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的國際傳播理論形成于20世紀的冷戰語境,長期受“西方中心主義”框架主導,將傳播視為國家間意識形態博弈的工具。這種以“國家理性”為核心的現實主義邏輯,雖在特定歷史階段推動了信息跨境流動,卻因忽視文化多樣性與文明主體性,導致全球傳播秩序陷入“西強東弱”的結構性失衡。對擁有五千多年文明積淀和交往融合經驗的中國而言,從被動拖入到主動融入現代意義上的全球化進程,必然會負載這一厚重的文明底色,與西方主導的單一現代性敘事進行復雜咬合。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并將國際傳播納入文明交流互鑒的宏觀視野,標志著中國的國際傳播工作正式開啟“文化轉向”的新征程,具有深刻的歷史必然性。
一、范式革命:國際傳播文化轉向的理論源
國際傳播的文化轉向得益于國際秩序重構和數字技術革命的雙重催化,在認識層面超越了冷戰時期形成的傳播規范體系,在實踐層面拓展了國際傳播的空間邊界,形成了兼具歷史深度與時代特征的新范式。
(一)本體論突破:從文化本質主義到動態建構主義
這一文化轉向的本體論轉型始于對“文化容器論”的質疑。傳統的國際傳播理論來源于民族國家秩序及其區域和陣營博弈,將文化視為具有固定疆界的實體存在,這種本質主義認知在文化唯物主義理論中遭遇解構。“文化作為整體生活方式”的論斷,①強調文化是物質實踐與精神生產的統一體。例如,中醫的跨文化傳播研究與實踐就很好地呼應了該觀點。中醫典籍《黃帝內經》在阿拉伯地區的傳播并非簡單的文本移植,而是通過與當地氣候醫學的互鑒重構了“寒熱平衡”理論,證實文化本體具有流動性和生成性特征。②
數字技術的普及加速了文化本體的解域化進程,互聯網構建的虛擬交往空間使文化符號脫離地域限制,不斷形成新的跨文化變體。例如,在TikTok等跨國社交平臺上,川劇變臉藝術通過“挑戰賽”形式被重構為全球青年共享的數字化身表演,傳統文化元素在二次創作中衍生出多種區域化變體,③文化符號的意義在傳播過程中不斷被多元參與者共同重構。中國網絡文學平臺的“AI輔助創作系統”通過機器學習生成符合目標市場審美偏好的敘事模板,使《詭秘之主》等作品在西方奇幻文學框架下自然融入“修真”元素,實現文化符號的有機融合。④除此之外,平臺算法催生的“模因”(Meme)裂變現象,更是徹底顛覆了文化傳播的單向流動模式,形成多節點、多向度的意義網絡。這種“技術一文化”的共生關系在數字時代愈發凸顯。
(二)方法論迭代:從差異管理到轉文化創造
文化轉向在方法論層面表現為從基于文化差異的“文化休克”應對到“轉文化創造”的范式升級。以吉爾特·霍夫斯塔德(GeertHofstede)的文化維度模型為代表的傳統跨文化傳播理論,往往基于經驗數據,將傳播簡化為文化差異的測量與管理。這種“差異管理”范式在數字、移動、智能時代遭遇實效困境,如采用文化維度調整的迪士尼中國版動畫,其文化接受度反不及民間自發的“孫悟空vs漫威英雄”二次創作視頻。這種悖論促使學界超越差異視野,將關注重心轉向文化的跨域轉化。
這一被稱為“轉文化傳播”的創新實踐在中國文化“出圈”案例中得到充分驗證。李子柒非遺短視頻在東南亞地區的二次創作中,融入了更多當地農耕元素,形成“文化混血”新形態。這種“激發性傳播”效應在《黑神話:悟空》的全球宣發中達到新高度,游戲將敦煌壁畫美學與“虛幻引擎5”結合,在蒸汽(Steam)游戲平臺預售階段即引發西方玩家自發組織的“東方魔幻建筑考據”活動,實現文化符號的創造性轉化。
跨國數字平臺的崛起催化了這一轉文化傳播進程。當前很多源自中國市場的短劇平臺,通過文化雜糅策略打造消費意義上的“全球公共性產品”,其逆向擴散的破局之道暗含“轉文化傳播”新思維,獲得大批外國受眾的喜愛和熱捧,在歐美市場衍生出近千萬人次收藏量的用戶互動內容。另外,作為重要的短劇內容投放平臺,優兔、TikTok等在全球文化產業鏈中扮演著“數字關口”角色,主導著信息分發與流量分配。正如TikTok所展示的,其算法驅動的“流量普惠”機制激發了海外社區的創作活力,為卷軸短片(ReelShort)等中國短劇平臺“出海”提供了可復制的技術范式。①
