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內涵、維度建構及影響因素研究

近年來，國家高度重視教師隊伍建設，先后出臺了《關于加強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關于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等一系列政策。在持續提升教師隊伍質量的背景下，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教師職業生存狀態。隨著教育改革的深入推進，幼兒園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面臨諸多挑戰，亟須得到更多關注。

一、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內涵

（一）生存狀態的詞源探析

從構詞角度來看，“生存狀態”這一概念由修飾語“生存\"和中心語“狀態\"構成。“生存”（existence）一詞的詞源是拉丁語\"existere”，意為具體存在物，也有呈現出來、生成的意思。《現代漢語詞典》將“生存\"解釋為保存生命，跟“死亡\"相對。這種解釋體現的是對生存的淺層次理解，即滿足生物體最基本的生存需求。而人作為高級動物，其生存更強調對意義的追求，這是人與動物生存的差別。正如馬丁·海德格爾（MartinHeidegger）所言，人是以領悟自身之在的方式而在的，人所特有的這種在的方式被稱為生存。1因此，可從兩個層次來理解生存，第一個層次是構成生存的事實維度，指維持生命，即存活，與動物無異；第二個層次是指構成生存的價值維度，即對意義的追問，追求有意義的生活。“狀態”一詞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是指人或事物表現出來的形態。這既包括外部表現，也包括人的心理活動和意識等范疇。綜上，“生存狀態”即個體為保存生命所表現出來的形態、現狀、樣子。要描述這種樣子，既需要揭示人的生存方式和內容，又要評分這種生存方式和內容的水平與現狀。有學者指出考察人的生存狀態時，既要關注外部背景性指標，如工作條件、生活條件等，也不能忽視內部體驗性指標，如幸福感、認同感等。[2]

綜上所述，人的生存狀態不僅表現為對低層次物質需要的滿足，而且體現在對生命意義的追求。它不僅可以用量化的指標來衡量，還應該考慮人的主觀感受。因此，本文認為，生存狀態是指人在維系生命和追求生命意義過程中所呈現出來的客觀生活狀態及其主觀心理感受。

（二）教師生存狀態與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關系探析

從已有研究來看，部分學者聚焦教師生存狀態研究，另一部分學者則關注教師職業生存狀態。通過進一步分析發現，二者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因此，要研究教師職業生存狀態，就必須厘清這兩個概念。

首先，教師生存狀態與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共同點在于二者都聚焦教師職業生活領域。有學者從教師工作、生活情況及專業發展三方面來揭示教師的生存狀態[3]，其重點在于描述教師在職業生活中的狀態；有學者指出，教師職業生存狀態是指教師在工作中的綜合表現和內心感受，包括教師對職業及自身能力的認識或預測、對工作對象的評價、工作壓力及主觀滿意度等心理和行為指標。4可見，兩類研究內容均涉及教師職業生活領域。

其次，教師生存狀態與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差別在于前者涵蓋范圍較后者更為廣泛。具體而言，教師生存狀態是指與教師生存有關的全部情形和狀況，不僅包含教師的日常生活，也包括職業生活。教師生存狀態包括教師職業生存狀態和教師非職業生存狀態兩大部分。5而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研究則更聚焦教師的職業生活領域。方衛星將教師生存狀態定義為教師在保存生命和促進自身發展的過程中，所處的生活和工作環境及自身素質、工作負荷、工作回報、社會地位、生活水平、健康保障等全部的情形與狀況。也有學者指出教師職業生存狀態是指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教師在工作中維持生存和顯示生存的狀況和情形。7]

教師生存狀態與教師職業生存狀態屬于包含與被包含的關系，且教師是具有整體性的個體，因此教師的日常生活和職業生活相互影響。本文將研究的關注點聚焦教師職業生活方面，將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界定為在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下，教師在職業場域內從事職業活動時的生活客觀現實以及個人主觀感受。雖然可以運用一些量化指標來客觀描述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但無法深層次探究其主觀性體驗，因此在描述教師職業生存狀態時，不僅強調教師職業生活的客觀現實，也強調教師在職業生活中的主觀感受。

二、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維度建構

筆者通過查閱和分析已有文獻，發現有關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維度，不僅在專門研究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文章中有所體現，而且在教師生存狀態的研究中也同樣涉及。

