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揮企業破產制度的功能作用、助力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

引言

在復雜多變的經濟環境下，企業機遇與挑戰并存，市場競爭和經濟波動會使部分企業陷入經營困境。此時，合理運用破產制度對企業命運和地方經濟穩定意義重大。2023年7月14日施行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提出完善市場化重整機制，鼓勵民企盤活存量資產，對有前景和挽救價值的困境企業，按市場化、法治化原則適用破產重整、和解程序。這一政策彰顯國家對民營經濟的重視，凸顯司法破產制度在營商環境建設中的關鍵地位。司法破產制度包括清算、重整、和解等程序，積極運用可多方面促進地方經濟發展。

一 破產制度對地方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

（一）助企紓困

市場競爭中，許多企業因資金鏈斷裂、經營管理不善等陷入困境。破產重整或和解程序能阻斷債務糾紛對企業生產經營的干擾，為困境企業提供重生機會。例如，筆者承辦的貴州高源煤業有限公司破產重整案，該企業曾經是一家頗具規模且煤炭資源儲量豐富的企業，由于市場需求變化和自身經營管理等問題，陷入了嚴重的債務危機。眾多債權人紛紛追討債務，企業的生產經營幾乎停滯。在進入破產重整程序后，管理人對企業的債權債務進行了全面清理，明確了企業的財務狀況。這一舉措讓潛在投資人看到了投資的可行性，降低了投資風險。最終，成功引入了戰略投資者，注入了大量資金，企業得以恢復生產，重新煥發生機，不僅解決了自身的債務問題，還帶動了當地就業和經濟的發展。通過這樣的案例可以看出，破產重整或和解程序為困境企業提供了重生的機會，使其能夠在市場中繼續發揮作用。

從理論層面看，破產重整以企業復興為目標，通過調整經營戰略、資產重組、債務減免等方式，保障債權人利益，使企業員工、供應商、客戶等利益相關者受益。從經濟學成本收益理論分析，相較于企業直接倒閉清算，破產重整成功能創造更多經濟效益，減少資源浪費和社會成本。

（二）盤活低效資產

經濟發展中，大量僵尸企業或無存續價值企業占據著土地、廠房、設備等低效資產，造成資源浪費。破產清算程序為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途徑。

例如，筆者承辦的貴州城上城混凝土有限公司破產清算案，該企業長期停產，其廠區土地和廠房閑置。通過破產清算程序，企業依法退出市場，土地和廠房重新評估價值及確權后投入市場利用，提高了資產利用效率，為當地帶來新的經濟增長點。

從資源配置理論角度，破產清算能使資源從低效率企業流向高效率企業，實現資源優化配置。當僵尸企業或無存續價值企業占據大量資源卻無法有效利用時，社會經濟效率會降低。通過破產清算釋放資源，由更高效的企業利用，可提高社會資源利用效率，促進經濟發展。

二、破產制度運用中存在的問題

（一）對破產制度挽救功能認識不夠深入

盡管破產制度包含清算、重整、和解3項重要功能但在實際操作中，部分地區對破產制度的認識存在偏差。大數據調研發現，部分法院受理破產重整、和解案件數量為0件。一些地方政府政策側重于培育新設企業和扶持龍頭企業，對陷入困境但有挽救價值的企業缺乏針對性紓困政策。

筆者提供法律服務的一家有核心技術的科技企業，因短期資金周轉困難陷入困境，當地政府未及時認識其挽救價值，未引導其進入破產重整或和解程序，最終企業倒閉，造成技術人才流失，錯失推動當地科技產業發展的機會。

從觀念層面看，一些地方政府和企業認為破產即意味著企業的“死亡”，并非光彩之事。這種觀念導致他們面對企業困境時，采取拖延、逃避等方式，錯過挽救企業的最佳時機。實際上，破產制度不僅是“退出機制”，更是“拯救機制”，許多企業通過破產重整或和解可重獲生機。在一些中小城市，部分傳統企業經營困難時，未意識到可借助破產重整優化資產結構，而是依賴民間借貸，最終無力回天[。

（二）政府和法院聯動協調機制尚待完善

企業破產是一個復雜的社會問題，涉及資產變現、招商引資、稅費減免、信用修復、維穩等多個方面，單純依靠司法力量往往難以有效推動。以筆者承辦的貴州省貴陽市烏當區一家房地產企業為例，由于涉及大量房地產歷史遺留問題，管理人在承辦企業破產重整過程中遇到了諸多困難。而當地政府相關部門與法院之間缺乏有效的聯動協調機制，信息溝通不暢，導致問題遲遲無法得到解決，破產程序進展緩慢。從制度層面分析，我國缺乏統一的企業破產府院聯動協調機制的法律法規和政策文件。雖然部分地方政府和法院嘗試建立聯動機制，但實際操作中，由于職責分工、協調流程和監督機制不明確，導致運行效果不佳。此外，政府部門之間存在信息壁壘，企業信息無法共享，給破產案件處理帶來困難。