(三)價值論重構:從等級沖突到多元共生
文化轉向在價值論層面努力突破隱藏在共同話語中的霸權與等級敘事,推動多元文明共生與平等成為替代性范式。這一核心要義在“敦煌論壇”等跨國交流實踐中得到印證。“數字敦煌”項目通過區塊鏈技術實現文物數據的全球共享,多國學者聯合開展的“數字絲路”研究,在解決壁畫斷代爭議時形成“多文明年代比對框架”,這種知識生產模式突破了“西方中心主義”范式。
全球數字治理新態勢也催生了新的文明契約。例如,我國提出的《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議》嵌入了“和合共生”價值理念,推動踐行生成式人工智能規則共商、風險共治、標準共建、成果共享的全球治理邏輯。這種將中華文明多元共生哲學轉化為算法倫理規范的跨國實踐,為破解“技術殖民主義”提供了東方智慧。
近年來,跨國數字平臺依托技術和資本優勢加速了自身的虛擬化步伐,這一變化驅動著“國際傳播的平臺化”轉向,繼而重塑了全球文化價值坐標。作為來自東方的“數字蝴蝶”,TikTok憑借其基于興趣圖譜的智能分發機制和用戶共創生態,通過“流量普惠”的底層邏輯和“文化馬賽克”的融合效應,不僅突破了美式文化工業的“麥當勞化”傳播范式,更實現了從專業生產到用戶共創、從單向輸出到算法驅動的傳播范式轉型,推動重塑著跨文化交流的語法規則。
二、話語建構:文化作為國際傳播的元敘事
話語建構的目標是在跨文化語境中構建可傳通、可解釋、可認同的意義網絡。對國際傳播來說,文化不僅是內容和符號,更是深層的結構性力量,是一種元敘事。近代以來,西方國家以“普世”為名,包裝形成文化殖民策略,將自身文化標準確立為全球標準。在后殖民等批判意識覺醒的背景下,多元文化主體開始重新思考人類社會的元敘事問題,文化的復數性得到更廣泛的認可。
(一)文明對話戰略下的政策賦能
在習近平文化思想的指引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已經上升至文明對話的戰略高度。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深化文明交流互鑒,推動中華文化更好走向世界”,首次將國際傳播與“第二個結合”相貫通,賦予傳播實踐以深厚的文化主體性,也為國際傳播工作奠定了雙重合法性基礎,既延續了馬克思主義世界交往觀的價值內核,又激活了中華文明“和而不同”的交往倫理。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進一步提出“構建更有效力的國際傳播體系”,明確將文化體制改革與傳播能力建設協同推進,凸顯文化作為柔性力量在突破西方話語霸權中的核心作用。
從追求單一的國家形象的“他者認同”轉向構建具有文明普遍性的價值共識,中國的國際傳播工作正凸顯出更鮮明的文化自覺意識與自主創新能力。故宮博物院運用VR技術復原《韓熙載夜宴圖》、河南衛視“中國節日”系列節目通過“網劇 + 網綜”形態展示二十四節氣文化等成功實踐,都印證了習近平文化思想中“以理服人、以文化人、以情動人”的傳播方法論,推動國際傳播目標函數從“爭取話語權”向“建構文明觀”的躍遷。
(二)超越“他者”敘事的身份重構
不同于西方框架內將文化作為跨文化研究中工具理性的分析單元,中國話語中的“文化”具有長周期、體系化的文明內涵。正如印度學者達雅·屠蘇(DayaThussu)指出的,中印交往本質上是“文明對話”而非簡單的“國際傳播”。?中印在數字支付、瑜伽養生等領域的合作,本質上是佛教“緣起性空”與儒家“和合共生”理念的當代對話,這種交往超越了國家行為體的利益博弈,而是將傳播視為多元文明長周期內交流與互鑒的過程。
