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末,我們和朋友約好出去玩,早上9時出發。我早早地收拾完畢,先下樓坐在車里等著。孔池卻還在樓上磨蹭,找帳篷、修吊床、整理魚竿,等他好不容易下了樓,我已經足足等了他26分鐘!
這就是我們一貫的相處模式,我總是急急急,他總是慢慢慢,我倆從來就不能在一個頻率上共振。
別人談戀愛的時候,都是女生比較矜持,晚一點出場,男生則紳士地笑笑,說:“沒關系,我也是剛到。”而我們呢?總是我提前到,等他出現。他看我生氣了,還一臉茫然地看看表說:“我也沒遲到啊。”他確實是沒遲到,可他總讓我等,就是最大的錯誤。
最可氣的就是我們約好看畫展的那一次。美術館就在他家附近,離我住的地方比較遠。我怕路上堵車,便早早地出了門,提前1個小時就到了。我先到旁邊的圖書館看了一會兒書,等他的電話。后來,我的手機遲遲沒有動靜,我才發現手機沒有信號。我想著,他找不到我,又打不通電話,肯定急壞了。我越想越急,只得向一位工作人員借了手機,打通了他的電話。誰知,聽筒里傳來他特別平靜的聲音,我這才知道,他還沒出門。
結婚后,我更加全方位地體驗到了孔池的“慢”。比如,只是洗兩個人的碗筷,他也能在廚房折騰半個多小時;切菜的時候,他一定要把每根菜都碼得整整齊齊,再慢騰騰地下刀;飯后想吃個水果,我等到花兒都謝了,他還在仔細地剝柚子瓣上面的那層皮……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所以,我經常會對著他喊:“老孔,你的花什么時候能繡好啊?”
那次周末,外面正下著雨,我們兩個人都窩在家里不想動。我忽然想起來,我們確定戀愛關系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天氣,我非要淋著雨去看黃河。他那時還特別愿意配合我,不但陪我去了,還按照我的要求,只帶了一把雨傘。我美美地在河邊逛了一大圈,回來時才發現,他那半邊的毛衣是濕的。我當時覺得,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其實還挺溫暖的。
回憶至此,我心里一陣柔軟,臨時起意要跟他去看黃河,他卻在那兒磨嘰半天也沒反應。我忍不住譏諷他:“怎么,出門看個黃河還需要先寫個可行性報告?”看他慢吞吞的樣子,我好不容易泛起的那點柔情,又瞬間消失了。
這幾年,我們之間就像是存在著時差,我這邊早已到了驚心動魄的緊要關頭,他那邊卻還沒進入狀態。
我和孔池,一個是“火星”,一個是“地球”,無論我以什么樣的火爆姿態撞入他的生活,他都能按部就班地在自己的軌道上運轉。其實我也知道,不只是因為孔池性子慢,也是因為我走得太急,但我們之間始終不同步的頻率太讓人惱火。
我試過催他、吼他,跟他大吵。他卻不以為然,覺得我是在跟他耍小性子,便敷衍地哄我:“好好好, 我改,一定改。”每次我運足氣,使盡全身力氣打出的一拳,最終都像打在了棉花上。我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被他這種“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的態度折磨得徹底沒了脾氣。
既然“明爭”不奏效,那就來個“暗斗”吧。那天晚上,臥室里的氣氛非常好,孔池無事獻殷勤,主動給我按摩,手法溫柔又撩人,把他那點小心思暴露無遺。我心生一計,故意給他使了一個眼色,“乖乖等我幾分鐘。”我偷偷拿著手機進了衛生間,坐在馬桶上,打開一集電視劇看了起來。我一邊看,一邊想象著他等我急得抓狂的樣子,心里樂得不行。
這次,我一定要讓他好好體會一下等待的滋味。等我優哉游哉地看完那集電視劇,走進臥室,準備迎接他的抱怨,澆滅他的怒火,并趁機好好教育他,讓他以后時刻跟上我的步伐時,竟發現他早已躺在床上睡著了。
我這一“計謀”,對他沒有產生任何效果,還把自己氣個夠嗆。有時,我也學著自我安慰,孔池的慢性子也是好處多多,至少不用擔心他的安全,他在馬路邊絕對可以做到寧讓三分不搶一秒。但只要我一跟他對峙,他這些優點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生活中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一到我們吵起來的那一瞬間,就立刻變成了大事。這已經不只是他到底愛不愛我的小問題,分明是有關人生準則、生活方式的大問題了。
為了避免沖突,我干脆減少跟孔池的統一行動。
今年休年假時,我沒有遷就他的時間,打算自己找個海島放松幾天。孔池很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便滿臉懷疑地看著我說:“你確定自己能回來?”
