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其自然

趙長天

人過中年，對健康，往往就看重起來了。

想想也真是不容易。任何一種人造的器械，大至飛機汽車，小至手表電視，能讓你順順當當使用幾十年嗎?而人這樣一個復雜、奇妙的生命系統，居然要分分秒秒不停息地工作七十年八十年，簡直有點不可思議。所以，我對人類的生命現象，有時會有一種神秘的敬畏感。

人的健康與否，常常是說不大清楚的。著名作家吳強，曾經是非常健康的一條漢子。我和他在作家協會共事的時候，他已是七十多歲的老人。他思維敏捷、精力充沛；他體魄壯碩、聲若宏鐘；他爽直開朗、活潑好動。他從生理到心理都很健康。眾人一致公認，本人自我感覺亦如此。他的確應該如此健康，因為他的健康，完全符合健康的道理，比如要樂觀，比如要多活動，比如……于是他自信地總結了健康的經驗，寫出一篇談健康的文章，投寄給一家雜志。然后，他興致勃勃地去加拿大探親了。

文章剛剛發表，他卻在異國病倒了。然后回國，然后……去世了。他死于腦癌。

據我有限的閱歷，癌癥似乎并不欺軟怕硬。

不僅癌癥。我在當兵的時候，我們團的后勤處長，強壯得可以說十分罕見。他不知道什么叫生病，他渾身的勁好像使不完。那年他大概四十歲，上籃球場拼搶籃板球，二十歲的小伙子都要退避三舍。可是他忽然就死了，死于急性肝炎。從發病到去世，三天。

肝炎是一種常見病。得過肝炎而現在活得好好的人，成千上萬。而那么強壯的處長，染上肝炎，就死了。

有很多種解釋。比如說從來不生病的人，體內缺乏抵御疾病的抗體，大的毛病一來，就抗不住了。那么這種輕易不生病的人，究竟算健康還是不健康呢?

再比如，著名畫家朱杞瞻已經活到一百零五歲了，還活得非常健康。可是據說他六十多歲時，身體非常虛弱，幾乎因肺結核而喪生。

我當然不是說，我們現在已經弄不清楚縫康的概念了，也不是否定諸如體育鍛煉、勞逸結合、膳食合理、精神開朗等等健身經驗。可是，我們畢竟對自身的認識還遠遠沒有進入自由王國，我們還無法消滅疾病和輕易地得到長壽。我們常常在報刊上讀到結論相反的健身知識而不知所措。于是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還只能聽天由命。但是有一點是可以做到的，那就是坦然豁達地對待自己的身體。無病無痛的時候，珍惜生命，享受健康；有病有痛的時候，爭取生命，挽回健康。我們無法做我們做不到的事情。順其自然的態度就是健康的態度，用健康的態度對待身體，身體才可能比較健康。這或許可以稱作管理自己身體的無為而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