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生成邏輯,與西方文明“中心一邊緣”的擴張模式存在本質差異,這決定了國際傳播敘事不能簡單移植“文化維度理論”等工具理性模型。通過“一帶一路”倡議中的人文交流、亞洲文明對話大會等機制,實踐“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的交往原則,這一傳統為國際傳播注入超越意識形態對抗的文明價值。在符號層面,三星堆文物全球巡展創新運用“文物 +Al 解說”模式,使青銅神樹的神秘紋飾轉化為可解碼的文明密碼;馬面裙在巴黎時裝周的走紅,則通過現代設計解構了“華夷之辨”的歷史敘事。
數字平臺的普遍接入和參與也為身份重構提供了新場域,如英國博主“Barrett看中國”通過Vlog形式記錄福建土樓生活,將客家文化轉化為可體驗的日常實踐。這種“去中心化”的傳播生態,使中華文明呈現出可觸達、可參與、可再生產的現代特質,有效消解了東方主義話語等本質主義桎梏。
(三)基于主體表達的文化產品“破圈”
在數字技術賦能下,以《哪吒》系列電影、《黑神話:悟空》游戲、李子柒非遺短視頻為代表的文化產品,開創了多元主體多層表達的傳播新路徑。這些作品摒棄了“宏大敘事”,轉而聚焦具體的文化符號如哪吒的“反叛與救贖”、孫悟空的“英雄主義”、田園生活的“非遺美學”,通過構建情感共鳴空間實現文化內涵的自然轉譯。
以季子柒為代表的文化類博主開啟了“日常即文化”的傳播范式。這種敘事策略,將飲食和手工文化轉化為可感知的日常生活體驗,建構了兼具傳統底蘊與現代質感的中國社會和人群形象。這種“輕資產、重體驗”的傳播模式,證明文化作為“軟力量”的核心在于讓關注者和參與者在審美過程中自主完成意義解碼,而非被動接受預設的價值觀念。而《黑神話:悟空》的爆火印證了文化主體自覺的重要性。該游戲開發團隊深挖《西游記》的哲學內涵,將“反叛與救贖”的東方英雄敘事融入游戲框架。這種創作路徑成功實現了文化解碼的自主性、敘事邏輯的本土性以及技術賦能的創新性,在規避了對西方審美標準的簡單迎合的同時,構建出對“孫悟空”IP的現代性闡釋,并運用光線追蹤等頂尖技術重構傳統文化符號表達方式。
三、技術賦能:AI時代的文化國際傳播實踐創新
近年來,中國的數字文化“出海”呈現出算法驅動、情感轉譯與平臺共創三種模式,推動以文化交往為內核的國際傳播工作走入新階段。
(一)算法驅動的文化雜糅:去中心化的價值互聯
作為新把關人,智能算法對內容生態和用戶關系的調整正在形成文化雜糅的傳播場景,并對傳統國際傳播的“中心一邊緣”結構帶來挑戰。TikTok通過深度學習算法構建的“去中心化內容池”,使季子柒的非遺竹編短視頻與非洲鼓樂、印度瑜伽形成“無意識混雜(UnconsciousHybridity)。這種基于用戶行為數據的智能傳播模式,印證了“替代性敘事”理論在數字平臺的應用價值。而技術賦能的深層機理在于“智能銜接功能的實現。自然語言處理(NLP)技術突破語言障礙,機器翻譯系統準確率提升至 95% ,使《云南映象》等民族歌舞的彈幕評論實現多語言實時互動。在技術驅動下,形成了新的文化解碼機制:用戶生成內容(UGC)通過算法再編碼,形成“二次文化拼貼”,推動跨文化身份認知從“他者凝視”轉向“主體間性”。長期以來,外國受眾對中華文明的認知多停留在文化符號的表層,借助算法邏輯,可以更加聚焦海外受眾的關注點,推動對表象背后的內涵與意義的理解。
(二)情感共鳴的敘事轉譯:建構沉浸式認同
一定維度和程度上的情感共鳴是突破文化折扣、實現跨文化認同的關鍵。中華文化符號的傳播需借助圖像符號的直觀性與象征符號的語境重構,如《唐宮夜宴》展示的唐代侍女形象、《黑神話:悟空》對“孫悟空”神話的現代化改編等,激活了跨文化受眾的“共識性”情感體驗。大衛·霍克斯(DavidHawkes)對《紅樓夢》“心肝肉兒”的翻譯采用基督教文化中的“MyLamb”替代直譯,即是通過文化符號轉譯實現情感適配的典型案例。@
