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強調通過法治化手段推動治理能力提升。在此背景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作為國家根本政治制度,其“兩聯系”工作機制(即人大代表聯系群眾、聯系基層的常態化機制)的功能延伸與基層調解體系的協同發展,成為推動基層治理現代化的重要議題。
從實踐發展來看,越來越多的地方提出要以“人大 + ”模式助力基層治理。例如,新疆昌吉市推行的“人大代表 + 員額法官”模式,通過代表參與糾紛調處、法官提供法律支持,使 90% 以上的矛盾實現就地化解。江蘇無錫錫山區“履職聯盟 + 共享法庭\"的制度設計,則進一步整合了人大監督權與司法資源,形成法治化治理的剛性保障。然而,現有制度設計中,“兩聯系”工作的運行邏輯與基層治理法治化需求之間仍存在結構性矛盾。從制度效能看,人大代表聯系群眾多停留于個案化的問題收集與反饋,尚未形成系統化的法治議題轉化機制。從功能銜接看,代表監督對基層治理法治化進程的介入路徑模糊,難以對基層調解等自治性治理活動形成有效規制。從協同機制看,人大代表的法律專業能力與基層調解組織的法治化訴求之間缺乏制度化的資源對接渠道。學者江嵐等在H省五地的調研顯示,村級調解組織獨立性缺失與經費保障不足導致調解機制陷入空轉的困境4。這些問題的存在,使得“兩聯系”制度在基層治理法治化轉型中的潛在功能尚未充分釋放,亟待通過制度創新實現功能重構。基于此,本研究以“制度一機制一能力\"為分析框架,著力探究二者在規范銜接、程序貫通與能力共建層面的融合進路,以期為基層治理法治化轉型提供系統化路徑參考。
二、人大“兩聯系”工作與基層調解體系 協同的現實需求
基層治理法治化既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環節,也是實現社會長治久安的基礎工程。在這一轉型過程中,人大“兩聯系”工作機制與基層調解體系的協同發展,成為優化治理效能、推動法治精神落地的關鍵路徑。二者的協同不僅源于治理體系重構的客觀要求,更是應對社會矛盾復雜化、深化人大代表職能的必然選擇。
(一)基層治理法治化轉型的客觀要求
基層治理從傳統經驗型向現代法治型轉變,要求治理主體、程序、手段全面納入法治軌道。這一轉型既需要以法治思維重塑基層治理的權責邊界,也需要以法治方式規范矛盾糾紛的化解程序。在此過程中,人大“兩聯系”工作與基層調解體系的協同具有天然的互補性。從功能發揮層面看,人大“兩聯系”作為民意上傳與政策下達的制度化渠道,能夠通過代表與群眾的常態化聯系,精準捕捉基層治理中的法治需求。無論是調解規則的模糊地帶,還是群眾對調解程序公正性的期待,都可通過代表反饋至立法或監督環節。從運行成效層面看,人大制度賦權與調解機制補位的聯動,在促成調解程序規范化、調解依據合法化、調解結果可預期化的同時,還能有效彌合調解實踐與法律文本的疏離,進而提升調解的公信力。
(二)矛盾糾紛多元化解的實踐訴求
基層矛盾糾紛的復雜性、多樣性,決定了單一主體、單一方式的調解模式難以滿足法治化解決的需求。當前,基層矛盾既涉及傳統鄰里糾紛,也涵蓋土地流轉、物業權益等新型利益沖突,其背后往往交織著法律認知差異、利益訴求多元等深層問題。基層調解體系雖已形成人民調解、行政調解、司法調解的“大調解”框架,但在實踐中仍面臨信息掌握不全面、資源整合不充分、權威支撐不足等挑戰。人大“兩聯系”工作的介入,恰好能夠彌補這些短板。一方面,人大代表來自不同行業、覆蓋不同群體,通過日常聯系群眾,能夠更早感知矛盾隱患,更精準掌握糾紛背景信息,為調解工作提供一手資料。另一方面,人大常委會組成人員聯系代表的機制,能夠將分散在各個調解主體(如村(居)調委會、行業調解組織、行政機關)的信息、資源進行整合,通過代表的橋梁作用,促進調解主體間的協作。
