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入海口 八 門奪海奇觀和最富城市群

由三大干流組成的珠江，在流經下游廣東境內時，劈分八道，奪海而出，造就了“三龍吐珠，八門入海”的河口奇觀，也撕裂出中國最富城市群。

珠江，全長2320千米，流域面積約45.3萬平方千米，主要由西江、北江、東江三條干流組成，是中國境內第三長河流。

珠江發源于云貴高原烏蒙山系馬雄山，流經云南、貴州、廣西、廣東、湖南、江西6個省（區）和越南北部，從而形成支流眾多、水道紛紜的特征。到了下游三角洲地區，水流更是漫流成網狀河區，經由分布在廣東省境內6個市縣的虎門、蕉門、洪奇門、橫門、磨刀門、雞啼門、虎跳門和崖門八大口門，流入南海，正所謂“三龍吐珠，八門入海”。

八門奪海 珠江如何“撕裂”出中國最復雜的河口？

珠江口有八門，人皆謂之奪海。這個“奪”字用得極妙。珠江自西向東，蜿蜒千里，到了廣東便分了家。八條水道，如八條手臂，一齊伸向南海。水本是柔順的，到這里卻顯出幾分蠻橫來。人們說“奪海”，大抵是覺得江水強橫，硬要在海中爭出一席之地來。

八門中虎門最是出名，林則徐曾在此銷煙，關天培在此殉國。如今船只往來如梭，兩岸高樓林立，早已不復當年模樣。水色渾濁，夾著泥沙，急匆匆地奔向大海。海卻不急，藍得從容，只在遠處與江水相會時，才顯出些微的抵抗來。江水與海水相激，泛起一線白沫，這便是所謂的“奪”。

“八門奪海” 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從地質背景來看，珠江口位于華南板塊與南海板塊交界處，就像兩塊拼圖的拼接處，受多條深大斷裂（如紅河斷裂、珠江口斷裂）影響，地殼破碎且沉降顯著。這些斷裂帶在新生代持續活動，形成一系列斷陷盆地（如珠江口盆地），為河道的分汊提供空間基礎。河口區基巖起伏劇烈，有的地方硬，有的地方軟，軟巖層被水快速沖刷侵蝕形成水道，硬巖層成為島嶼或岬角，比如香港大嶼山、萬山群島等，迫使水流分汊。

在大約2萬年前的末次冰期，海平面比現在低約120米，珠江像一把鋒利的刀，向下切割出古河道，一直延伸至南海。到了1.2萬年前的全新世，海水淹沒古河谷，形成溺谷型河口，原本的河流支汊被海水入侵轉化為潮汐水道，像伶仃洋、磨刀門都是這樣。

再看水沙動力，這本質上是河流動力（淡水徑流、泥沙輸送）與海洋動力（潮汐、波浪、鹽淡水混合）長期博弈的結果。這種博弈不僅決定了河口的形態演變，也影響著各水道的穩定性與功能分工。

珠江由西江、北江、東江三大水系組成，各自攜帶不同粒徑的泥沙，西江多粗砂，北江多粉砂，到了河口區，水流速度驟降形成差異沉積。粗砂堆積成攔門沙，如澳門附近的淺灘，迫使水流繞行分汊。細泥則被潮汐帶到隱蔽區域，如虎門以內，形成灘涂濕地。

珠江流域位于亞熱帶季風氣候區，每年6～ 8月份，受鋒面系統、臺風等影響，多暴雨天氣，易發洪水。下游地勢平坦，泥沙易淤積，土質又疏松，加上受地球自轉偏向力影響，水流易彎曲、崩岸、改道、分叉。而且珠江口的潮汐屬于不規則半日潮，最大潮差可達3米（如虎門），潮汐沖刷阻礙泥沙沉積，維持水道穩定。同時漲潮時海水從多個方向涌入，退潮時水流分散，讓河口更容易分汊。