如今,各類元宇宙技術被用來增強具身體驗,目的是消解文化認知壁壘。例如,新華社《四季中國》二十四節氣紀錄片運用XR技術呈現農耕場景,使海外觀眾在沉浸式體驗中理解“道法自然”的哲學觀;三星堆考古直播通過12K微距拍攝和元宇宙交互空間,重構文物背后的歷史記憶。在這個意義上,數智技術將高語境文化轉化為“可感知的在場性”,形成情感與認知的雙重認同。因此,沉浸式認同構成了情感共鳴的重要基礎,其生成邏輯主要依賴于“技術賦能一內容轉換一主體參與”的三維互動。
(三)平臺賦能的參與式生產:共創意義網絡
數智技術重構了文化傳播的時空邏輯,而參與式生產則改變了文化傳播的權力結構。國際中文教育平臺的語伴匹配算法構建了雙向文化對話通道,歐洲學習者在語言交流中同步完成文化認知的“意義協商”。這種用戶參與內容再造的模式在非遺文化傳播中形成“數據庫一再生產一再傳播”的閉環。例如,B站“國風合伙人”計劃通過
世代”的創意轉化,使傳統戲曲元素融入現代流行文化符號。
近年來,網絡游戲已成為文化參與的新場域。《黑神話:悟空》通過開放世界設定,充許全球玩家在任務解謎過程中自主探索《西游記》的文化隱喻,形成“玩中學”的認知機制。這種參與式傳播不僅有效降低文化折扣,而且讓文化感知突破了物理限制,實現從隱性知識向顯性知識的轉化,形成虛擬在場的傳播形態。而且,用戶參與式創作的同人作品反哺原生文化IP,構建起動態擴展的意義網絡。
除此之外,跨國數字平臺生態催生出混合文化形態,多平臺協同形成了文化傳播的“增強回路”,如借助智能分發系統,有效整合TikTok、優兔等渠道,通過差異化內容適配實現傳播效果倍增。
四、文明交往的理論化:對西方范式的批判性超越
源自西方和冷戰的跨文化傳播理論在本質上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權力和意識結構的學術投射。例如,文化維度理論將文化差異簡化為可量化指標的操作化傾向,不僅將復雜的文明系統降維成“權力距離”“個人主義”等測量維度,更暗含單一現代性的霸權邏輯。相較而言,本文提及的文明交往范式更強調文化的歷史性、體系性與平等性,主張在“各文明自主表述”的基礎上構建對話框架。
(一)范式轉型:從“文明規訓”到“文明交往”
西方跨文化傳播的認知范式在學術實踐中表現為“文明等級論”的隱形在場——通過對“文化休克”“跨文化適應”等概念的標準化闡釋,構建起“先進文化”對“落后文明”的規訓體系。而“文明交往”則實現了三重突破:在認識論層面,強調文化的歷史性、體系性特征,主張將文明視為“活著”的整體;在方法論層面,認為文明交流從來不是單向度的文化移植,而是“激發性傳播”的創造性轉化;在價值論層面,“堅持文明平等、互鑒、對話、包容,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閡、文明互鑒超越文明沖突、文明包容超越文明優越”的理念,將國際傳播從技術操作層面提升至文明對話高度。這種理論轉向本質上是認識論的革新一一從實證主義的“解釋世界”轉向詮釋學的“理解世界”,從功能主義的“文化適應”轉向建構主義的“文明互鑒”。
中華文明在跨文化傳播中展現出獨特的“觀念胚芽”生長機制。例如,中醫藥在阿拉伯地區的傳播軌跡極具代表性,早在8至13世紀,通過《醫典》等譯介工程,中醫的“四體液說”與阿拉伯醫學的“冷熱干濕”理論實現概念融合;現代納米技術則使青蒿素的分子結構解析成為中西醫學對話的新界面。這種“醫典轉譯一概念融合一技術再生”的三階段模型,驗證了文化要素國際傳播情感機制中的“休眠—激活—創新”傳播規律。②
(二)主體性建構:跳出“元認知赤字”困境
