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光琇：用愛點亮生殖醫學的孕育之光

盧光琇是中信湘雅生殖與遺傳專科醫院首席科學家、終身榮譽院長，兼任人類干細胞國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她帶領團隊實現多項“國內首次”突破：組建我國第一個人類生殖工程研究小組，建立我國第一個人類精子庫，此后又相繼建立我國首個人類胚胎干細胞庫，助力國內首例植入前遺傳學診斷試管嬰兒及中國首例“無癌寶寶”的誕生；2023 年，她將胚胎植入前遺傳學診斷靈敏度提升至國際領先水平。截至目前，她累計助孕誕生24萬多個健康“試管嬰兒”，用科研成果點亮生命希望。

父女接力，開拓中國試管嬰兒新天地

盧光琇的父親盧惠霖，是中國醫學遺傳學的奠基人之一，也是湘雅醫院首批博士生導師，打造中國的優生工程是他一輩子的夢想。1978年，世界第一例“試管嬰兒”在英國誕生。消息傳來，盧惠霖畢生追求的遺傳優生夢想終于有了新的實現途徑，他堅定地說：“不能拖了，我們也要開展試管嬰兒研究，中國一定能辦到！”彼時，他已79歲高齡。為幫助父親圓夢，38歲的盧光琇毫不猶豫地回應：“好的，爸，我來做！”她毅然從外科醫生崗位轉行，投身完全陌生的生殖醫學領域，牽頭組建了生殖工程研究室。

起初，在很多人眼中，盧光琇是“另類”的，但這并未動搖她的決心。當時除了艱苦繁雜的工作，還要承受委屈和辛酸，但哭過之后，她又繼續奮戰。研究初期，為獲取卵子，她守在婦產科手術室門外，只為收集廢棄的卵子做實驗；因從未見過人類精子庫，她便騎數小時自行車趕赴郊外的牛精子庫觀摩學習。

1981年，盧惠霖收到一位“無精癥”患者的來信：“如果有精子庫，我愿意讓妻子接受捐精受孕。”這封信讓盧光琇備受鼓舞，團隊迅速建立起我國首個人類冷凍精子庫。精子庫的建立，是盧光琇人生的重要里程碑，也為中國生殖技術翻開了全新篇章。

1983年1月，盧光琇指導的中國首例冷凍精液人工授精嬰兒誕生，打破了傳統的生育觀念。精子庫和人工授精技術，解決了無精癥及家族遺傳病患者的生育難題。但在探索試管嬰兒技術時，她遇到了重重挑戰：胚胎發育需要高度純凈的環境，而國內沒有制備培養基的超純水，因此體外受精的成功率極低。

“那時條件艱苦，沒有政府支持，很難取得成果。”1986年，盧光琇的父親在政府財政困難的情況下，申請到10萬美元的科研經費。盧光琇帶著這筆經費前往耶魯大學學習，暗下決心不辜負期望，“在那里，我抓住所有的學習機會，每天待在實驗室，撿廢棄的卵泡練習取卵。”父親“不見到中國試管嬰兒死不瞑目” 的話語，讓她壓力倍增卻也勇氣十足。父親的期盼，讓她更加深刻地領悟到老一輩科學家的大愛，研究腳步也愈發急促。

正是憑借這股“霸蠻”精神，1988年6月5日，湖南省首例試管嬰兒誕生；兩天后，國內首例供胚移植試管嬰兒出生。3天內兩例試管嬰兒相繼誕生，這一成果讓她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二等獎。24年后，首例供胚移植的試管嬰兒已長成帥小伙，他就在湘雅醫院工作，在盧光琇的指導下進行輔助生殖技術研究。

醫者仁心，托舉試管嬰兒新希望

1988年，盧光琇創建優生遺傳不育癥門診，每年為海內外患者提供診療服務，接診量達6000人次，療效顯著，被患者親切地稱為“試管嬰兒之母”。90年代，她研發出畸形精子分離術，助力世界首例術后正常嬰兒誕生；同時將供精人工授精妊娠率提升至23%，供精“試管嬰兒”妊娠率從不足5%提升至61%，達到國際領先水平。在醫院候診室，患者常像老朋友般與她寒暄：“這邊條件更好了吧？”“ 嗯！好多了！”“以后會更好！” 1988年至2013年，她助力6萬多例試管嬰兒誕生。

2005年，一對婚后6年未孕的夫婦前來求醫。檢測發現，男方是13號、14號染色體羅伯遜易位攜帶者，這類患者會產生6種不同類型的精子，與正常卵子結合后，僅1種胚胎核型正常，因此受孕率低。征得患者同意后，盧光琇團隊首先篩除異常胚胎，再植入唯一正常胚胎，幫助他們誕下了龍鳳胎，夫妻倆激動得熱淚盈眶。

