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 那些事

一

1984年深秋，我應《福建文學》之邀，前往廈門鼓浪嶼參加筆會。我到得早，因我同時還接到《北京文學》的邀請，兩個筆會時間有重疊，貪心的我決定前幾天在閩地，后幾天赴北京。第一晚，到的人很少，有位《青年文學》來的小伙子，就是今日的馬爺。《青年文學》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發行，影響很大。聽說《青年文學》的幾位名編輯，熱情能干，有姓牛、馬、朱、楊等，不知確否，聞者都不禁莞爾一笑，歡騰的“動物世界”。老編輯牛志強，我在北京見過，厚道真誠。小馬則是第一回見，高瘦挺拔。晚飯后主編、編輯們先陪我們客人到海邊轉悠，第一次聆聽海浪聲“嘩——嘩——”，才知何謂“驚濤拍岸”。四面是海的鼓浪嶼只有鳥語花香，沒有汽車喧囂，天然的植物園。后我們回到屋里，因時間尚早，就在編輯們的大屋里閑聊，其實，整場就是小馬一人主講！叫我們領教了什么是北京人的“侃大山”。在他的舌尖上，主題從容不迫地不停變換，聽眾笑得前俯后仰，我這輩子從沒這么被逗笑過。大家調侃他應該去說相聲。他說：“而今的相聲，那笑是把你強摁倒，而后撓你的胳肢窩，使你不得不笑。”他那時可能還沒去過景德鎮，就略略向我問了下景德鎮。許多年后，小馬成了收藏界的大咖。我閱讀他的人生軌跡，發現，他有可能是筆會后去了景德鎮，而且見到了遐邇聞名的劉新園先生。

筆會組織者一時購不到去北京的火車票，但《廈門日報》一位中年男記者熱心相助，拿到了廈門到杭州的火車票，同時還給了我一封信，讓我找到杭州一位女企業家的家里，保準翌日能上火車去北京。但我到女企業家家里時，她在外公干，聯系不上。她的婆母卻極熱情，留我吃了晚飯，可見記者和女企業家助人為樂是常態。等到深夜她才回，又熱情留我在她們家住了一宿，翌日清晨再將我送到火車站。這樣我才趕到了北京香山下的一家賓館。當時，主辦方安排我和鐵凝住一間房，但鐵凝有事提早離開。我對鐵凝的《哦，香雪》喜歡得不得了，沒能見著，自是遺憾。直到1995年世婦會上，才有了第一次見面。筆會期間，方方和我同屋，她是江西湖口人，大家族出身。參加筆會的還有浙江海鹽的余華、湖北武漢的胡發云、安徽涇縣的嚴嘯健等。我們一起爬香山，我竟穿著高跟鞋，生生地將鞋跟爬掉了，虧得安徽老鄉嘯健兄拽著推著才上到山頂。大家還留有一張合影，我正叉腰喝著汽水。

余華是《北京文學》的編委周雁如發現的，聽說周主編1941年就參加了革命，也是作家。她有眼光，很欣賞余華，連著發表余華的文章，余華的《星星》還獲得了北京文學獎，余華也確實是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那時的他稚氣、率真、不敷衍。有人笑說，《星星》主編要把他招為女婿。當然是瞎開玩笑，主編有沒有女兒都不知道呢。筆會結束后，余華寫信給我，說我是這次筆會中最好的人。我回信說，因為在你眼里，我就是個純樸的中學老師。1996年作代會召開時，我們都住京西賓館，于是有緣再次見面，他那時名氣已如日中天。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這是千古真諦。平臺比什么都重要。不過，那時候的人與人之間，還真是純真簡單，誰都無意識圈朋友圈，一切隨緣。

話說回來，自從與小馬鼓浪嶼一別，再無關聯。但他火起來后，我覺得這么個大智者當是水到渠成，為他高興的同時也覺得自己不夠努力。天時地利人和咱也占著，起碼應對古陶瓷加深研究吧，揀點古瓷碎片日積月累也好，但就是沒做，始終只是小半桶水，怨不得別人。這回看他的兩個視頻，對馬爺更是欽佩。《因為閱讀，所以寫作》，很值得一看，尤其是要給晚輩看。季老說：世間第一好事，還是讀書。唐詩宋詞是前人留給后人的精神養料。用張愛玲的話說，有些詩句，那是使人千載之下感激震動。老馬則說：每個中國人都和我一樣，文學啟蒙的開始是唐詩，隨后是宋詞。