(三)人大代表作用深化的內在驅動
人大代表作為國家權力機關組成人員,其作用不僅體現在會議期間的審議表決、建議提交,更體現在閉會期間常態化、深層次參與基層治理等維度,這要求其職能發揮必須嵌入基層治理生態。基層調解體系作為矛盾化解的前沿陣地,為人大代表履職提供了實踐場景與作用空間。通過參與調解聽證、糾紛調研等活動,各級人大代表能充分發揮自身在法治宣傳、政策解釋、利益協調等方面的優勢,來增強調解結果的可接受性,尤其在涉及多部門職責或歷史遺留問題時,代表的監督權可以推動問題實質性解決。與此同時,調解過程本身也是代表學習法律知識、提升協商能力的實踐課堂,對復雜矛盾糾紛有效調處的需要可倒逼代表主動學習法律知識、掌握溝通技巧、提升協商能力,進而強化履職實效。
三、法治化協同的現實困境與多維成因
在全面依法治國的戰略布局下,人大“兩聯系”工作與基層調解體系的協同實踐探索雖已展開,但制度銜接的碎片化困境、機制運行的結構性矛盾、履職能力的專業化缺陷等問題,仍是掣肘二者實現有序協同的主要障礙。
(一)制度銜接的碎片化困境
1.人大代表參與調解的法定身份與程序缺失。法治化協同的首要前提是主體行為的合法性,而當前人大代表參與基層調解的法定身份與程序規范尚未明確。一方面,代表法雖賦予人大代表監督權、建議權等法定職權,卻未明確其作為調解主體的法律地位,亦未規定調解行為的程序規范,實踐中人大代表多以個人身份或志愿者角色參與調解,其行為缺乏法律授權與程序約束,這加劇了參與行為的隨意性,即調解啟動缺乏標準觸發機制,調解過程缺少證據采集、協議擬定等規范性指引,調解結果與人大監督、立法反饋的銜接渠道不暢。另一方面,人大代表在調解中兼具權力監督與糾紛調處的雙重目標,前者要求保持客觀中立的監督距離,后者則需深度介入利益協調,二者的價值張力若缺乏程序規制,可能導致履職行為偏離法治軌道,例如以監督建議替代調解協商,實質消解調解的自治性原則。
2.“兩聯系”制度與調解體系權責邊界不清導致角色混淆。制度協同的前提是參與主體權責關系的明晰化,但“兩聯系\"制度與基層調解體系在功能定位上的交叉性,導致兩者在實踐中的權責邊界模糊。從制度設計維度看,“兩聯系”制度以民意收集與政策監督為核心功能,而基層調解體系以矛盾化解與社會穩定為直接目標,二者的價值導向本應形成互補。然而,在基層治理壓力傳導下,制度運行過程中常出現職能混同,人大代表在聯系群眾過程中被動承擔矛盾調處任務,基層調解組織則因權威性不足而過度依賴人大代表的政治影響力。這種職能錯位造成代表既承擔民意反饋的監督者角色,又扮演矛盾調停的執行者角色,形成雙重身份的內在張力。權責配置的模糊性使矛盾糾紛化解責任在兩大體系間往復游移,既造成代表履職精力分散,又弱化調解組織的專業化建設動力。更為復雜的是,權責邊界不清易導致問責失靈問題,當調解出現程序瑕疵或結果爭議時,難以界定是人大代表履職不當還是調解組織行為失范。
3.基層調解組織與人大代表聯絡站職能交叉。作為基層治理的重要載體,調解組織承擔著矛盾糾紛化解的法定職能,而人大代表聯絡站則是民意收集與政策傳達的制度平臺。但在實踐運作中,兩個機構往往因服務對象的同質性和工作場域的同一性產生職能混同,聯絡站會因為凸顯辦實事效果,主動介入糾紛調解,調解組織也為增強群眾信任度,頻繁邀請代表駐站參與調處。這種功能膨脹容易誘發如下負面效應,一是平臺定位模糊削弱專業性,代表因法律知識局限難以應對復雜糾紛,調解組織則因行政化傾向喪失中立性;二是群眾認知混亂,部分民眾將聯絡站簡單地等同于高級調解機構,盲目尋求代表干預司法或行政程序;三是資源損耗加劇,代表履職時間被調解事務擠壓,調解組織因過度依賴代表參與而忽視自身能力建設。更深層的矛盾在于,職能交叉掩蓋了制度分工的設計初衷,使法治化協同異化為權宜性合作,難以形成可持續的治理合力。