此外，人類活動也起到了疊加影響。自秦漢始，隨著嶺南地區的開發，珠江流域人口不斷增多，水系輸沙量大幅提升。南下移民為了生存，開始主動在河口區圍堤造田，也就是“沙田”。唐宋以后，隨著幾次大規模人口南遷，“沙田”淤積加快。特別是明代，朝廷鼓勵屯田，珠江三角洲海岸線每年會向南推進十幾米，到明末，直接推進到中山一帶，清末則推向今珠海斗門一帶。

到清代晚期，珠江水已循六大入海口出海，即“六門出海”。東邊有虎門、蕉門、橫門，俗稱東三門；西邊有磨刀門、虎跳門和崖門，俗稱西三門。清末民初，珠三角地區進入又一次大開發。滔滔江水裹挾大量泥沙，在橫門與蕉門間的烏珠大洋上沖積出一片淺灘沙洲，東莞明倫堂在此圍墾，希望在汪洋巨浸之中造出萬頃沙田，萬頃沙因此而得名。如今，萬頃沙水網縱橫、沙田眾多，種植有各類農作物。

20世紀初，蕉門西側又辟出一條水道，也就是今天的洪奇瀝水道，入海口則為洪奇門。洪奇門過去并不叫“門”，而是叫“瀝”，因為出口處是一片平坦沙田，后來才改稱洪奇門，成為八門入海中的第七門。

雞啼門則是在20世紀50年代末，因為白藤堵海防咸工程中江水改道而形成，河口像雄雞啼鳴，由此得名。至此，珠江“三江入粵、八門出海”的格局正式形成。

嶺南水鄉印記 基塘農業的前世今生

在珠三角密布的河網間，有一套精妙獨特的基塘農業系統，這是嶺南先民為了適應自然環境創造出來的。人們通過挖掘低洼地形成池塘養魚，把挖出來的泥堆疊成基堤種植作物，從而構建出“塘泥肥基、基面東西喂魚”的水陸循環系統。

基塘農業的前世，源自當地頻發的水患。珠三角地勢低洼，排水不暢，加上氣候溫暖濕潤，雨季長、降水多，還常受臺風影響，易洪澇積水。在這種自然條件下，珠三角人民因地制宜，想出“挖深為塘，堆泥成基”的辦法，巧妙化解了水患威脅。基塘生產的形成時間，可追溯至唐宋時期修筑堤圍應對水患。14世紀中期人們開始圍海筑塘，至17世紀形成規模。明清時期隨蠶桑業發展，洼田改造基塘進程加速。宋代修建的桑園圍作為早期水利工程，通過泥堤和開口圍設計調控水位，奠定基塘地貌基礎。19世紀后挖田筑塘達到高峰，密集的基塘網絡逐漸形成，并衍生出結合蠶桑與漁業的桑基魚塘典型模式。

而它的今生，面臨著轉型中的傳承與挑戰。改革開放后，桑基魚塘大面積消失，一方面是受城市化、工業化等沖擊，基塘面積不斷萎縮；另一方面則是因養魚收益更高，人們把塘挖大，基面縮小，比例失調。但基塘農業作為一種古老而獨特的生產方式，是嶺南農業的重要歷史文化遺產，因此珠三角人民積極尋求辦法，希望讓它重新煥發活力。

以佛山市南海區為例，2022年南海區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獲批建設，重現桑基魚塘原貌，推動三產融合。以桑基魚塘為基礎，漁耕粵韻文化旅游園為載體，產業園相繼舉辦了各種特色活動，開展漁耕體驗項目，寓教于樂，讓人們在游玩中了解桑基魚塘文化。產業園還集聚了20 家以上水產加工企業，年產水產預制菜產品超6 萬噸，助力南海入選“預制菜產業基地百強”，帶動了就業、增加了農民收入。

