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陰侯墓葬積炭功能分析及文化內涵研究

關鍵詞：汝陰侯墓；積炭；功能性；文化內涵

積石積炭墓始于東周，盛行于戰國秦漢時期，東漢后逐漸被磚室墓取代。1977年，在阜陽城郊發掘出兩座大墓，根據墓葬出土的器物刻銘等推斷，它們是第二代汝陰侯夏侯灶及其夫人的合葬墓（圖1）。在發掘過程中，發現木槨四周有大量積炭。筆者在此初步分析汝陰侯墓葬積炭的功能，以及其所反映的文化內涵。

一、汝陰侯墓葬積炭的考古發現

根據《阜陽雙古堆漢墓》[1]簡報記載，M1、M2兩墓均為長方形積炭木槨墓，單槨單棺，木槨分為頭廂以及東、西、后廂。

M1（汝陰侯夏侯灶墓）為積白膏泥、木炭的木槨墓，槨外四周填木炭碎屑，炭外填白膏泥，炭層厚0.4米，槨底木炭屑厚0.44米，白膏泥厚0.22米。木炭下葬時均被破碎夯實，槨頂上的積炭厚度因槨頂蓋木塌陷而不明（圖2），積炭隨槨頂塌陷充實了槨室的全部空間。

M2（夏侯灶夫人墓）的木槨四周填碎木炭，炭外填白膏泥，均夯實。木炭于槨外東西兩邊各厚0.2米，北邊厚0.1、南邊厚0.13米，槨底板下厚0.25米。木炭外填塞0.9米的白膏泥，余下的空隙及槨室以上的木炭、白膏泥的厚度，因蓋板塌陷而無法知曉。

通過以上記載可以看出，積炭主要填充在兩座墓室與棺槨之間，積炭與白膏泥結合使用，均為木槨四周先填用積炭，外層再填用白膏泥。

二、汝陰侯墓葬積炭功能分析

1.防潮、防腐、防濕功能

在汝陰侯以及其他漢代貴族墓葬中，常常使用木質材料來建造墓室和棺槨，大量的木料、陪葬品在地下潮濕的環境中非常容易腐壞。

在汝陰侯墓葬中，四周均填充木炭。使用大量積炭有兩個重要作用：一是積炭為多孔結構，由于結構的特殊性，使得積炭具有良好的吸附性，待吸附飽和之后，形成穩定的物質結構，作為防腐、防潮、防濕的重要屏障，從而隔絕墓室內外空氣的交換和流通，杜絕微生物和細菌的侵入；二是大量積炭吸附墓室內的濕氣，使墓室內部保持干燥，溫度達到平衡，從而可以有效延緩墓主尸骨及陪葬品的腐壞速度，使一些陪葬品得以較為完好地保存下來（圖3），為后世留下珍貴遺產。

汝陰侯墓采用積炭與白膏泥結合的方法進行防潮、防腐、防濕，積炭可以吸水防潮、防腐、防濕，白膏泥可以防滲，通過密封隔絕空氣，這種方式比較普遍。實際上，僅僅通過填充積炭的方式進行防潮防腐防濕，并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而是要將積炭與膏泥、木屑等其他多種防潮材料結合使用。其主要有五種使用方式：以木炭包圍棺槨；木炭與膏泥混合包圍棺槨，或內木炭外膏泥；膏泥和木屑混合填充槨室周邊；用木炭、木灰包裹槨室[2]。在河南省淅川縣雙河鎮遺址及墓地發現的4座漢墓，都在墓坑四壁和底部積炭，起到良好的防潮防腐防濕效果[3]。

2.防盜功能

墓葬防護措施隨著人們喪葬觀念的發展，內涵逐步豐富。為了追求對墓葬及墓主尸身的保護，避免遭受自然侵蝕、人為盜擾等破壞，人們對墓葬的防護愈加重視。

秦漢時期的墓葬防護措施可分為墓上防護和墓內防護兩類[4]，墓葬防盜具有系統性：一方面，在地上防盜措施中，包括墓垣、壕溝、墳丘等；另一方面，在地下防盜措施中，包括對墓室空間的營建與布局、墓室內圍繞棺槨進行的防護措施等，主要采用積石、積炭等方式。

在汝陰侯墓葬中，木槨四周填充大量木炭，形成積炭層。由于積炭層具有較高的密度和硬度，大大增加墓葬的牢固程度和隱蔽程度，能夠抵御盜墓者的破壞和侵擾，在一定程度上增加盜墓者的挖掘難度，有效保護墓室的安全完整以及墓主人的安全和陪葬品的完好。

3.加固功能

積炭在汝陰侯墓葬中具備加固功能：首先，因積炭具備抗壓性，在汝陰侯墓葬中通過填充在木槨四周形成積炭層。積炭層由于自身結構特性，具有較大的抗壓性能，且與木槨緊密結合，形成一層堅固的保護層，大大提高木槨的整體結構強度，有效防止墓室在長期地質壓力等外力作用下發生坍塌和變形；其次，積炭具有緩沖性。汝陰侯墓積炭層在聯結堅韌的同時又有必然的伸縮性，發揮了緩沖的功能。同時，積炭層外圍又填充白膏泥，積炭與白膏泥一并使用，二者相結合形成雙重保護結構，大大加強了墓室的整體穩定性。

三、汝陰侯墓葬積炭使用反映的文化內涵

1.象征汝陰侯高貴的社會等級與身份

漢代社會等級劃分清晰且界限嚴格，墓葬的規模和隨葬品的豐富程度是體現墓主人社會地位和財富的重要標志。汝陰侯作為西漢貴族，其墓葬中的積炭現象也可能是一種社會等級和財富的象征。

