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立華 羅志野
《讀書》一九八一年第五期《對“懷疑一切”的懷疑》一文,顯然是按照“懷疑=否定=打倒”的邏輯來立意的。讀完后感到論據缺乏科學性,論點是值得思考的。首先,該文認為“‘懷疑這個詞在現代漢語里,在多數情況下是一個貶義詞,其意義是:不相信,不信任,大有問題;而且帶有輕視、藐視、鄙視、氣惱等感情色彩。”是這樣的嗎?不盡然。
《現代漢語詞典》對“懷疑”一詞釋義有二:“①疑惑;不很相信:他這話叫人懷疑。②猜測:我懷疑他今天不來了。”顯然“懷疑”一詞既可表示否定,也能表示肯定;從例句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感情色彩,應當屬于中性詞。
“懷疑”是科學的進取心理,但丁在《神曲》中寫道:
“我們的知識不能有飽足的時候……
象萌芽一樣,在一個真理的腳下,又生了一個疑問。
真理與疑問互為滋養,
自然一步步把我們推向絕頂。”
“懷疑”就是胸懷中的疑問,實在是很可寶貴的。語文教學中還專有“設疑派”(《文匯報》一九八一年二月十一日),提出“有疑、無疑,即是教學的始末。”國外SQ3R的學習方法中Question,也是主張要質疑設問的。
明朝陳獻章主張:“疑者,覺悟之機也。大疑則大悟,小疑則小悟,不疑則不悟”。茅以升采用“根據學生提出的問題的難易程度打分”的“咨詢教學法”(《人物》一九八一年第三期)。近年來,談懷疑的文章就更多了,宗克認為“懷疑在學習和接受科學知識的過程中也是不可避免的”(《光明日報》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武斌認為“我們既要有科學的懷疑精神,勇于探索;又要反對無根據的胡思亂想”(《黑龍江青年》一九八一年第二期)。不難看出歷來的思想家、教育家都是主張“懷疑”的,并沒有把“懷疑”一詞片面理解為“不相信,不信任,大有問題”,也不“帶有輕視、藐視、鄙視、氣惱等感情色彩”。就是毛主席說的“問一個為什么”,我個人認為又何嘗不是“懷疑”的意思呢?
“懷疑一切”是馬克思留給科學、藝術的珍貴座右銘,我們為什么一定要把這頂桂冠強戴在“四人幫”頭上呢?“四人幫”又何嘗敢“懷疑一切”,張志新、遇羅克只是懷疑一點,就遭殺身之禍。
“懷疑一切”這句話,馬克思所采用的拉丁短語De omnibus dub-itondum的意思符合原來的漢語譯文,確有對一切懷疑的意思。du-bitandum的原形動詞并不如楊德友同志所說的是dubitare,而應是dubitō。dubitare是不定式,是du-bito的一個主要詞干。根據古典拉丁語法,dubitandum在這一短語中也不如楊德友同志所說的是被動語態將來時分詞,它的英譯是hav-ing been doubted,是拉丁語法中所講的gerundive,即verbaI adje-ctive,可譯為動形詞。dubitō的被動語態將來式分詞是:dubitōtus,dubitō的分詞只有主動語態的將來式dubitarus,-a,-um,并沒有被動語態將來式分詞。
要兩個民族的詞義很貼切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法國語言學家甚至認為要找出英法絕對相等的詞匯是很難的。何況古典拉丁文和現代漢語之間的差別。dubitō的含義是doubt和hesitate,即懷疑,猶豫不決等。并沒有“深思”的意思存在。如果拉丁文中沒有“思考”這一類詞匯存在,根據dubitō的內在含義,也許可以引申出“思考”的意義。而拉丁文中明明有:putō,arbitror,exīstimō等詞,都可作“思考”解。為什么這個短語不是:De omn-ibus ptandum或De omnibus existimandum,而是De omnibusdubitondum。這就說明dubitō和pttō等的詞義不同。在漢語中“思考”與“懷疑”不同,不能認為拉丁語中就相同。不能簡單地把“懷疑”改成“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