正如《粵中蠶桑芻言》所載：“順德地方足食有方……皆仰人家于種桑、養蠶、養豬和養魚……魚、豬、蠶、桑四者齊養。”這四者循環相生，正是基塘農業生生不息之秘。

珠江口100千米 全球最密集城市帶的成長密碼

珠江口是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之一，涉及廣州、深圳、珠海、香港、澳門等多個城市。2024年，珠江口地區人均生產總值約為全國平均水平的1.64倍。

2024年廣東省發布“黃金內灣”概念規劃，旨在引領環珠江口區域一體化高質量發展。從地圖上看，“黃金內灣”包含珠江口約100千米海岸、約2100平方千米水域面積以及周邊地區，集中了大灣區最核心城市。從經濟貢獻程度看，“黃金內灣”以0.6%的國土面積貢獻了全中國1/9 的經濟總量，地均產出為全國平均水平的15倍，經濟密度全球領先。

交通一體化是縫合珠江口、推動區域發展的“超級工程”。

改革開放以來，虎門大橋、南沙大橋、港珠澳大橋、深中通道相繼通車，打通了珠江口虎門、蕉門、洪奇門、橫門、磨刀門“五門”的交通經絡，推動廣州南沙、中山翠亨、珠海橫琴等區域快速騰飛。然而，以“八門”來看，這才八分之五。珠江口想要釋放更大的能量，還差點火候。

于是，黃茅海跨海通道應運而生。它東連港珠澳大橋，從珠海向西跨越黃茅海水域，掠過雞啼門、虎跳門、崖門三門，在江門市向西連接西部沿海高速，在珠江口再次劃下“關鍵一橫”。黃茅海跨海通道通車后，從珠海金灣到江門臺山的通行時間，從1個多小時縮短為30分鐘左右。

可以預見，以黃茅海跨海通道為紐帶，散落在“八大口門”的城市群將直接“牽手”，為珠江東、西兩岸城市群的發展帶來新機遇。

除了跨海通道群打破東西壁壘，還有城際軌道網重塑生活圈，預計今年9 月全線開通的粵港澳大灣區城際1 號線，將實現五線貫通運營，串聯惠州、東莞、廣州、佛山、肇慶五座城市，全長264千米，連接多座國家高鐵樞紐，助力軌道上的大灣區建設。

在產業與創新方面，灣區城市過去憑借低廉的勞動力和原材料成本，成為全球制造業的中心。然而，隨著勞動力成本的上升和資源環境的壓力增大，傳統的制造模式已不再可持續。同時，全球制造業競爭格局的變化，尤其是智能制造和數字化轉型的浪潮，要求珠三角地區必須進行結構調整和技術升級。

面對這一挑戰，珠三角地區的企業和政府展現出前所未有的適應性與創新力。首先，政府在政策上給予巨大支持，推動產業升級和技術革新。其次，珠三角的企業開始積極引進和自主研發先進制造技術，如自動化、信息化和人工智能技術，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品附加值。深圳的華為、東莞的比亞迪等公司，不僅在國內市場上取得領先地位，也在國際市場上展現了強大的競爭力。

此外，珠三角地區還大力發展服務型制造和創新型制造。通過與全球設計、研發網絡的深度融合，以及推廣產業互聯網，珠三角的制造業正在從簡單的加工制造向設計驅動、服務導向轉變。這不僅提升了產品的技術含量和市場競爭力，也為地區經濟的持續增長提供了新的動力。

“黃金內灣”的成長密碼，是地理稟賦、基建狂想、制度破壁的三元疊加，它以跨海工程改寫經濟地理，以產業躍遷打破路徑依賴，更以都市圈協同重塑區域治理范式。

珠江口，這片承載著千年夢想與當代榮光的蔚藍水域，正以奔流不息的姿態，匯聚著粵港澳大灣區的磅礴偉力。伶仃洋上，長虹臥波，連通的是地理，更是人心與未來；萬頃碧波間，巨輪穿梭，運送的是貨物，更是機遇與希望。站在時代的潮頭回望，這里是歷史的見證者；面向浩瀚的星辰大海，這里更是未來的啟航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