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小景的詩

生活夜雨

先從褲腳開始 濕潤慢慢縫入寂靜的夜晚

下水道像長滿野草般堵塞 蒼老的街道

把透明的水流挽入懷中

我們撐開生活的兩把傘 從店主的勸告中

走到分岔的小巷口

這時我聽見烏鴉遙遠的呼喚

闖過屋檐瓦片 暖黃色臺燈 潮濕地面

然后深深落入初生青苔的井內

你看著這片顛倒土地與河水的國度

想起月初被幸福包裹的我們的影子

轉身走向和解的漩渦

而我感到你跑動的風聲

感到明亮的冒菜攤被雨水洗滌后的香氣

感到黑暗堵塞在街道中央 我們之間

今晚滂沱的雨下了好久

咀嚼夜色

暴風雨前，萬物擠出耐心在甚少的風中

生長，或落地 可我曾約定傍晚出走

就是這樣，我在屋檐響起時坐定臺階

天空顯出無比壯烈的藍。烏云無言

我預感到櫥柜的灰塵殺入雨中

村落橫亙在河流之上，剝離一粒草籽般

剝離夏日無數干燥又寧靜的外殼

我拎起五只空腹的螞蟻，像只是倒數那樣倒數

清切的空氣不僅訴說著濕潤，或泥土，我想

我把雙腳探入水中。游魚吞吐兇猛的夜色

電車古老的軌道聲襲來，我滑下

肋骨外翻的懸崖

溫熱的液體隨泥沙入口，咀嚼，我確定

重慶巨大的山雨第一次在我眼前搖擺

過界

我們對坐在天臺上，等待一個垂釣的夜晚

你躬身遞給我一疊懸掛的倒影，手腕下

海棠群居多于鯉魚

聳動的肩頭似乎觸碰到江面中心的潮意

竿線晃動，茉莉花先于我們灼熱的肌膚剝落

沒等呼吸變成淺色，船塢和石板橋

就以絲帶的輕巧系上酒杯

我沖動于此刻，甚至篩選多情的蝸居

而評彈聲在樓下蒸發，以柴火過界的條目傳唱

我們重新對坐，屋檐聚攏江水之外的動情

蜻蜓也張開雨衣迎接自留地的傾斜，打轉

老鐘拉扯對稱的根性，碧瓦房的租客掀開門簾

你的銀環就晃動木槳遠離

花壇后面的男孩

花壇后面的男孩在唱傍晚的民謠

麥克風自然地暈開，徹底浸沒水面

鵝群在音響的波動里游走，我確信

他們聽得懂我的囈語

就像杜粒的名字從你的口中吐露

失戀的酒精隨和弦起伏。夜晚，河水最荒唐

它使兩個寂寞的人對坐

電影片頭的綠意或者浪漫在春天不可能

不合時宜。而河水清澈透明

紫藤蘿滲透到我們潔白羞怯的衣領

兩個女孩在階梯并肩自拍，情侶的

呢喃穿透廣場

所有的聲音在濕潤中放大，加重

落在河中心的小島上

你說那是鵝群的家，一個加州夢還存在的地方

我為你蓋上琴盒，耳機線倒掛在樹枝

伸出木制圍欄的倒影里

我們走上前，在兩片天空之間

沉落了好多星星

一重雪

夜晚寂靜連綿。雪落在你身上

又一重 像小山，堆起以往所有的寒意

你拿起一朵待放的灶火，但偏偏

薄如愛人的秘語？ 這個冬天

比以往的冬天更壞脾氣。

我抓住日歷的淺弱氣息，魚缸已漲到

青苔落腳的濕度 翻出木頭舀瓢

我們一生的冬季在換水

松軟的春天之后，我們嗅覺失靈

只聽過咖啡館的門鈴，還有水進入雨中

一勺一勺，趴在手臂上，深挖如井底。

雪越發大了。不再鼓脹鯉魚的腹部

你拍拍褲腳的煙灰，緩慢步入雪夜深處

白狗和禿鷲在天地間搏斗

我確信苦澀的回音從屋檐下襲

衣領潮濕，便從此更愛云南

繆小景，2004年生于江西上饒，江西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在讀，有詩歌發表于《詩刊》《星星》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