（三）破產審判專業化隊伍配置不足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市場環境的變化，破產案件數量呈快速增長趨勢。然而，通過大數據調研發現，全國許多法院尚未建立破產審判庭，也未搭建專門的合議庭集中辦理破產案件。法院本身案多人少的矛盾突出，而破產案件的審理專業性極強，涉及法律、財務、企業管理等多個領域的知識，更具復雜性。特別涉及多個關聯企業的破產清算和重整，案件情況錯綜復雜。負責審理的法官缺乏專業的破產審判經驗，將導致案件審理周期過長，債權人的利益未能得到及時保障。破產審判專業化隊伍配置不足，嚴重影響了破產案件的審理效率和質量，無法適應快速增長的破產案件審理需求，進而影響了破產制度助力經濟發展的功能發揮。

（四）社會信用體系與破產制度銜接不暢

在企業破產過程中，信用修復是一個關鍵環節。然而當前社會信用體系與破產制度的銜接存在諸多問題。一方面，企業一旦進入破產程序，其信用記錄往往被過度負面化，即使企業通過破產重整成功重生，在信用恢復上仍面臨重重困難。例如，在信貸方面，銀行等金融機構基于風險考量，對破產重整后的企業貸款審批極為嚴格，企業難以獲得足夠的資金支持后續發展；另一方面，相關信用修復機制缺乏明確的操作規范和流程，導致企業在申請信用修復時四處碰壁。這種銜接不暢不僅阻礙了破產企業的重生步伐，也使市場主體對破產制度產生恐懼心理，影響了破產制度的有效實施。從宏觀角度看，這也不利于社會信用體系的完善和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因為合理的破產信用修復是維護市場主體活力和信用生態平衡的重要組成部分[2]。

三、發揮企業破產制度功能作用的建議

（一）高度深化認識，將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

各級政府應組織住建、規劃、不動產、稅務、市場監督管理等相關部門開展破產制度宣傳學習，深入貫徹落實國務院《優化營商環境條例》精神。例如，可以定期舉辦破產制度專題培訓講座，邀請專家學者進行講解，提高各部門工作人員對破產制度的認識和理解。對于具備破產條件的企業，法院要積極受理，強化破產制度優化資源配置的意識。同時，要深入宣傳破產法律制度，對陷入經營困境的企業，組織破產專家人員提供上門輔導服務及破產條件識別。對于具有挽救價值的企業，積極引導其通過破產重整、和解等程序，全面解決企業債務危機，公平有序清償相應債權，使企業獲得再生。對于確實毫無挽救可能的困境企業，應積極引導其提升退出市場的效率，從而讓社會資源重新得到有效配置。

（二）建立常態化府院聯動機制

府院聯動是司法權與行政權之間的一種良性互動機制。建議在省政府關于建立企業破產處置府院聯動機制的總體精神下，設立市、區級企業破產工作府院聯動協調領導小組。例如，貴州省貴陽市白云區建立企業破產工作府院聯動統一協調機制領導小組，該地區成立了由政府主要領導任組長，法院、財政、稅務、工商等多部門參與的府院聯動協調領導小組，明確了各部門的職責分工。建立政府與法院“互聯互通、信息共享、協調配合、協同處置”常態化聯動工作機制，完善配套制度建設，規范聯動流程。及時總結重點聯動事項、聯動場景、聯動案例，推動府院聯動機制實質化、常態化、制度化運行。通過聯動機制的建立，將破產財產處置與政府招商相結合，拓寬企業重整融資渠道及破產財產處置招商渠道，積極運用幫扶企業紓困舉措和金融政策，打出一套救治“組合拳”。

為了進一步完善府院聯動機制，政府和法院可以共同制定《企業破產府院聯動工作細則》，明確規定各部門在破產案件處理中的職責、權限、工作流程和協調方式。建立定期溝通協調會議制度，由府院聯動協調領導小組定期召開會議，研究解決破產案件處理過程中遇到的重大問題。

同時，建立信息共享平臺，實現政府部門和法院之間的企業信息實時共享，提高工作效率。

（三）創新工作方法，利用庭外重組、訴源治理多維度為破產審判工作提速增效

無錫市、貴陽市分別成立破產糾紛調解委員會，在法院受理企業破產前發揮紓困引導、協助快速退出市場等功能，創新危困企業拯救新路徑。貴陽市還成立庭外重組專業委員會，在困境企業走向破產前，提前識別困境企業的重整價值及可能，促進庭外重組與破產司法程序的銜接，提高困境企業破產重整的成功率。例如，貴陽德昌祥藥業有限公司通過庭外重組專業委員會的提前介入，一家原本瀕臨破產的企業在短時間內完成重組，節省了時間和成本，企業也得以繼續發展。建議各級人民法院不斷創新工作方法，有效運用庭外重組、訴源治理等方法，實現對破產審判工作提速增效。