近年來,中國學者圍繞國際傳播的文化維度展開深度反思,對全球范圍內文化誤讀的批判更加深刻。西方學界對中華文明存在的系統性誤讀,根源在于殖民主義知識體系與文明等級意識。這種誤讀通過學術生產滲透至媒體實踐,形成國際傳播逆差,而中華文明自我表述“元認知赤字”的修正可以有效扭轉該趨勢。
黨的二十大提出“增強中華文明傳播力影響力”標志著文化維度正式成為國際傳播的戰略方向,而文化更是從依附性變量轉向結構性要素。中華文明主體性理論的建構呈現三個創新向度:一是時間維度上建立“大歷史觀”傳播框架;二是空間維度上發展“文化間性”實踐哲學;三是價值維度上重構“激發性傳播”評價體系。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的宏大戰略與古絲綢之路揭示的文化傳播長周期規律與形成古今呼應,構建了文明傳播的歷時性坐標。借助新技術、新應用,李子柒“生活化美學”的短視頻、《哪吒2》在情節展開與角色塑造中巧妙融入全人類共同價值等,不僅建構了“文化共情”的第三文化空間,更是表明中國傳統文化的全球化不是被動的,而是文明基因的創造性重組。
(三)創新技術哲學:超越中立工具論
跨國數字平臺的實踐表明,信息技術已不僅是內容載體和信息通道,而是主動參與文化意義生產的重要力量。這種技術哲學的轉向,推動國際傳播從“信息準確性競賽”轉向“關系質量建設”。例如,華為“Tech4AII”計劃通過ICT技術培訓等,使亞非拉數字鴻溝顯著縮小;再如“數字敦煌”工程開放的洞窟高清圖像與藏經洞文獻數據,不僅獲得全球關注,而且帶動國際聯合研究快速增長。這些實踐印證了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Williams)的文化唯物主義觀點,即技術的社會屬性由其嵌入的價值體系決定,折射出中華文明技術與價值的辯證,技術的內在屬性從“中性工具”衍生至“文明催化劑”。這種“和合共生”理念與數字技術實踐的結合,使技術成為文明對話的積極媒介。
在算法倫理、數據主權等領域,中國倡導“發展與安全平衡”“多元文明協同治理”的理念,既回應了“西方技術烏托邦主義”的缺陷,又避免陷入“技術民族主義”的窠臼,為全球數字治理提供了“文明互鑒”的實踐樣本與中國方案。這一文明交往理論的技術哲學范式轉換,并不是對西方理論的簡單否定,也不僅是研究對象的調整,而是一種“批判性超越”,從“解釋世界”到“理解世界”的認識論轉向,從“文化適應”到“文明互鑒”的價值論革新,從“技術工具”到“價值載體”的方法論突破。這種理論創新不僅為國際傳播研究提供了新范疇,更向全球學界發出了“多元現代性”的知識生產邀約。
本文系中國傳媒大學區域國別研究專項“全球人工智能治理輿論動態與涉華議題研究”(項目編號:ZWQY2538)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姬德強系中國傳媒大學教育部國際傳播聯合研究院副院長、教授,區域國別傳播研究院加拿大傳播研究中心主任;
毛偉系中國傳媒大學媒體融合與傳播國家重點實驗室師資博士后、網絡強國研究中心研究員
「注釋」
① [英]雷蒙·威廉斯:《文化與社會:1780-1950》(高曉玲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年,第332-339頁。
② 程龍:《開拓與傳通—一中醫學的中東之旅》,博士學位論文,北京中醫藥大學,2007年。
③ 唐春梅、郝雯婧:《川劇“走出去”:媒體深度融合時代川劇的對外傳播》,《四川戲劇》2024年第9期,第112-116頁。
④ 鄭仕杰、馬宇飛:《從閱讀到模仿:中國文化影響下的海外原生網絡文學書寫》,《北京印刷學院學報》2025年第4期,第56-61頁。
⑤ 陳雨舒:《“模因”出海:中國短視頻跨文化傳播新路徑——基于“科目三”的分析》,《新西部》2024年第11期,第118-124頁。