教師生存狀態的維度建構研究呈現出漸進式的發展特征，學者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出發，提出了具有差異性的分析框架。早期研究聚焦二維度論，如劉飛從需求層次理論出發，認為教師生存狀態包括物質生存狀態與精神生存狀態兩個基本維度；韓曉霞則從時空維度切入，聚焦教師工作狀態與生活狀態的實證研究9。隨著研究的深入，三維模型逐漸成為主流范式，其中邱烈峰將ERG理論引人該領域，構建了物質生存狀態、精神生存狀態與職業發展狀態的三維分析框架。10此外，后續學者借鑒跨學科理論不斷拓展研究范圍，如林榕以布迪厄場域資本理論為依據，構建了包含薪酬福利待遇、專業支持、工作環境、人際關系的四維模型]，實現了社會學理論與教育研究的深度對話。陳麗萍則從現象學視角出發，依據胡塞爾的本質直觀論將身心健康狀態單獨列出，形成物質、精神、專業、身心健康四維結構，這一劃分重點強調身體維度，推動研究范式從“生存條件\"向\"生命質量\"轉變。在維度擴展過程中，李學書構建了五維模型（物質保障、身心健康、精神方面、專業發展、關系網絡）2既體現了研究維度的精細化趨勢，也表現出維度交叉問題。這種整合性研究具有承前啟后的意義。文獻分析表明，該模型存在維度冗余問題，即關系范疇本質屬于精神生存的互動層面，而身心健康作為精神狀態的生理基礎，二者均可納入廣義精神生存維度。這種維度重疊問題在邱烈峰等學者的研究中已顯現端倪，其將人際關系與心理狀態統一納入精神生存維度的研究思路，為后續研究的維度整合與理論優化提供了重要參考。

當前，學術界關于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維度建構研究呈現多元化特征，學者基于不同理論視角構建了三至四維的分析框架。本文通過系統梳理發現，現有維度劃分可歸納為以下兩類范式。

（一）三維度基礎模型劃分

學者徐雪在其研究中構建了物質生存狀態（涵蓋工資福利與園所環境）、精神生存狀態（包含工作壓力、職業認同與社會地位）及專業發展狀態（涉及知識與技能）三維模型[13]，實現了客觀條件與主觀體驗的系統性整合。李輝通過實證研究提出工資福利、工作環境、工作負荷與專業發展的四維框架[14]，雖在數量上有所擴展，但本質上仍可歸入“物質一精神一專業\"的三維結構。值得注意的是，孫衛紅進一步從外部條件關注到內部體驗，構建了從職業環境、職業活動到職業感受的遞進式架構。[15]

（二）四維度復合模型劃分

學者周宗奎的研究包含主客觀指標，提出職業倦怠、工作滿意度、職業滿意度及教師對學生的評價的四維評價體系。1王春花則通過現象學視角深化該范式，其劃分的職業價值觀與理想、職業現狀與滿足感、職業感情體驗與表達、專業適應與發展四個維度，創新性地將情感與價值判斷納入研究范疇。7劉彩倩的模型更具整合性，其工作現狀、職業認同、專業發展與職業前景四維度架構[18，既保留了傳統三維度的核心要素，又通過職業發展預期拓展了時間維度。

通過分析可知，雖然不同學者對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維度劃分在數量與命名上有所不同，但核心要素具有內在一致性，如物質保障維度普遍包含薪酬福利與工作環境；精神維度常通過職業壓力、認同感等指標具象化；專業發展維度多涉及成長機會與支持系統；擴展維度主要體現為對情感體驗的關注。相較于教師職業生存狀態，教師生存狀態除了指向職業生活，學者還在此基礎上，將研究內容擴展到教師生活領域，包括住房、醫療、閑暇時間、婚姻狀況等。然而，本文認為，教師生存狀態研究的重點仍應聚焦職業領域，因為教師在職業生活中的生存狀態直接影響教師隊伍建設和整體教育質量的提升。本文通過對詞頻分析發現，學者較為關注教師工作壓力、工資待遇、專業發展、工作環境、職業認同、人際關系、工作滿意度等方面。

為了全面地揭示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本文在綜合已有研究的基礎上，依據人類發展生態學理論，從教師所處的環境入手，逐步深入教師的內心體驗，最終構建了職業聲望、工作環境及條件、教師個人體驗三維理論模型，其中包括工資水平、福利待遇及榮譽獎勵、硬件設施、組織氣氛、工作壓力、職業認同、滿意度、工作熱情、專業適應及自我提升等具體指標（見圖1）。

