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福建泉州提線木偶中的水墨創作元素及其價值意義

中圖分類號：J5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7-0127-03

泉州提線木偶戲古稱“懸絲傀儡”，歷經千年傳承，是綜合多元的藝術體系。2006年，其被列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12年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優秀實踐名冊”。作為閩南文化的活態載體，泉州提線木偶頭雕刻繼承唐宋繪畫風格，服飾圖案處處顯現民間美術，表演動態生動傳神，在線條運用、色彩觀念上與水墨畫存在天然呼應。

泉州提線木偶通過人偶傳情，水墨畫則筆到意到，前者形成過程有雕刻、彩繪等，水墨畫以筆墨構建視覺語言，二者在“以形寫神”的創作理念上高度契合。本文通過跨學科視角，將福建泉州提線木偶中的表演呈現與水墨創作的水墨表達進行對比聯系，旨在揭示非遺文化對現代水墨的重要啟示價值，為水墨藝術的推動與發展提供理論依據與實踐參考。

一、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內涵

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指被特定群體、團體，或個人視為其文化遺產的各種實踐、表演形式、表現形式、知識體系和技能及其有關的工具、實物、工藝品和文化場所。它大致可以分為十種類型，其中泉州提線木偶屬于戲劇表演類。

二、福建泉州提線木偶文化

泉州提線木偶戲發源于秦漢，唐末五代逐漸盛行[2]，歷經多個朝代以至當代，傳承不輟。一般有16根以上提線，多則達30多條，線條長且繁雜，操作轉換多變，技巧表演難度高，模仿人和動物的表情細膩且動作自然靈活。其背景音樂是“傀儡調”，聲腔剛健質樸、粗獷高亢，保留著三百多個曲牌的旋律曲調，還有許多古樂器及相應的演奏技法3]。非遺傳承人通過操縱提線，讓木偶做出站、坐、騎行、寫字、飲酒等各種動作（見圖1），配合“傀儡調”及劇情講述故事。

圖1福建泉州提線木偶表演

木偶制作選用樟木刻制，工藝精、工序繁。當代木偶的頭部制作注重“變”，強調性格化和表現力。傳統劇目多達上百出，以抄本形式流傳，如《目連救母》等，記錄了許多古代泉州地區的民間習俗與信仰內容。泉州提線木偶戲是泉州面向全國乃至全球的特色名片，是當地歷史、文化和傳統價值觀的橋梁紐帶，發揮著凝聚民眾情感和增強文化認同的重要作用。

三、泉州提線木偶的水墨創作元素挖掘

（一）造型元素：程式化與寫意性的共生

泉州提線木偶中具體的、可以感知的形象傳達出來的思想和意味與水墨作品中的審美追求有相似之處，其雕刻工藝與彩繪技法蘊含的造型智慧，對水墨創作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1.面部造型的符號化提煉

眾所周知，素描講求“三庭五眼”的比例，木偶頭部雕刻同樣遵循，同時，以夸張變形的手法強化角色的性格特征，生角額頭飽滿，眉眼舒展；旦角瓜子臉配鳳眼櫻唇；凈角眉骨突出并面繪臉譜；丑角五官集中且表情詼諧。這種“類型化”造型與水墨畫中的人物塑造理念相通，以簡筆勾勒概括神態，結合雕刻與彩繪的方式，通過五官的程式化處理，傳遞人物性情。通過符號化手法，適當以簡練線條概括面部特征，通過在五官方面的提按頓挫突顯情感和神情，大膽突破寫實束縛，賦予形象更強的藝術張力。

2.服飾圖案的裝飾性轉化

木偶服飾通過刺繡、彩繪等工藝呈現龍鳳、云紋、纏枝花卉等傳統紋樣，構圖飽滿且線條流暢，裝飾性較強。其構成法則可轉化為水墨創作中的裝飾元素，如將紋樣升華提取為人物衣褶間的裝飾性線條。將紋樣解構為畫面中的抽象線條，如音樂一般形成視覺節奏，合理地融入紋樣，既可以增強畫面的形式美，又傳遞了傳統文化氣息。

3.比例夸張的造型張力

為了與舞臺表演呼應，木偶比例設計較為夸張，頭部大，軀干長，四肢細。這種比例設計打破了現實人體結構的束縛，賦予造型強烈的戲劇張力，與水墨畫中“變形寫意”的創作理念不謀而合。在創作中造型思路可以多樣化，通過拉長肢體、放大頭部比例，打破常規造型范式，形成獨特的視覺沖擊力，營造超現實意象。