讓我更感激震動的是《懷念兩文友》的視頻。馬爺畢竟是文學編輯出身，選材精當，要言不煩，加上天生好口才，不打一個頓；又注意控制情感，哽咽而能語。他的兩文友，一是文學友史鐵生，一是文物友秦公。文學、文物也是馬爺的兩個業務專長。后者我不認識，前者有緣，史鐵生與我同是1983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的獲得者，“同科狀元”。那回總共有二十篇作品獲獎，但獲獎者有二十二位。有兩篇是雙作者：一篇是《除夕夜》，作者是夫妻作家達理（即馬大京與陳渝慶），兩人皆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一篇是朝鮮族作者林元春和女譯者清玉的《親戚之間》。史鐵生的《我那遙遠的清平灣》排名很前，第二。我則是倒數第二。倒數第三是上海工人作家陳繼光的《旋轉的世界》，寫法蠻前衛。倒數第一是湖南劉艦平的《船過青浪灘》，我以為他寫得比我好。這小伙子是電視臺的，長得帥。周揚接見時與我們一一握手，我與小劉“近鄰”，當周老握到小劉的手時，小劉不忘大聲說了句：“周揚老師，我是湖南的。”親不親，家鄉人。那次還有湖南的彭見明，寫了了不起的《那山那人那狗》。我大學畢業時分配到山里興田公社教小學時，小學生小李的父親老李，就是個用雙腳走路到各山塢塢里送信送郵包的郵遞員，我咋就從沒想過以老李為原型進行創作呢？可見差距是存在的。當年接獎證時，小彭分外純樸。本世紀初，我們偶然在北京電影觀摩會上坐在一起，他認出了我，我卻沒認出他，因為他完全變了風格，全然的藝術家派頭，戴禮帽，留著山羊胡子，似乎還有一根拐杖（也可能記憶出錯），總之“洋”得不得了！張賢亮也是“同科”，獲獎小說名為《肖爾布拉克》。是他告訴了我王蒙老師家的地址，并對我說：“你應該去看看你的老師。”于是，有了我當年深秋第一次拜見恩師，那時老師家住在虎坊橋。老師對我非常好——贛地來的老表嫂很是局促，望望他家的掛鐘，傻傻地說：“我五分鐘就走。”老師朗聲大笑：“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聽客人這般說。”老師是伯樂。沒有王蒙，哪來的作家胡辛？

幾十年后，我隨省政府參事去到寧夏調研，參觀張賢亮的電影城，電影城老板熱情地撥通了張的電話，但張尚未問是何人找他，就說，他在外地云云。后來知是我，便說了幾句客氣話。原本就不是太熟，平素也無往來。鄧剛的獲獎小說是《陣痛》，他的中篇小說《迷人的海》更為迷人！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我參加中國作家代表團到遼寧省調研時，他招待了我們，那時他已經當官了，而且從事經濟開發。他看了我好一會兒，說，女人咋會越變越年輕呢？可見我獲獎時容貌是多么衰老！陸文夫先生的《圍墻》是這屆獲獎作品中的第一名。他是那次赴遼寧的作家代表團團長，蘇州人氏，外貌精神皆很清爽。另一名團長是鄧友梅先生。“同科”的劉兆林是部隊作家，他的獲獎作品是《雪國熱鬧鎮》。后來，我們有緣同一個作家代表團去西北調研，到過神舟二號發射地等，相處融洽。去西北的代表團中還有寫《小兵張嘎》的天津作家徐光耀老先生，比我長二十歲，父輩。我們很談得來，他對我講了他的身世，我本來想寫篇隨筆，后來發現他已經寫了本書《昨夜西風凋碧樹》。他回家后給我寄了這本書來，并給我寫了張書法夾在書中，是聶紺弩的詩《搓草繩》：“冷水浸盆搗杵歌，掌心膝上正翻搓。一雙兩好纏綿手，萬轉千回繾綣多。縛得蒼龍歸北面，綰教紅日莫西矬。能將此草繩搓緊，泥里機車定可拖。”我虔誠地裝裱好，懸掛在工作室的墻上，每每仰望，感動感恩，祝老人家健康長壽……