2021年底，盧光琇帶領團隊在長沙創新開展全市范圍的遺傳性罕見病綜合防控項目。截至2023年7月底，該項目已篩查9萬多對育齡夫婦，發現近7000對高風險夫婦，確診651個罕見病家庭，其中448對接受生殖干預，既幫助這些家庭擁有了健康孩子，又阻斷了罕見病的家族傳遞。

盧光琇深深扎根生殖工程領域40余載。在她看來，生殖醫生既是普通醫者——要開展疾病預判、診斷與治療；又是特殊醫者——需精通產科、生殖內分泌診療、男性不育和遺傳及輔助生殖技術，還要擅長診治多囊卵巢綜合征等婦科疾病。從孕前到孕后，他們要像耕種者般參與患者播種（備孕）、培育（懷孕）、收獲（分娩）全流程。“這門學科要求從業者具備多重身份，要充當心理疏導師、健康管理師，也要做家庭調解師，全方位幫助患者實現生育夢。”

“遇到困難也會失望難過，但我始終相信，只要下決心、肯堅持，問題總會解決。一顆堅強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率領團隊創新研發輔助生殖技術，并探索與遺傳工程相結合。2002年，相關技術開始大量應用于臨床；2005年，人類干細胞國家工程研究中心獲批成立，世界最大的人類胚胎干細胞庫建立起來。

2022年，中國人口首次出現負增長，少子化與老齡化問題顯現出來。《柳葉刀》2021年研究數據顯示，中國不孕發病率已達18%。以試管嬰兒為代表的輔助生殖技術，成為千萬不孕夫婦的希望。作為世界最大輔助生殖中心的湘雅醫院，在盧光琇的引領下，運用植入前遺傳學診斷技術，孕育出1萬多名無遺傳缺陷的嬰兒。

有一次，盧光琇意外摔倒，導致骨折。33天后，她就起身活動。出院時，她被一群孕婦圍住——她們都是助孕受益者。一位瘦弱的孕婦紅著眼圈擠上前，讓丈夫為她與盧光琇拍照，瞬間，眾人爭相與盧光琇合影，她面帶微笑，來者不拒。

家庭傳承，續寫生育領域新征程

“丈夫林邦俊是我的靠山，我取得的成就，有他一半功勞，”盧光琇說，“我也是普通女性，有任性、細膩、嬌氣的一面。在外風風火火，在丈夫面前卻‘小鳥依人’。”1961年春，經友人介紹，她與在汕頭工作的林邦俊相識，彼時她正讀大四，兩人一見鐘情，靠書信傳情。1962年秋，兩人喜結連理。婚后，她在衡陽工作，丈夫在汕頭工作，兩地分居11年。之后，丈夫又在廣東梅縣工作了5年，直到1978年因父親身體狀況欠佳才調回長沙。

回到長沙后，為照顧父親和支持盧光琇搞科研，林邦俊從長沙市電業局副總工程師崗位提前退休，當起家庭的“后勤人員”。盧光琇感激地說：“他在單位是干大事的人，回家做瑣碎家務，角色轉變不易，卻毫無怨言。” 她忙于科研工作，節假日常常待在單位，父親兩次住院，都是由丈夫全程照料。

2019年，盧光琇80歲，狀態極佳，冬天僅穿薄羽絨服和棉褲便去上班，常展示手臂的肱二頭肌，這是她長期堅持鍛煉的成果。無論冬夏，她都穿著背心爬樓梯，舉數百次啞鈴，做100次仰臥起坐。

談起小兒子林戈，她滿臉自豪。受外公和母親的影響，林戈也投身生殖醫學領域。2018年，他帶領團隊開發出一項生殖遺傳醫學技術，對生殖方面實現了有效干預和風險評估，在國際上首次廣泛應用于臨床。此項技術不僅能阻斷染色體平衡易位傳遞，還能定位斷點基因，預警重大疾病。團隊結合基因測序技術，研發出胚胎植入前遺傳學診斷與篩查新技術，將遺傳缺陷篩選環節提前到早期胚胎階段，至今已阻斷200多種遺傳病傳遞。如今，他已是母親的得力干將——干細胞研究工程中心技術帶頭人。身為湘雅醫院院長，他堅定地表示：“我一定會接過母親的接力棒，傳承技術成果，在生殖醫學領域作出新貢獻。”

“20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開展研究時，都是從零開始，最終克服重重困難才實現了突破。”2025年5月的一個下午，盧光琇站在講臺上，為湘雅醫學院的研究生們講授生殖醫學領域的最新進展。臺下座無虛席，臺上她激情滿滿。雖已至耄耋之年，但她投身科研和教學的熱情不減，“我86歲了，要把知識傳授給學生，提高試管嬰兒的成功率，引領他們成為更優秀的科研工作者。”盧光琇的眼中滿是期許。

86歲的盧光琇仍堅守在臨床一線，每周一和周六出門診，還常常去企業、學校、社區舉行科普講座，率隊到縣鄉開展遺傳咨詢和生育指導。業余時間，她玩抖音、錄科普視頻、開直播，通過多種現代化社交平臺服務大眾。

責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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