（二）動態元素：線性軌跡與運動韻律的視覺轉化

泉州提線木偶的表演過程中，多條提線在非遺傳承人手指間交錯縱橫，它們在挑、拉、勾、提等細微動作中傳達自身的美，從而使得木偶呈現多樣且靈活的逼真動作，其動態特征突出，表演中起伏節奏多變，也為水墨創作中的動態表現提供了靈感。

1.提線操控的線性視覺暗示

木偶與提線形成的“放射狀”線性結構從頭部、肩部等關鍵關節部位向上延伸至操控架，在一些多人表演中，盡管有些部分會被幕布遮擋，但可以很好地轉化為水墨創作中的“動態暗示”。在描繪人物律動時，借鑒提線的放射狀軌跡，用虛筆線條勾勒動作延伸方向，通過線條走向表現運動趨勢。以曲直結合的線，來體現緊繃、松軟、彈性等起伏變化，展現線性韻律，表現動感。這種“以線寫動”的方式，使水墨畫面突破靜態局限，獲得時間維度的敘事性。

2.肢體動作的曲線美學

在表演中，非遺傳承人身體主要呈現前探、后仰、左右轉、拉引、拋舉等動勢，木偶與此同頻共振，構成流暢的曲線動態，同時聯想到水墨畫中的“骨法用筆”。提取曲線動態，以“寫”代“描”，通過筆鋒的提按頓挫表現動作節奏。通過連續的直線體現運動的“勢”，以濃淡墨色區分力量分配層次，使畫面形成“氣韻生動”的視覺效果；以與直線相對的螺旋狀曲線表現人物動態，線條虛實相生，傳達生命活力。

3.群像表演的動態構圖法則

泉州提線木偶表演有單人的、雙人的，也有多人的，群像表演常按劇情形成節奏化構圖：主次分明、疏密有秩、正側結合，層次較為清晰明朗。如《元宵樂》場景，眾角色按敘事邏輯分布，兼具故事情節性與視覺美感。此構圖法則可為水墨大場景創作提供參考。在創作中，人物動態高低錯落，扭轉角度和遮擋面積皆不相同，人物布局疏密主次突出，有利于增強畫面的敘事性與形式美。

（三）色彩元素：民間色譜與意象表達的融合

泉州提線木偶的色彩運用鮮艷、明快、純亮，民間特性突出，與水墨畫“隨類賦彩”的意象性色彩觀念存在深層關聯，為水墨創作的色彩創新提供了民間資源。

1.原色主導的民俗色譜體系

木偶服飾與頭坯彩繪多使用紅、綠、黃、黑、白等原色，通過高純度高飽和的色彩并置形成視覺沖擊，角色不同，色彩用意也不同，武將服飾以大紅為底配金色龍紋，旦角裙裝用翠綠與粉紅搭配，丑角面部以白為主勾勒黑眉。這種配色源于閩南民間美術，與年畫、剪紙的用色原則一致。色墨結合有利于拓展水墨畫的色域空間。在創作中以水墨勾勒造型并融入原色，可以點醒畫面，吸人眼球，增強視覺張力。

2.色彩層次的水墨技法轉化

木偶彩繪通過色彩漸變表現面部輪廓與服飾質感，頭坯以淡墨勾勒五官再敷色，以墨打底，以色成面，形成豐富的層次；服飾圖案通過色塊邊緣暈染增強立體感。這種技法可轉化為水墨畫中的“色墨互滲”，以淡墨打底勾勒結構，再用色彩分染，形成豐富層次。色彩處理上將工筆與水墨技法相融合，形成對比，可有效增加畫面的體積感與視覺深度。

3.色彩象征的文化意象轉譯

泉州木偶的色彩承載著深厚的文化寓意，不同色彩象征不同，這種象征體系與哲學及民俗信仰相關，可轉化為水墨創作中的文化意象表達。當代以不同色調營造差異化意境，融入色彩象征，從而感受超越視覺的文化深度。

（四）文化元素：民俗敘事與精神內核的當代轉譯

泉州提線木偶劇目多取材于歷史故事與民俗活動，如《目連救母》《馴猴》等，保存著泉州地區的民間信仰與生活習俗，其蘊含的文化敘事模式為水墨創作提供了深層精神資源。

1．民俗場景的敘事語言轉化

木偶戲中的民俗場景內容有利于為水墨創作提供豐富的敘事題材。木偶民俗劇目關注日常、記錄時代。如《元宵樂》中各式各樣手拿樂器且穿著風格不同的木偶，營造了濃厚的生活氣息。水墨創作可有效借鑒敘事模式，以多人物、大場景構圖記錄風土民情，通過人物不同動態以及地域性服飾道具等細節傳遞文化信號，使傳統與當代建立連接，增強作品的現實意義。