(二)機制運行的結構性矛盾
1.人大代表履職周期與調解需求動態匹配不足。人大代表的履職行為受法定會議周期、視察安排等制度性約束,具有顯著的階段性特征,而基層矛盾糾紛的發生具有隨機性、突發性、持續性特點,二者在時序匹配上存在結構性失衡。閉會期間代表聯絡站雖能保持常態化運轉,但其運行機制多圍繞議題征集、建議整理等維度展開,難以對突發性矛盾糾紛作出即時響應,會議期間代表雖可依托議案建議機制推動系統性治理,但受議程設置限制難以及時介入個案調解。這種時間維度上的錯位導致調解需求高峰與代表履職資源供給低谷重疊,例如突發性矛盾爆發時恰逢人大閉會期,代表監督權行使的滯后性可能加劇矛盾升級。更深層矛盾在于人大代表基于任期制形成的履職節奏,與調解活動所需的全周期跟蹤之間存在張力,部分跨年度調解案件因代表換屆出現銜接斷檔,削弱復雜矛盾糾紛化解的連貫性。
2.調解介入標準、流程與人大代表履職程序錯位。調解介入標準與人大代表履職程序的價值沖突加劇協同過程的合法性危機。基層調解以“自愿平等、靈活高效”為核心原則,其介人標準側重于糾紛的可調和性評估與當事人的合意基礎,流程設計強調非正式協商與即時處置。而人大代表履職需嚴格遵循代表法等規范框架,行為邊界受“不直接處理問題”原則約束,介入標準更關注議題的公共屬性、制度改進價值與社會影響輻射范圍。兩類標準在實踐中的邏輯斷裂易引發困境,一方面代表可能因程序限制對可調解的個案選擇回避,導致矛盾堆積升級,另一方面也可能因標準模糊而過度介入私權領域,觸發公權力干預私法自治的爭議。此外,流程層面的差異還可能進一步放大矛盾,調解活動要求快速響應與現場處置,而代表履職需經歷提案形成、部門協商、跟蹤督辦等程序性環節,兩者節奏的錯位使得調解中發現的治理漏洞難以通過規范化路徑轉化為監督議題,致使協同治理仍停留在表面層次。
3.調解成果難以轉化為人大代表建議或立法動議。基層調解中積累的糾紛信息常反映政策執行偏差、法律規定模糊、社會治理盲區等共性問題,如相鄰權糾紛可能指向《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相關條款的基層適用需求,物業糾紛可能暴露社區治理規則的配套缺失。但這些具有制度完善價值的信息多停留在個案調解層面,未通過代表履職轉化為推動立法或政策調整的有效動議。一方面,代表在調解中更關注個案解決,缺乏將具體糾紛上升為制度性思考的意識和能力;另一方面,調解成果轉化的激勵機制和技術支撐相對不足,代表在調解中發現的系統性法律漏洞,需重新通過提案建議程序申報,與調解工作本身形成重復勞動,而調解過程中形成的共識性方案、創新性做法由于缺乏法定效力認定標準,既不能直接作為類案處理依據,也難以轉化為具有普遍約束力的制度規范,這無疑削弱了人大代表通過調解參與基層治理的內生動力[5。
(三)履職能力的專業化缺陷
1.人大代表法律知識儲備與調解技能不足。法治化協同要求人大代表兼具法律素養與調解能力,但現實履職中,法律知識儲備不足與調解技術專業化欠缺成為普遍瓶頸。其一,人大代表構成多元化的制度設計雖有利于廣泛吸納民意,卻也導致部分代表缺乏對調解法、立法法等基礎性法律的系統性掌握,難以在調解中精準識別法律爭議焦點或平衡情理法關系,易使調解偏離法治軌道。其二,調解作為一門技術性活動,需綜合運用溝通技巧、利益平衡與風險評估等能力,但現行人大代表培訓體系偏重于政策宣講與履職程序,忽視調解技能的專業化訓練,導致實踐中存在“重表態輕方法”“重形式輕實效”的傾向。更深層的矛盾在于,人大代表的法律角色與調解的中立性要求存在張力,代表既是民意代言人又是權力監督者,若缺乏法治思維引導,易將調解異化為權力介人或輿論妥協,削弱基層治理的規則之治底色。