《呂氏春秋·節喪》記載：“題湊之室，棺槨數襲，積石積炭，以環其外。”由此可見，積炭主要用于高等級墓葬之中，只有貴族階層才有資格使用。

木炭的大量使用，不僅是實用技術，也是一種經濟條件的判斷方式，經濟條件一般的百姓無法采用此類防腐方式。同時，積炭的制作需要特殊的工序和方式，這種墓葬建筑藝術不僅費用高昂而且使用煩瑣。汝陰侯作為列侯，其墓葬使用積炭，不僅體現墓主人的財富和地位，也反映當時社會的等級制度。

汝陰侯墓葬積炭在使用上的厚度等區別，也體現貴族之間等級與身份的差異。以長沙馬王堆漢墓為例，汝陰侯夏侯灶墓積炭層厚0.4米，而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積炭厚約0.5米，配合白膏泥形成更加完善的密封系統，但墓主為轪侯夫人，身份高于汝陰侯。汝陰侯墓葬積炭的厚度低于馬王堆漢墓，說明汝陰侯夏侯灶的社會等級和身份地位要低于馬王堆漢墓墓主轪侯利蒼。

2.體現“事死如事生”的喪葬觀念

《荀子·禮論》曰：“如生如死，如亡如存。”漢代初期提倡“事死如事生”，厚葬之風盛行，這一思想反映逝者對肉體消亡后“靈魂永存”的祈盼，也揭示漢代墓葬文化中密封性和豐富性的重要程度。

在古代，墓葬被視為靈魂的永恒居所，是連接人間與天界的神圣通道。因此，古人采取一系列做法：一是在墓葬結構上保持密封性，通過積炭保持墓室內的干燥以及通過防盜措施保持墓室安全，墓葬的密封性確保靈魂的安寧，防止逝者受到干擾；二是葬具和陪葬品的豐富性。在墓室結構上仿照逝者生前的住所，陪葬品豐富多樣，包括生活使用的家具、食物、書簡等。古人認為，如此一來，墓葬能夠成為墓主人靈魂安詳棲息之地，墓主人可以享受與生前同樣的奢華生活。

在汝陰侯墓葬中，除了使用積炭和白膏泥進行防潮、防濕、防腐、防盜、加固保持密封之外，還體現在葬具和陪葬品上。葬具方面，M1槨室南北長5.6、東西寬3.17米，槨室包括前室、邊廂、棺床等部分；M2為包括棺室、棺床等。陪葬品方面，M1除了簡牘以外，還出土各類文物206件，包括金屬器、陶器、石器、骨角牙器、漆木器等；M2由于被盜嚴重，出土銅器、陶器、漆器、封泥等。

3.體現祈求“靈魂升天”的生死觀念

在漢代墓葬文化中，古人認為“靈魂不滅”，人的死亡只是肉體的滅亡，并不是生命的謝幕，而是靈魂的另一種存在形式，死后靈魂會進入另一個世界。

在汝陰侯墓葬中，積炭層的填充使墓室內部保持干燥狀態，延緩墓葬內墓主尸骨及陪葬品的腐壞，象征汝陰侯在永生世界中保留其生前的身份和地位。同時，在汝陰侯墓中還出土六壬栻盤、太一九宮占盤等天文儀器，以及繪有夔形云紋、菱形云紋、蝙蝠形云紋、鳥首紋、鳥首象鼻紋等紋飾的大量漆器。這些天文儀器、漆器一方面體現汝陰侯夏侯灶對天文的喜愛，另一方面也體現他對“靈魂升天”的期許，希望得到引導，實現“靈魂升天”。

汝陰侯墓積炭層與白膏泥的組合使用，使墓葬成為一個密封空間，盡可能地保證尸骨的完整和陪葬品的完好，寄托著汝陰侯對死后永生世界的期望，體現他想要在死后獲得永生，并在永生世界中繼續享受生前奢華的生活。

四、結語

2006年，在湖北云夢睡虎地77號西漢早期墓葬內首次發現《葬律》簡牘，其中規定“得用炭。壑、斗、羨深淵上六丈，墳大方十三丈，高三丈。榮（塋）東西四十五丈，北南四十二”[5]。從中可知，在西漢早期已經具有一套較為成熟、完備的列侯墓葬等級制度，對列侯墓葬的喪葬服飾、祭祀規格、棺木尺寸、積炭使用、封土高低、祠舍大小等進行詳盡規定。

在墓葬中使用積炭，還具有一定的地域性，這種地域上的差別主要源于歷史文化因素以及自然環境的不同。比如在湖北以及楚文化影響的區域，積炭常與白膏泥、青膏泥組合使用，這也體現出不同區域之間文化的交流與融合。

綜上，汝陰侯墓葬積炭的使用，不僅對研究汝陰侯的社會身份和等級具有重要作用，也為研究積炭喪葬習俗演變提供實物，有助于進一步深入研究西漢的列侯墓葬制度、墓葬等級制度和漢代喪葬制度。

參考文獻：

[1]阜陽市博物館.阜陽雙古堆漢墓[M].北京：中華書局，2022.

[2]楊本碩.論漢代列侯墓葬的防護措施及相關問題[J].華夏考古，2023（06）：98-106.

[3]趙成甫，崔本信，楊俊峰，等.河南淅川縣雙河鎮漢代積石積炭墓的發掘[J].洛陽考古，2021（03）：3-33+2.

[4]趙丹.談談漢代墓內防護措施[J].黃河·黃土·黃種人，2019（20）：40-49.

[5]劉振東.睡虎地漢簡《葬律》與西漢列侯墓葬制度[J].華夏考古，2022（03）：79-83+89.

作者簡介：

董寧波（1987—），男，漢族，安徽阜陽人。大學本科，文博館員，研究方向：文物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