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茶話”

英　嬰

先有《解憂集》，續(xù)有《清風(fēng)集》，茶酒兩端，躋入“文化”之列，意義便有些不尋常了。

但集中的文章，仍是從尋常處落筆：一樁品茗趣事；一段人生經(jīng)歷；或自典冊中鈔蕞雋語、鉤稽故實；甚而作上一篇“茶誄”，酒文化與茶文化中熏陶出來的文化人，“命題作文”之下異趣紛陳，給予讀者的，也是如香茗一般的回甘余味。

記得朱竹坨《茶煙閣體物集》中《掃花游·試茶》一闋中的幾句：“焙香氣。裊一縷午煙，人靜門閉。”“清話能有幾。任舊友相尋，素瓷頻遞。悶懷盡矣。”這里似道出飲茶的兩般境界。其一，雷震春山，谷雨初晴，獨處于清室，嫩芽新試。以止水之心，而舌頭知味，鼻觀通神，是為自得其樂。其二，知己二三，活火新泉，劇談半日，暢敘款曲，此則闔座怡顏。這是文人的雅趣。自然還有茶館茶樓等處大眾的茶文化。也不妨商人、政客參與其間，以成眾生百態(tài)，世象萬千的一幅社會風(fēng)情圖。

這是生活的藝術(shù)化。

大約只有中國人最善于將生活藝術(shù)化吧，吃飯，飲酒，品茗，房中術(shù)，乃至最不堪的廁上之事，也因文人們弄出些“三上”之類的佳話，而使之與書香結(jié)緣，變得雅起來。當(dāng)然這藝術(shù)有陽春白雪，也有下里巴人，但既然皆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也就不必以雅俗論高下。

宗璞在《風(fēng)廬茶事》中寫道：“飲茶要諦應(yīng)在那只限一杯的‘品，從咂摸滋味中蔓延出一種氣氛。成為‘文化，成為‘道，都少不了氣氛，少不了一種捕捉不著的東西，而那捕捉不著，又是從實際中來的。”品茶，也是品生活。有了這一個“品”字，生活就有了味。甜也罷，苦也罷，人生的酸辛，就從這“尋常茶話”中透現(xiàn)出來。

曾有過一次短暫的巴蜀之行。匆匆來去，在錦官城中竟未及一“泡”茶館。不過走訪了幾位友人，在小小居室之中，已感到了川中固有的茶館氣氛，即一種不緊不慢，悠游自如的閑適之情。也許這與“現(xiàn)代化”不盡同調(diào)，但不少的文化，正于悠閑中孕育出，這也是實情。

我本一介俗士，向不知茶，曾拿了上好的黃山毛峰煮茶葉蛋，被友人笑罵作“煮鶴焚琴”。但在這一冊《清風(fēng)集》中，竟也得遇不解茶的周瘦鷗先生。這在茶文化的國度中，可謂空谷足音了。不過如同周老先生一樣，我雖不知茶，對此一縷清風(fēng)，一片清興，卻是愿意陶然其中的。

(《清風(fēng)集》，袁鷹主編，中外文化出版公司一九九○年十二月第一版，4.5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