2.跨部門協作中的排斥性依賴與路徑慣性。既有工作模式形成的制度慣性,衍生出阻礙能力升級的負向循環。其一,人大系統的行政化路徑依賴。長期以來,人大“兩聯系\"工作依托聽取匯報、提出建議等行政化方式履行職能,形成“重程序輕實效\"的思維定勢。部分代表將聯系群眾簡化為“收集問題一轉交政府”的單向鏈條,缺乏主動介人調解體系、推動矛盾前端化解的動力。這種路徑依賴使人大在協同中淪為“二傳手”,其制度設計的監督功能與資源整合優勢被虛置。更甚者,部分代表因擔憂干預司法或越權問責,對調解活動的監督趨于保守,進一步加劇協同機制的懸浮化。其二,調解組織的自治性封閉傾向。基層調解體系受傳統熟人社會邏輯影響,傾向于依賴本土化資源與經驗化手段化解矛盾,對人大介入存在隱性排斥。一方面,調解組織擔憂人大代表介入可能打破其中立第三方角色,或質疑人大監督會干擾調解自主性,因而選擇拒協同或偽協同。另一方面,部分調解員固守“息事寧人”優先的思維,認為嚴格遵循法律程序會降低調解效率,對人大推動的規范化改革消極應對。
3.信息壁壘與數據孤島的雙重疊加效應。數字技術被視為提升履職效能的關鍵工具,但受制于技術支撐的薄弱性與主體協作意識的不足,人大作為權力機關的信息權威性與調解組織的社會化屬性尚未在法治框架下形成良性互動關系。就制度層面而言,人大系統與基層調解機構分屬不同治理層級與職能體系,前者以代議監督為核心功能,后者以糾紛化解為直接目標,兩者在信息共享機制上缺乏法定化、標準化的制度安排。人大代表的民意收集多通過會議提案、調研報告等傳統形式單向輸出,而基層調解組織則依賴個案處理積累經驗數據,兩類信息的編碼方式、流轉路徑存在顯著差異,導致關鍵數據無法在統一平臺實現有效交互。技術層面,數據標準與技術載體的非協同性加劇了信息孤島效應,實際工作中人大聯絡站多采用層級上報的縱向信息管理系統,而調解組織則依賴屬地化的橫向糾紛登記平臺,數據接口的封閉性使得基層調解實踐中積累的矛盾類型化數據,無法有效反哺人大立法監督工作。這種信息孤島現象實質反映了法治化協同中權責配置的模糊性,即信息共享未被明確界定為法定職責,部門保護主義傾向與數據安全顧慮加劇了信息流動阻滯。
四、法治化協同機制的優化進路
當前,人大“兩聯系\"工作與基層調解體系之間的協同仍存在制度銜接不暢、機制運行分散、能力支撐不足等問題,這無疑制約了基層治理法治化水平的提升。為此,需以法治化為導向,從以下幾方面推動人大制度優勢與基層治理效能的雙向轉化,進而實現民意吸納、矛盾化解與法治權威的有機統一。
(一)制度整合:構建法治化協同框架
1.明確人大代表參與基層調解的法定權限與程序。當前人大代表在基層調解中的角色定位尚缺乏系統性法律支撐,其履職邊界易與基層群眾自治組織、司法機關產生職能交叉,亟須通過立法解釋或專項制度設計予以明確。對此,在頂層設計上,應通過立法或規范性文件系統整合相關法律要求。明確代表參與調解的適用范圍,限定在涉及公共政策解釋、跨區域利益協調或群體性矛盾等特定類型糾紛。在執行過程中,需規范啟動程序,區分主動介入與被動轉介的不同情形,明確需經當事人自愿同意、調解組織備案等必要環節。此外,還應進一步細化履職方式,如信息收集的合規途徑、溝通協調的邊界范圍、政策闡釋的依據來源,確保代表既能夠發揮聯系廣泛的優勢,又可以嚴格遵循法定界限,避免以個人身份替代專業調解職能,從制度源頭保障調解行為的合法性與規范性