圖1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維度建構

三、幼兒園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影響因素

從國家層面來看，政府財政投入、學前教育地位、幼教體制改革、國家制度均對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產生重要影響。首先，由于鄉村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落后，政府財政收入水平遠不及城市地區，因此對本地區學前教育的經費投入也較少，使得幼兒園教師的工作環境較差。其次，制度是保障，只有加強立法才能有效保障幼兒園教師的合法權益。《幼兒園管理條例》規定，幼兒園實行地方負責、分級管理和各有關部門分工負責的原則，因此，地方政府對學前教育的重視程度直接影響其對幼兒園教師群體的關注度，進而影響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此外，對于民辦幼兒園教師來說，幼兒園辦學體制的變革會導致幼兒園在外部行政體制、內部管理體制等方面發生變化，使得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也發生變化[19]

從社會層面來看，受社會傳統觀念的影響，人們對幼師職業認知存在偏差，加之媒體的過度報道與渲染，使人們不信任幼兒教師隊伍的專業性。近年來，由于行業監管不力，大量以營利為目的的幼兒園涌現，而且這些幼兒園的質量并不達標，導致幼兒園安全事故頻發，加上媒體對負面事件的過度報道，使得教師的職業聲望受到損害。與此同時，幼兒家長對教師職業的認同、對教育工作的支持力度、教育理念等也是影響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關鍵因素。家長是教師工作的重要評價者，為了保證生源，幼兒園管理者在面對家長的不合理要求時，也會有求必應，使得教師在工作中不得不考慮家長的看法。因此，家長因素是影響教師職業生存狀態不可忽視的因素之一。

從幼兒園層面來看，一方面，幼兒園舉辦者和經營者的素養關系著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特別是對于民辦幼兒園來說，有的經營者為了縮小經營成本，會有意降低教師的工資而延長工作時間，使得教師在工作中的合法權益得不到保障。此外，有的幼兒園管理者在內涵式發展方面意識不足，不愿意在教師培訓上投資，不利于教師的專業成長。另一方面，幼兒園的管理理念及制度也同樣影響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例如，鄉村公辦幼兒園缺乏科學的管理，管理制度單一且由管理層直接決定，機械地遵循制度辦事原則，缺乏人文關懷。不僅如此，鄉村公辦幼兒園的管理制度較為滯后，沒有系統的培訓制度，也不重視教研，導致教師專業發展停滯不前，對其職業生存狀態產生負面影響。

從教師個人層面來看，其自身意識、專業水平及個人特質都會對職業生存狀態產生影響。首先，教師主體意識的強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教師對所從事職業的自知、自制和自主程度。[20]如果幼兒園教師能夠經常反思、審視自身情況，對自己有明確的認知，從而設定合適的期望值，就能夠使自身獲得較好的工作狀態。可見，主體意識和職業期望會對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產生影響。當然，面對工資不按時發放、培訓機會缺失等情況，教師是否具有維權意識也直接關系著教師的職業生存狀態。2其次，幼兒園教師是否具有較高的專業水平也是影響因素之一。當前幼兒園教師隊伍的專業素質整體水平較以往無明顯提升，這些教師若想在工作中游刃有余且獲得較好的職業發展前景，需要比其他教師付出更多的辛苦和努力。可見，自身的專業水平會直接影響教師在工作中的表現。此外，人格因素能夠有效地解釋不同的個體在相同外在條件下為何會有不同的反應，如果教師沒有良好的個性，那么在人際關系處理上就會出現困難，進而產生壓力。因此，人格是影響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因素之一。

四、結語

本文系統揭示了幼兒園教師職業生存狀態的維度架構，既強調客觀保障，也強調主觀感受。基于人類發展生態學理論，本文構建了從職業聲望到工作環境及條件再到個人體驗的三維框架，其中包含物質環境、專業發展等核心要素，并通過職業認同、組織氛圍等指標實現主客觀維度的動態結合。通過分析影響教師職業生存狀態因素可知，國家制度、幼兒園管理、社會認知及教師個人意識和能力都會對其產生影響，因此需建立“國家一社會一園所一個人\"協同改進路徑，為提升教師職業生存質量提供系統性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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