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江方言“懶X得” “懶得X”的構式分析

【導讀】在德江方言中，人們使用“懶X得”“懶得X”表示否定、不情愿等意思，這種表達方式在德江方言中運用廣泛。本文在構式語法的視角下，探究德江方言“懶X得”“懶得X”兩種構式的特征，并對這兩種構式的嵌套結合體“懶得×得”構式進行分析，比較三種構式的異同。

一、引言

德江縣位于貴州省銅仁市西部，東鄰印江縣，西接遵義市鳳岡縣，南與思南縣接壤，北部插入沿河縣、務川縣之間。根據《中國語言地圖集》（2012），德江方言屬于西南官話川黔方言西蜀片岷赤小片。德江方言中，存在“懶X得”“懶得X”“懶得X得”這類短語結構，常見于日常口語交際，如“懶吃得”“懶去說得”“懶得走”“懶得談”“懶得擺得”等。這類短語結構在語義上主要表達否定、不情愿或拒絕等主觀態度，其語法性質屬于動詞性短語，既能夠獨立成句，也可以在句中充當謂語成分。本文以構式語法理論對“懶X得”“懶得X”“懶得X得”進行分析。

Goldberg在《構式：論元結構的構式語法研究》中修正了自己對構式的定義：“任何語言結構，只要在形式或功能的某個方面不能從其組成部分或其他已知構式中嚴格預測出來，就可被視為構式。即使是能夠被完全預測出來的語言結構，只要有足夠的出現頻率，也可被視為構式。”“懶X得”“懶得X”“懶得X得”符合Goldberg關于構式的定義。

“懶”“得”和變量構件“X”構成，常量構件“懶”“得”是構式的基本框架，“X”是構式結構中變化的部分。

（一）常量構件“懶”

現在通用的“懶”字，最早的寫法是從“女”字旁，表示懈怠的意思。《漢語大詞典》對“懶”的解釋為：（1）懶惰，懈怠。（2）嫌惡。“懶”字最初是指懶惰、懈怠、怠慢，與“勤”相對，即不勤快，不愛做事。可見“懶”字具有貶義。

（二）常量構件“得”

“得”字是一個多義詞，作動詞時念第二聲，作助詞時念輕聲。《漢語大詞典》對“得”的解釋為：

作動詞。（1）獲得，得到。（2）捕獲。（3）成功；完成。（4）演算產生結果。（5）貪得。（6）得利；得益。（7）得生。（8）有。

作助詞。（1）用在動詞后，表示可能，能夠。（2）用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連接表示程度或結果的補語。

由上述可知，“得”字主要表示“獲得、有、完成”等含義，總體上呈現中性義或褒義。

（三）變量構件“X”

“懶X得”的構件組成

“懶X得”類短語在普通話中少見，在德江方言區內是通行的表達方式，日常生活中經常被使用。“懶X得”構式由常量構件

變量構件“X”的語法成分只能是某些單音節動詞、多音節動詞以及部分動詞性復合結構，其他詞類或語法結構無法進入這一構式。

“X”為動詞（1）懶要得。

（2）我懶去得。

（3）我懶曉得得。

“X”為動詞性復合結構（4）你懶去說得他。

（5）你懶砍這根樹得嘛。

（6）我懶修房子得了。

表1X的類型、詞匯及復合結構、具體詞條

在表1的6個具體詞條中，有的詞條表示建議否定，有消極義。如例（1）表示不接受建議的否定。有的詞條表示主觀否定或表示結果，有消極義或中性義。如例（6）表示不想修房子的主觀否定，也有對房子未得到修理這個結果的陳述。

通過分析可見，“懶X得”類短語主要用于表達否定意義，其語義色彩包含消極義和中性義。除此之外，能夠進入該構式的詞匯僅限于特定單音節/多音節動詞及部分動詞性復合結構，其他詞類或結構受語法規則、語言習慣制約無法進入。“懶X得”中的“懶”相當于副詞“不”，表示否定或禁止。副詞主要修飾動詞和形容詞，在德江方言中“懶”作為副詞時只修飾動詞，不修飾形容詞。

但是“懶”和“不”在德江方言中作為副詞時仍有諸多不同，如“懶曉得得”和“不曉得”。從形式上看，“懶曉得得”不能省略為“懶曉得”，“不曉得”也不能說成“不曉得得”。從表達功能上看，“懶曉得得”表示主觀否定（“不愿知道”），有消極義；而“不曉得”僅客觀陳述認知狀態（“不知道”），是中性義。

三、“懶得X”的構件組成

“懶得X”構式由常量構件“懶得”和變量構件“X”構成，常量構件“懶得”是構式的基本框架，“X”是構式結構中變化的部分。

（一）常量構件“懶得”