2.構建“聯系群眾一問題轉介一調解介人”的閉環鏈路。構建聯系群眾、問題轉介、調解介入的法治化通道是制度整合的關鍵環節。需依托人大代表的法定履職渠道,將日常走訪、代表聯絡站收集的社情民意進行系統梳理,建立矛盾糾紛分類識別機制。通過信息共享平臺實現人大系統與司法行政機構、基層調解組織的數據聯通,對適合調解的民事糾紛、行政爭議進行標準化轉介。在轉介程序設計中應嵌入合法性審查模塊,由專業法律顧問對糾紛性質、調解可行性作出評估,防止將涉法涉訴問題違規導人調解渠道。對于重大復雜矛盾,可探索人大代表牽頭組建跨部門調解專班的工作模式,通過聯合聽證、多方協商等程序提升調解權威性。在調解協議效力確認環節,需完善與司法確認程序的銜接機制,賦予經人大代表見證的調解協議特殊證明效力。
3.完善人大代表調解參與的權責清單與監督規范。當前人大代表參與調解活動的權利義務關系尚未形成清晰的制度表達,既存在因權責模糊導致的履職積極性不足現象,也可能滋生超越法律授權的調解行為。應立足代表法關于代表權利義務的規定,結合調解工作特點,逐項列明代表在調解中的權利,如了解糾紛事實、查閱相關資料、建議調解方案等,同時以責任清單厘定其維護調解中立、保守調解秘密等義務,特別要對涉及公共利益的重大糾紛調解設置利益回避等限制性條款。同時,建立多維度監督體系,內部層面將調解參與情況納入代表履職考核,重點核查是否依法履職、是否存在違規行為,外部層面則暢通群眾反饋渠道,允許當事人對代表調解中的不當行為提出異議,由人大常委會或司法行政部門進行調查核實,對違法違規者依法追究責任。
(二)機制重構:全周期履職協同模式
1.矛盾預防階段的信息共享與風險評估聯動機制。“社會治理的最好辦法,就是將矛盾消解于未然,將風險化解于無形”,在矛盾尚未激化的萌芽階段精準識別潛在風險,是避免局部矛盾演化升級為系統性社會風險的最優策略。然而人大代表民意數據與基層糾紛線索的長期分散狀態,無疑削弱了社會矛盾的前端感知能力。為此,可在既有矛盾糾紛平臺架構下開設代表信息反饋端口,方便代表將收集的矛盾線索按類型、程度分類整理,通過規范流程推送至基層調解組織,以便于提前識別潛在風險。此外,還可在矛盾糾紛數據庫共建、信息資源共享的基礎上,組織代表、調解員、法律工作者共同分析數據,從矛盾類型、涉及群體、發展趨勢等維度評估風險等級,對可能激化的高風險隱患,由代表聯合調解組織提前介入溝通,推動矛盾糾紛預防關口前移,將代表的廣泛聯系群眾優勢轉化為風險預防效能。
2.矛盾化解階段:分類介入與程序嵌入機制。矛盾化解需根據糾紛性質建立分類介入機制,明確人大監督與調解程序的功能邊界與銜接規則。對涉及公共政策執行、行政裁量爭議等行政類糾紛,明確人大代表可依職權啟動專題調研或聽證程序,推動政策解釋與利益平衡。對普通民事糾紛或涉法涉訴矛盾,規定人大代表僅能以中立協調者身份參與調解,且需遵循回避原則,避免監督權對司法權的過度干預。對跨領域、跨層級的復合型矛盾,則可建立“人大協調—部門聯動一專業調解”的嵌入式程序,通過代表建議函、聯合調解會議等形式整合治理資源。在程序嵌入層面,可探索在調解協議形成階段嵌入人大聽證程序,由人大代表組織利益相關方、法律專家及公眾代表對調解方案的合法性、合理性進行公開質證,同時建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對調解協議的備案審查制度,重點審查條款是否違反強制性法律規定或侵害第三方權益。
3.結果反饋階段:協議效力強化與責任追溯機制。調解協議的效力直接影響矛盾化解的實際效果,部分協議因缺乏法律強制力或執行保障,易出現“調而不解”“久拖不決”的現象,需借助人大的法定監督職能強化效力。針對調解協議約束力不足的問題,人大代表可推動地方人大制定專項條例,對經人大代表備案或審查的調解協議賦予行政確認效力,探索將其納入司法確認快速通道,尤其對涉及公共設施建設、征地拆遷等民生領域,人大組織的高位推動和政治勢能能較好地降低制度的運行成本。同時,人大代表應牽頭建立調解結果回溯評估機制,通過定期審議協議履行情況、發起專題詢問等方式,監督行政機關與調解組織對未履行協議的責任追溯。與此同時,對調解過程中暴露的法律漏洞、政策缺陷等,應在統一歸集整理后,推動相關法律法規的制定或修改。