確實,我這個急脾氣最大的后遺癥就是丟三落四,出門忘帶鑰匙,下雨忘帶傘,從小到大都在被母親抱怨:“你怎么沒把自己也丟了?”孔池堅持幫我做了一份詳細的攻略,從上島方式,酒店選擇,到如何參加浮潛課程,所有的細節都詳細羅列出來,只需我到時候按圖索驥就行了。
結果,我出門的時候忘了帶那份旅行攻略。我不得不承認,那次的海島行有點兒狼狽。因為我老是忘記做好防曬,人很快就曬黑了。還有,我因沉迷水上餐廳的美食,完全忘記了預約好的水下SPA……
最重要的是,我一個人也安全地回來了。我承認,如果有孔池在身邊,我的行程可能沒有那么多的意外,可我也因此體會到了意外的樂趣。
從此,我學會了享受沒有孔池的日子。聽到他被公司外派33個月的消息時,我臉上控制不住的笑意都讓他起了疑心。
那是一種終于解脫了的感覺,我再也不用每天等待孔池慢騰騰地回應我,也不用在出門時被他拉住再三確認各種細節。第一個周末,我敷了臉,卷了頭發,打扮得美美的,一個人去了科技館,到了緊閉的大門前,我才想起來科技館最近在整修。這個消息我早就知曉,卻在出門前忘得一干二凈,要是孔池在,我就沒有機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了。
我離開科技館,從護城河邊一路逛回了家。當我打開門時,立馬聞到了一股煳味。
原來,我出門時忘了關卷發棒的電源,卷發棒掉在了地板上,把毯子燒了個洞,連旁邊的墻壁都熏黑了。我手忙腳亂地關掉電源,拿水撲滅了毯子上的明火,又打開抽油煙機和窗戶。看著客廳里的一片狼藉,我真的很后怕,不敢設想,如果那天科技館沒有閉館,我逛到下午才回家,會有什么后果。
那一刻,我有點想念孔池了。想想孔池在家時,出門前斷電、斷水的工作,都是他在做,我卻一直笑話他有強迫癥,嫌他磨蹭。其實,他一直在幫我善后。我這個急性子的人,一旦遇到大事反而容易慌亂,真正能把事情處理好的人是他。就連我和母親之間的關系,有時都需要孔池來調解。我和母親脾氣都很急,有時候明明是心疼對方,卻說著說著吵起來,搞得雙方都很傷心。每次都是孔池先把我勸好,再讓我去哄母親。
家里著火的事我沒敢告訴孔池,趕在他回家之前,我把家里的客廳簡單裝修了一遍,重新粉刷了墻壁,換了新地毯和新桌子。孔池回來后,看到家里大變樣,還以為走錯了家門。我得意地告訴他:“你不但換了個新家,還換了個‘新妻子’呢。”
從那以后,再跟孔池一起出門,我都試著不再著急,而是耐著性子安心地等他。有時他也會覺察到我跟以前有所不同,就表揚我:“我發現你的脾氣變好了。”我摸了摸自己日漸粗壯的腰身,無奈地自嘲:“那有什么辦法,我現在也算是個穩重的女人了。”
第一次產檢的前一天晚上,我叮囑孔池:“明天咱得早點去醫院,都預約好了時間,別遲到了。”
天還沒亮的時候,孔池猛地坐起來,嘴里嘟囔著:“壞了,要遲到了。”我忍著笑,重新把他按倒在床上,說:“你再睡會兒吧,時間還早著呢。”
他迷迷糊糊地抱怨:“你看,被你催的,我都快得焦慮癥了。”
以前,我整天抱怨孔池是慢性子,用各種或明或暗的方式跟他斗智斗勇,卻沒有看見他其實一直在努力適應著我的節奏。火星和地球各有各的軌道,與其想方設法讓對方進入自己的軌道,不如各自都保持原有的步伐,以便在關鍵時刻給對方補臺。
責編/季守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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