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的還給高，低的還給低（五首）

植物園

有風的時候，你是搖曳、喧嘩

是眾多事物的飛翔

無風的時候你是靜謐，是安寧

你會帶來一場邂逅，會制造一次哭泣

假如有雨聲更好

雨打在樹葉上，是大珠小珠的加持

你見證篝火旁邊的狂歡，見證歡樂過后的

灰燼。被時光染綠的臉

轉眼又黃了

在一茬一茬的人中間，你走著走著

就剩下你自己

約等于無

一大早，這嘈雜響亮的蟲聲

就吵醒我了，院外的林子里鬧哄哄的

像鄉村早市

河埠頭浣衣婦女的大聲喧嘩

語音單調，內容也平淡無奇

多年前，我母親是其中嗓門最亮的一個

我站在嶺上，看她們像一節節蠕動的蟲子

趴在河堤上

那時誰都有一些傷口需要慰撫

但現在，她變得刀槍不入了

每次都跟別人說，很好，很好

我走近一叢黃荊

剛才喊得起勁的蟲子，立馬噤聲了

像我患了癌癥的母親

她無聲無息，她很好

黃 昏

蘆花高過山峰

栗樹高過山峰

鳥高過山峰

連草，也高過山峰

山，越來越矮了

但太陽

還執意要落到山后去

執意要把所有的

還回去，高的還給高

低的還給低

與女書

明月孤懸海外——

我說的明月，不住在英格蘭的樹上

不開在萬里之遙的花田里

不等于斂翅的野鴨

有一回，我差點信了上帝所做的安排

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我握著的一頭

即是你的另一頭。江山月明

無處不在啊，請允許我

大海撈針，將愚蠢的事

在前半生做完，請允許我

愛一次不圓的月亮

允許我生出避世之心

我有夏枯草，可以治療膝關節的疼痛

我有兩面針，一面刺我，一面刺你

剪紙人

他在剪一個紙人，一張紙

漸漸生出手腳，眼睛

是不是能聽能看，不知道

是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這世上，憑空多出一個人來

叫人驚懼，可他分明不是女媧

剪好的人，混入人群，一晃就不見了

特別精致的，和明星們的照片一起

掛在墻上

剪壞了的，扔進垃圾桶，像世上

不斷消失的人

走在街上，你覺得很多人

都像剛剛從剪刀下出來

有時候又覺得，這其實也沒那么重要

作者簡介：張乎，原名張莉春，浙江金華人，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詩作發表于《詩歌月刊》《詩林》《詩潮》《江南詩》《西湖》等，曾獲第五屆《詩刊》“春天送你一首詩”二等獎、第十屆“岱山杯”全國海洋文學大賽三等獎。有詩集《天空之眼》《風淚眼》，散文集《姑蔑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