(三)能力提升:專業化履職體系構建
1.人大代表法治素養與調解技能的定向培訓機制。當前人大代表參與基層調解時普遍面臨法律知識碎片化、調解技術經驗化的問題,易導致調解程序失范或法律適用偏差。需圍繞法治思維培育與調解實務操作兩條主線,構建分層分類的培訓體系。在課程設計上,圍繞民法典、調解法等核心法律文本,結合基層治理高頻糾紛類型,開發“法律原理 + 案例推演 + 模擬調解”的復合課程。在培訓對象上,區分新任代表與連任代表、城鄉區域差異,針對新任代表強化法治原則認知與調解流程規范訓練,對連任代表側重新型矛盾糾紛的法律適用與調解策略升級。此外,還可將法治素養與調解實效納入履職考核體系,通過建立法律知識測試、調解案例評估、群眾滿意度調查等多元評價維度,倒逼代表主動提升專業能力,確保其既能精準識別法律爭議焦點,又能運用法治思維引導群眾理性表達訴求,為人大監督與調解介入的協同奠定能力基礎。
2.建設“代表聯絡站 + 調解中心 + 法治驛站”的融合式服務載體。針對現有代表聯絡站、調解中心等場所普遍存在的職能單一、資源分散問題,可通過物理空間整合與職能流程再造,將三類獨立載體升級為前端收集民意、中端化解矛盾、后端鞏固法治的一體化平臺。在空間布局上,可以代表聯絡站為樞紐[,嵌入調解工作室與法治宣傳角,實現群眾訴求受理、矛盾調處與普法教育的無縫銜接。在職能協同上,可探索建立“代表輪值接訪一調解員分類處置一法律顧問支撐”的協同模式,對復雜矛盾糾紛可推行“代表聽證 + 聯合調解 + 司法確認”的遞進式處理方式。同時,依托基層立法聯系點開展常態化普法活動,將典型調解案例轉化為法治教育情景劇或微課堂,通過以案釋法增強群眾規則意識,進而達成調解一件、教育一片的治理效果。
3.以數據驅動與流程再造重塑協同效能。傳統協同模式依賴人工傳遞信息,易出現糾紛底數不清、處理進度不明、責任追溯困難等問題,制約調解效率與公信力。通過搭建統一的數字化協同平臺,將代表聯絡站收集的糾紛信息、調解中心的處理記錄、法治驛站的普法數據進行集成管理,可實時生成糾紛類型分布、高頻矛盾領域、調解成功率等分析圖譜,為精準制訂培訓內容、優化資源配置提供數據支撐。例如,高頻次群體性糾紛可自動觸發人大專項監督程序,推動地方性法規修訂或執法檢查,調解過程中形成的典型案例則可轉化為立法建議的實證依據。在此基礎上,還需持續推進跨部門協同流程的標準化,通過明確“群眾反映一代表記錄一平臺分診一調解介入一結果反饋\"的閉環鏈條,增加在線咨詢、遠程調解、司法確認等功能,實現民意訴求、矛盾類型與制度反饋的智能匹配。
結語:人大“兩聯系”與基層調解體系的法治化協同,本質是通過制度重構、機制創新與能力升級,推動人大代表履職深度融入基層治理法治化進程。在制度層面,需以法律賦權明確人大代表在調解體系中的監督者、參與者和建議者三重角色定位,通過完善權責清單與程序規范,實現代表監督權與調解權的有機銜接。機制設計上,應構建全周期協同框架,依托信息共享平臺實現矛盾預警前置化,通過分類介入機制匹配差異化調解路徑,借助效力強化規則保障調解結果的權威性,最終形成預防、化解、反饋的法治閉環。能力建設層面,需以專業化履職體系為核心,通過定向培訓機制彌補法律素養短板,借助融合式服務載體整合治理資源,利用智能工具提升調解質效,實現人大代表從民意傳遞者向法治踐行者的角色躍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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