游相關產品和開發、生產、銷售、售后服務的各個環節都進行投資??鐕驹谥袊耐顿Y明顯有了更長遠的考慮。以德國西門子為例,該公司1992年在中國只有一個生產性項目,目前已設立了45家合資企業,涉及電信、能源和工業等領域,總投資達10億馬克。從無到有,從少而多,從單一產品到全面介入,西門子投資方式的演變代表了跨國公司投資的一種趨勢。
而中國外經貿部首席談判代表龍永圖則在財富論壇召開前專門撰寫的一篇文章中談到:目前全世界已有4.4萬個跨國母公司和28萬個在國外的子公司和附屬企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全球生產和銷售體系。這些跨國公司控制了全世界1/3的生產、2/3的貿易和70%以上的對外直接投資。從實質上講,經濟的全球化就是一場以發達國家為主導、以跨國公司為主要動力的世界范圍的產業結構調整。因此 ,中國應與跨國公司建立戰略伙伴關系:
1.抓住全球產業結構調整的機遇,結合中國的國情,使外資更好地為經濟服務。
要充分利用發達國家進行產業結構調整的機會,把發達國家技術先進的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到中國。要打破勞動密集型產業就一定是技術落后產業的舊觀念。隨著微電子技術、信息技術、生物技術等在越來越多的產業中迅速推廣,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技術含量也在大大提高。同時,在資金技術密集型的產業包括高新技術產業中,也有勞動密集型的生產環節。由于中國地域遼闊、地區差異較大,將在較長的時間里保持勞動力成本低的優勢。
2.在貿易投資方面與跨國公司建立長期合作關系。
經濟全球化的主要推動力是跨國公司,特別是大的跨國公司。在發展中國家處于劣勢的先進技術產業中,如通訊、計算機、半導體等行業中,大的跨國公司通過全球化的生產和銷售,使這些產業的國際化和全球化程度大大提高。今后搞好利用外資工作的一個重點應該是吸收大的跨國公司的投資,抓好這個重點,就能從利用外資的數量和質量上有一個大提高。
3.優化出口商品結構,全面參與國際貿易。
優化出口商品結構是中國由貿易大國走向貿易強國的必經之路。亞洲金融危機說明,中國目前的出口商品結構是經不起國際市場波動的。低附加值、粗加工的產品利潤很低,而競爭對手很多,一遇到風浪,出口就大幅度下降。
信息時代所帶來的新的生產方式和跨國公司在全球范圍內部署生產和銷售,已大大改變了傳統國際貿易的分工模式。一個國家出于效率和成本的考慮,已不再一味地追求完整地占領一個產業,而是根據自身的綜合實力和比較優勢,盡力搶占一個產業的高技術和高附加值生產環節,同時把勞動密集和低附加值的生產環節留給其他國家。中國應從這一新的國際貿易分工體系出發,根據自己的情況,占領一個或幾個產品生產的高附加值、高技術環節,然后通過各種不同的機制互相聯合起來,成為其全國甚至全球生產和銷售系統的一部分,只有這樣,才能提高高附加值、深加工產品在出口商品中的比例,才能保證較高的生產效益和穩定的出口市場。
可以預言,在未來50年,中國繼續開放、利用外資、與跨國公司建立更深更高層次關系的趨勢已不可阻擋。財富論壇的火爆——這有40余架停在浦東國際機場的跨國公司總裁的專機為證——完全是有理有據,水到渠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