2．歷史傳說的意象重構路徑

木偶戲中的《三國》《水滸》等歷史劇目蘊含豐富的人物形象與情節場景，如關羽的綠袍和紅臉，已成為忠勇精神的視覺符號。提取典型，通過現代手法重構，既保留傳統符號又注入新審美。以寫意筆法重塑形象，以粗獷線條與厚重墨色表現人物，保留傳統符號的同時注入現代精神。

3.地域文化的精神基因傳承

泉州提線木偶蘊含的“海納百川、自強不息”閩南精神，可轉化為水墨創作的內在氣質，堅守傳統又勇于創新。將閩南民間美術色彩融人水墨寫意精神，創新的態度一脈相承。

四、泉州提線木偶元素在水墨創作中的價值意義

（一）技法創新：拓展水墨語言的表現維度

泉州提線木偶元素為水墨創作提供了多元技法啟示。造型上，程式化符號與夸張比例打破寫實的思維慣性，為現代水墨變形提供傳統依據；在動態表現中，提線的交錯與曲直體現力量感，極大地豐富了線條韻律與節奏；色彩處理上，民俗色譜與層次技法推動“色墨結合”的創新。木偶元素為水墨技法突破提供了更多新的可能，繁雜的線條是疏密的處理，人偶間的動態捕捉是記憶的處理，人偶傳情是表情的處理，人偶默契是手部的處理，木偶的民間色彩是飽和度的處理，重色系列表演服是黑白灰的處理，舞臺光影是形式美的處理這些主觀處理有助于打破程式化僵局，拓展表現邊界，同時，需確保非遺文化的真實性、科學性、合理性，但同時又區別于與照相機和人眼視覺所產生的差異性，使得既可以看見宏大整體又可以凸顯精彩局部，這種表達是歌頌，也是暢想。

（二）文化傳承：激活傳統藝術的當代生命力

在全球化語境下，木偶元素融入水墨創作具有雙重文化意義。首先，水墨作為傳統藝術的核心形式，吸收木偶的視覺與文化元素，實現本土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其次，水墨的傳播力為木偶文化提供新渠道，喚起公眾對非遺的關注，實現了“以水墨活化木偶，以木偶豐富水墨”的文化共生。

（三）審美重構：構建中國藝術的現代性話語

泉州提線木偶作為非遺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造型生動、色彩鮮明、敘事通俗，為水墨審美注入新活力，使水墨在保持寫意精神的同時增強文化氣息。以水墨重構木偶造型，通過抽象線條與墨色營造傳統韻味與現代感兼具的意象。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重構中國藝術的現代審美體系，既避免盲目西化，又突破傳統范式，使得非遺文化的意韻與現代形式相交集，形成獨特的表達。

（四）地域認同：強化閩南文化的藝術凝聚力

作為閩南文化代表，泉州提線木偶元素融入水墨創作，可形成具有地域辨識度的藝術風格。以提線木偶為題材，通過水墨詮釋閩南精神，形成地域藝術流派，在人物畫中借鑒木偶服飾圖案，使作品兼具時尚感與文化底蘊。以本土資源作為創作線索，有利于豐富中國水墨的多元格局，同時通過藝術形式強化閩南文化的認同感與凝聚力，使地域文化成為閃亮名片。

五、結論與展望

泉州提線木偶與水墨畫在造型、動態、色彩及文化符號中蘊含的藝術智慧息息相通，為當代水墨創作提供了有價值的創作條件。從程式化造型提煉到線性動態表達，從色彩民俗轉譯到文化精神傳承，木偶元素的融入極大地拓展了水墨的表現維度。

未來，有待進一步挖掘研究木偶藝術的哲學內涵，將其創作理念融入水墨精神建構；此外，探索木偶元素與實驗水墨、抽象水墨等的結合與表達也是不錯的藝術發展空間；繼續堅持開展跨學科研究，將木偶非遺文化中的美學與水墨創作中的筆墨書寫進行深層關聯任重而道遠。

泉州提線木偶與水墨創作的融合，本質上是中國傳統文化在當代的自我更新。這種更新通過藝術語言的創造性轉化，讓千年非遺的文化基因在水墨畫卷中獲得新的呈現方式，為中國藝術的現代轉型提供本土化的解決方案。

參考文獻：

[1]嚴新榮.中國的記憶“根之韻”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風采攝影大賽作品選登[J].中國攝影家，2008，（08）：52-55.

[2]林孟葳.面向提線木偶戲表演的人機交互技術研究與實現[D].廈門大學，2020.

[3]王軍云.中國民居與民俗[M].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07.

（責任編輯：胡軼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