法院可以加強與行業協會、商會等社會組織的合作，建立多元化的破產糾紛解決機制。例如，與行業協會合作，成立破產企業資產處置專家咨詢委員會，為破產財產的評估、拍賣等提供專業意見。與商會合作，開展破產企業與潛在投資人的對接活動，拓寬企業重整融資渠道。同時，加強訴源治理工作，通過建立破產預警機制，提前發現企業潛在的破產風險，引導企業采取相應的防范措施，避免企業陷入破產困境。

（四）鍛造破產審判專業化隊伍

各級人民法院應充實破產審判隊伍，通過設立破產審判庭或破產審判專業團隊的方式，提升破產案件審理能力。例如，貴州省貴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專門設立了破產審判庭，選拔了一批具有破產審判專業能力的法官組成審判團隊。同時，加強法官專業建設，定期組織專業培訓和交流活動，提高法官的業務水平。完善破產審判考核激勵機制，對在破產審判工作中表現優秀的法官給予表彰和獎勵，充分調動法官的積極性和主動性，為構建地方經濟新發展格局持續提供司法保障。

在人才選拔方面，法院可以制定嚴格的選拔標準和程序，優先選拔具有法律、財務、企業管理等多學科背景的復合型人才。在人才培養方面，除了定期組織內部培訓和交流活動外，還可以選派優秀法官到國內外知名法學院、律師事務所等進行學習深造，拓寬法官的視野和思路。在考核激勵機制方面，建立科學合理的考核指標體系，不僅要考核法官的辦案數量和質量，還要考核法官的專業素養、溝通協調能力等。對表現優秀的法官，給予物質和精神獎勵，在晉升、評優等方面給予優先考慮。

（五）強化社會信用體系與破產制度的協同

建立健全破產企業信用修復機制是當務之急。政府應牽頭制定詳細的破產企業信用修復實施細則，明確信用修復的條件、流程和時間節點。例如，規定破產企業在完成重整計劃、清償一定比例債務后，可按照既定程序申請信用修復。金融監管部門要引導金融機構轉變對破產企業的觀念，不能“一刀切”地拒絕為破產重整后的企業提供金融服務，而是要綜合評估企業的實際經營狀況和發展前景，合理給予信貸支持。同時，加強信用信息共享平臺建設，打破各部門之間的信用信息壁壘。市場監管、稅務、金融等部門應實現信用信息的互聯互通，確保破產企業信用修復信息在各領域同步更新，使企業能夠在修復信用后順利開展生產經營活動，真正實現破產制度與社會信用體系的協同發展。

（六）完善破產配套法律法規

目前，我國破產相關法律法規在一些細節上還存在模糊地帶，這給破產實踐帶來了諸多困擾。應加快推動破產法的修訂完善工作，細化破產重整、和解和清算程序的具體操作規范。例如，明確重整計劃的制定、表決和執行規則，防止出現債權人利益受損、重整計劃執行不力等問題；進一步規范破產管理人的職責和選任機制，提高管理人的工作效率和質量。此外，針對新興產業和特殊類型企業的破產問題，制定專門的法律條款或司法解釋。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一些互聯網企業、數字資產企業的破產涉及特殊的資產認定和處置難題，需要有針對性的法律規定來指導實踐，為破產制度的有效實施提供堅實的法律保障。

結語

綜上所述，企業破產制度作為市場經濟的重要基石，對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深遠且關鍵。盡管當前在制度運用中暴露出諸多問題，但通過全方位、系統性的改進措施，如強化社會信用體系與破產制度的協同、完善破產配套法律法規等，能夠進一步釋放破產制度的活力和效能。在未來的經濟發展進程中，持續關注破產制度的實踐效果，不斷總結經驗教訓，動態調整和優化相關政策與機制，是充分發揮破產制度功能，推動地方經濟在復雜多變的市場環境中穩健前行、實現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要求。唯有如此，才能確保市場資源得到合理配置，困境企業獲得重生機會，為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營造良好的制度環境。

參考文獻：

[1]薛曉霞.聚焦地方金融發展短板助力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

[N].蘭州日報，2024-12-06（003）.

[2]王偉.財政賦能助力地方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N].安徽科

技報，2024-11-29（006）.（作者單位：貴州輔正律師事務所）

（責任編輯：宋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