⑥ 李子陽、吳家華:《數字游戲賦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兩創”的邏輯理路、實踐路徑與現實啟示一—以lt;黑神話:悟空gt;為例》,《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學報》2025年第1期,第1-8頁。
⑦ 史安斌:《從“跨文化傳播”到“轉文化傳播”》,《國際傳播》2018年第5期,第5頁。
⑧ 史安斌:《尊重傳播規律,開掘“情感市場”》,《河北教育:德育版》2021年第3期,第2頁。
⑨ 唐嘉儀、李奕慧:《轉文化傳播視閾下國際傳播的下沉文化市場轉向:中國短劇出海的傳播模式與實踐反思》,《南方傳媒研究》2024年第5期,第54-61頁。
① 張志安、潘曼琪:《抖音“出海”與中國互聯網平臺的逆向擴散》,《現代出版》2020年第3期,第19-25頁。
① 史安斌、童桐、朱泓宇:《全球媒體文化中的“第三文化人”——平臺世界主義視域下國際傳播的一種創新路徑》,《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5期,第105頁。
① 姬德強:《作為國際傳播新規范理論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兼論國際傳播的自主知識體系建設》,《新聞與寫作》2022年第12期,第12-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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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鄧秀軍:《中華文化國際傳播的突破口與牽引繩:國際藝術傳播學的專業定位及學科建設路徑》,《藝術傳播研究》2025年第1期,第54-67頁。
① Daya Kishan Thussu,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Continuity and change,London:BloomsburyAcademic,2018.
① 宋貴倫、郭悅:《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國際傳播策略研究》,《傳媒》2024年第16期,第52-5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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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敬、張映先:《霍克斯在lt;紅樓夢 σgt; 翻譯中對文化的操縱與構建》,《中南林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3期,第4頁。
? 劉禾:《世界秩序與文明等級:全球史研究的新路徑》,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6年,第405-448頁。
② 何天平、嚴梓:《國際傳播中的情感機制及其“超文化”想象》,《全球傳媒學刊》2025年第1期,第99-1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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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