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心沙（六首）

撒謊的嘴唇

撒謊的嘴唇，還在發揮親吻功能，

父親像斷肢的木馬在縣城拼湊

自己傲岸的身形，脆弱如空中升起的撥片。

彈奏辛勤而灰暗的琴。

撒謊的嘴唇，賢能如未撒謊的嘴唇，

擺動著綠樹枝，捉住前來舔吃蜂蜜的熊；

要破露出心肝收起道德發硬的甲胄。

豈料，撒謊的嘴唇也有忠良，

在自身受困的藥房，念誦治療身體的陽光。

攜帶條形碼，掃出數字的嬌嫩，

因此付款。而人性的儲量，資不抵債。

撒謊的嘴唇開合，成群的甜言蜜語

幾句話的間隙，就把慘淡的事物撩遍——

都戴上發亮的糖殼。游戲在甜度中，

言語如同糖罐，顆顆飽滿而無傷人的刃。

失去手腳的掙扎，是失去鰭的游蕩

在冰水中療愈心情的腫塊。

撒謊的嘴唇，你密閉如風扇的旋轉，

頃刻間吹散低垂的眼。睫毛中，

直挺挺的水珠，凝成更大的圓狀懷抱。

陽光收起發尾

陽光收起發尾，干枯的發梢掃動人群，

低三下四的傲氣多多的，被它撓得貓爪疼。

撐起更多的人群，恢復起我們全部的秩序。

漫游獲得血肉，更機械的行走充斥。

明明已在多元的慌亂中練習兵法，

為何樓群還是收起遨游的翼，默于沉夜。

無力催促喜慶的心情，耀眼的燈具

在活生生地告明喜訊的可及與未來的皓感。

太明麗的舞臺，誘導輕盈的步伐成為沉疴。

我們如此酣睡像冬日的鍋爐散發蒸汽。

為了居所的明朗，還需專班學習

奮進的精神——拳師歷來偷藏的補方。

領導植物的開放，引導雨水的潑辣，

大的云層在計算更多數字的蝴蝶。

抬頭想象就有甜蜜，就有壓抑的散開。

在開合的情緒體驗中，城市用浩蕩的熱

凝聚我們的渴。花卉的渴持續奔放，

綠化到每人心情的園地，扶起跌倒的鐘。

時間匯成風暴，克服著每秒的精致。

海心沙

左右兩重的可能，像江水流過江心洲。

橋體的內面向我們展開，灰白的闊綽

讓游船上的我們訝異。原先的雨點稀薄

成為微潤的空氣，晚風因為船速從江面呈現。

此刻你捋住飄揚的頭發。甚至后來

不再管它們，像我們不再管船的航向和節數。

你的應邀是猶豫的，但猶豫是應該的。

我們互不知悉彼此的昂貴秘密，

像千萬只漫步于街道的孔雀，目光的交遞

是稍有的矜持。但航行往往伴隨解開，

托出我們無法行走于江面的實情。

是船體，扛著心緒的軌跡，漫步江心；

我們仿佛海水里的仙人掌，

吐著晨曦的霧氣，并帶著柔弱的微刺。

因還未明晰地表達愛意，相處總兼青澀。

觀景的人呼吸著岸邊的璀璨，說出贊詞。

手中反復翻折的船票，定成紫的煙卷，

將偶有沉默的我們，加入未經辨析的燃燒。

深黑的鏡子

陽光甩動它瘦弱的皮鞭。

上面是碎屑的、松動的層層塔。

在上面我們跳舞，游動，整座陽光的大廈

都在發揮節制的光芒，學習避免損傷。

吐出舌頭的屏幕，舔吸著目光的悲喜——

虛擬任務在招收新的學徒。

人間的海銜起凌亂的波痕，臉面存在

能被擦拭的紀念簿。像記憶的存儲

有著巨大的關節，工業制作的鈣素。

紫葡萄掉下藤枝有著肅穆。

灌入旋轉的瓶蓋，記載誕生的溫柔期，

歉收的時刻略有偉大的喧鬧。

克服風霜的疑問，進入瓷實的培育器。

文言揭示不了的懺愧，像米蟲透明

于香噴噴的稻米，卻迎來喪生的不可避免。

我們壓住喜悅，因為陽光柔弱

蘸不多的水和樓，在植被的假裝覆蓋中

緩緩來住。因是可愛的事物，

皆是不可或缺的事物，讓它抵達更多。

放心，深黑的鏡子已能巧制世界，

憑借滑行，我們療傷更多的匱乏。

玻璃的墻

細雨家族似的留在顯瘦的墻面。

狡猾翻墻的人，連同直直撞墻的人，

都被新砌的墻難住。圍成一團，

談論，乃至商議這堵墻的秘密。

氣象學家認為陰郁的風，是墻體。

擠不進，又撞不開，像地鐵里的沙丁魚。

繳械著自己的浩蕩，壓縮著渺小。

葷素不進的墻總有饑餓的時候，

梨樹長進它細嫩的臂膀，成為圈定的方圓。

坦克大軍的碩果，綴滿墻的枝頭，

炮彈出成群結隊的友誼家。

或是無頭蒼蠅，兩三次地渴望光明，

迎著頭顱就是清脆的“砰”聲，

妄圖擊碎墻面的灰暗布置，裂出奇跡。

墻隱約記錄著所有的親密，

又冷冰冰，光滑地卸走過近的親附。

唯結霜時，才蒙了眼睛讓清白更顯無懼。

或是工業之心，造就你

在數字奔流的世間，用透明摸索痕跡。

云中主人

在云端卸下的裝束，你在云端拾起。

生活中已無舒心的投喂，不倦怠的追求中

你咀嚼更多網絡的糖果。新鮮的分泌，

出爐的誘惑，不對接生活峻密的封閉。

于是你做自己的英雄，救自己于水火，

賒欠的不再困擾你的享樂，甚至

不再欠賬，你也會感到由衷的不自然。

就是要給生活一些冒險，追討者沒有追堵

你的措施。你給自己搭建，

原子彈也炸不飛的影音艙，

遨游卻不會損耗。可你也怕再云游下去，

居住南山的隱士不再是你——

你成了自己的對立面，成了自己的分身。

不得不懼怕宣泄作為人的病踵，

咬著私密的光纖獲得數字的配給，

呷上一口，你才吐出鮮潤的氣息。

今天，是如此的耕耘者在欲望的田野。

占有而沒有邊界，輸送而不獲財富。

在日夜輕松笑語歡聲的居所，

你是輕飄的棉花生長著空白，

投入沒有主語的天空。你無法奪冠，

因為周圍沒有慶祝的人，

所有的歡呼都來自它們，

所有的報酬都要在它們身上耗盡。

而你又回憶起，你是自己的英雄。

作者簡介：水壽，1994年生，浙江海鹽人，現為中山大學中文系博士生。寫詩，兼事新詩理論研究與批評。曾入選第十三屆星星大學生詩歌夏令營。有詩作發表于《星星》《散文詩》《詩刊》《詩潮》《江南詩》《山東文學》《青春》等刊物，有文章發表于《魯迅研究月刊》《中國詩歌研究》《當代作家評論》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