從上文可知，“懶”表示“不愛做事、不勤快”；“得”作為語法成分，用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面，連接表示程度或結果的補語。“懶得”中的“懶”是動詞，表示不情愿或厭惡的主觀態度；“得”是助詞，用在動詞“懶”后面作補語標志。因此，“懶得”的整體意思就是“不愿意或厭惡做某事”

（二）變量構件“X”

變量構件“X”的語法成分可以是某些單音節或多音節動詞及某些動詞性復合結構，其他類型的詞或結構是不能進人的。

“X”為動詞

（7）我懶得去。

（8）我懶得曉得。

（9）我懶得喝這酒。

（10）爐子都懶得燒了。

“X”為動詞性復合結構（11）我懶得砍這根樹。

（12）他懶得在老家修房子。

（13）我懶得和他一路走。

（14）他懶得聽他們那些擺。

表2X的類型、詞匯及復合結構、具體詞條

表2的12個具體詞條都表示“不情愿或厭惡”，其中（7）（10）（11）（12）（13）表示不情愿，（8）（9）（14）表示厭惡。以上能夠進入“懶得X”構式的詞，有單音節動詞（如“懶得去”），也有雙音節詞和多音節詞（如“懶得吃飯”“懶得和你說”），但不能是其他類型的詞。該構式也可以在口語中單獨使用，如“懶得和你扯”

在“懶得X”構式中，“X”作為動詞性補語，構成主體部分；“懶”作為狀態修飾語，對“X”的動作行為進行主觀意愿的補充說明；結構助詞“得”充當補語的語法標記。“懶得”組成一個完整的述補結構。

在德江方言中有俗語“懶得燒蛇吃”。從結果補語結構分析，“懶得”與后續成分“燒蛇吃”構成因果關系，可以解讀為“因懶惰導致沒有食物可以吃，只能燒蛇吃”的后果（“懶得飯都不煮”同屬此類）；從程度補語結構理解，該構式強調“懶惰程度已達到不得不燒蛇吃的地步”，體現說話人對懶惰狀態的評價（“懶得要不得”也屬同類表達）。

四、構式“懶X得”和“懶得X”的對比分析

在德江方言中，構式“懶X得”和“懶得X”都用得非常廣泛。二者因為“X”位置的不同而成為不同的構式，也使得“懶”和“得”有了不同的功能和意義。下面對構式“懶X得”和“懶得X”進行對比分析。

表3構式“懶×得”“懶得X”的對比分析

從表3可以看出構式“懶X得”和“懶得X”既有相同之處，又有所區別。

相同之處：“得”的詞性相同，都作結構補語，無實際含義；兩個構式的功能相同，都能作謂語或獨立成句。

不同之處：首先在詞性上，“懶X得”中的“懶”是副詞，而“懶得X”中的“懶”則是動詞；其次在語義方面，“懶X得”中的“懶”相當于否定副詞“不”，主要表達否定或否定性結果，而“懶得X”中的“懶”則強調“不情愿/厭惡”的主觀態度；最后在構式整體含義上，“懶X得”表示否定或結果陳述，而“懶得X”則表示懶惰導致的結果或懶惰程度，也可表示不情愿、不愿意。

五、構式“懶X得”和“懶得X”的嵌套運用

在德江方言中，構式“懶得X”可以嵌套在“懶X得”里面形成一個新的構式“懶得X得”。在構式“懶得X得”中，“懶得”和“得”是常量構件，“X”是變量構件。變量構件“X”可以是動詞或動詞性復合結構。舉例如下：

（15）懶得說得他。

（16）我懶得和你談得。

（17）我懶得去煮夜飯得了。

從上面的例子可以看出，構式“懶得X得”和構式“懶X得”“懶得X”一樣，都可以作謂語，但不能獨立成句。“懶得X得”可以表示不情愿、不想或厭惡，但不能表示懶惰，如例（16）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談了。“懶得X得”也也可以表示否定或陳述否定的結果，如例（17）的意思是：我不煮飯了。但從使用頻率上看，構式“懶X得”因其表否定，使用頻率最高，構式“懶得X”的使用頻率次之，構式“懶得X得”因其結構復雜，使用頻率最低。

六、結語

德江方言中的三個構式“懶X得”“懶得X”“懶得X得”具有獨特的語義和語用功能，都能在句子中充當謂語成分或獨立成句。“X”可以是動詞或動詞性復合結構。構式“懶X得”可以表示否定或陳述否定的結果；構式“懶得X”可以表示不情愿、不想或厭惡；構式“懶得X得”則是構式“懶X得”和“懶X得”意義的結合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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