二

1984年仲春獲全國小說獎赴北京時，我們被安排住在宣武門飯店，頒獎是在海員俱樂部。會務組安排我與張潔老師同住一間房。北國三月，天氣還是蠻冷的。張潔僅在頒獎那一天出現過。她身材高挑，皮膚白皙，面容姣好，著一襲筆挺的藏青色風衣，長褲也是藏青色的，但腳下卻是一雙乳白色的高跟鞋。短發吹成微卷，戴一副深茶色墨鏡——因為那時她剛做了個眼部的小手術。中午休息她回房中，對我說：“沒想到這次我能獲獎。”她的獲獎作品是改革題材《條件尚未成熟》。她幽默道：“條件尚未成熟。”她不摘墨鏡，不脫外衣，鞋都不脫，直挺挺地躺平，雙腳在床沿外，沒沾著床單，雙手十指交叉放腹部，小憩。不一會兒，電話鈴聲響起，我趕緊接了。對方說：“是張潔老師還是胡辛老師？”我答：“胡辛。”他說：“你們倆請下來接受采訪。我們是《中國日報》的。”我見張潔已醒，忙將電話遞給她，她擺手：“我不去。”我對著電話筒便說：“我也——”張潔一把搶過話筒，說：“你們等一會兒，胡辛老師馬上下來。”就把電話掛了。她說：“你必須去。你剛出道呢。”接著又直挺挺地閉上雙眼。一時間，我深感到她對人的真實和好。于是乖乖下樓接受了兩個小年輕的采訪，是否登了出來，我也不曉得。下午去開討論會時，張潔對我說：“開會后我就回家了，也不會再來。”翌日中午，我就邀了蔣子丹到我們的房間休憩。她是青年作家，還是湖南省大型文學雙月刊《芙蓉》的文學編輯，從長沙趕到北京參加全國優秀短篇小說頒獎會，可能因為事先聯系出現了小梗阻吧，被堵在了會場外，但她經一番唇槍舌劍，終勇往直前進了會場。我覺得這位小湘女太可愛了，吃中飯時我硬拉她坐一桌吃。后才知她是著名現代左聯作家蔣牧良先生的女兒。中午兩人回房休息，躺在床上，哪里休息得了一分鐘？我倆一直說個不停。她鼓勵我：“王蒙老師不會隨便說哪篇作品好的，你要有自信。”真是湘地俠女風采。她的文風亦颯爽深刻。

1985年，我遭遇創作困境，既不能說是“瓶頸”，更不能說是“滑鐵盧”，因為獲全國小說獎后，我就沒發表幾篇作品，以致有人譏笑我：“只生一個好。”在這關鍵時刻，正是蔣子丹的援手，挽救了胡辛。那年，我將半生做中學老師的體悟——人類靈魂工程師本身亦有靈魂——寫成近九萬字的中篇小說《這里有泉水》，呈交給母刊《百花洲》。但當年《四個四十歲的女人》責編周榕芳已從雜志社調去了出版社，其實還是一個部門，辦公也在同一層樓。但這部中篇硬是慘遭退稿！我央編輯讓我再修改一下，但那編輯斬釘截鐵地說：“改都沒法改！”小年輕侃侃而談：“你這啥結構？人家有線性、平行線型、立交橋式……你啥也不是！”這真是人生的悲慘時刻！我不敢去找周榕芳訴說，他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畢業的，比我小一歲，散文寫得很棒。我想，不能去找他，那會增添“內亂”。再說，他又能怎樣呢？令《百花洲》必須發表？哪能呵！我捧著厚厚一摞手稿默默移步，竟錯過了樓梯口，直走到走廊盡頭的窗口，只想把手稿一頁頁撕碎撒下去！就像某部電影中的鏡頭一樣。不過，還沒到人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地步。就這樣呆呆地站了很久，才走回家。“讓那熱淚在風中流淌，流得那歲月短又長！”《外來妹》的主題歌詞很適合我這個本土嬸的心境。回到家里淚也干了，耳畔響起小蔣的話，于是，我將實況掛長途告知她。她立即讓我將書稿用快件寄過去。不到一周，我收到她的快件回復：“我認為不僅可以發，而且簡直可以發頭條！”她就這樣“自作主張”，發了《芙蓉》頭條！還配了幾幅插圖，振聾發聵。后來她告訴我，他們的老主編瞪著眼睛說她：“你還真是主意大，我還沒終審，你就說可以發頭條！”《芙蓉》雜志在8月29日的《人民日報》上還打了這期的目錄廣告，接下來，又是一次扭轉乾坤的傳奇。

一天，我忽然接到作家出版社的一封信，拆開一看，是李玉英的！

李玉英女士是作家出版社資深編輯，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1984年仲春我在海員俱樂部領獎時，玉英姐、宗蕙姐、《十月》的女編輯胡蓉姐等都曾圍過來祝賀我，姐妹情誼呵。而且，她們都鼓勵我：“你是寫長篇的料！”但我離開北京后，都未曾與她們有過太多的聯系。玉英在信中寫道：“作家出版社要給青年作家出新星叢書，見到《芙蓉》目錄廣告的一剎那，就想起了你。但是，必須是處女集！不能出過集子，哪怕是合集都不行……”我當時就激動得跳了起來：“天助我也！”如果我不是懵懂地不顧一切地拒絕了三萬余字的合集，那么，此時此刻我的腸子都得悔青！人，有時是得認命的。有時是得緊緊扼住命運的喉嚨的。我扼住了。

俠女蔣子丹，是我命中的福星。

其時，我還給李玉英回信老老實實承認我已是四十周歲了，不能算青年作家了，戶口簿上載明了。她立即給我回信，說，江西人老實，果然名不虛傳，就憑這點，都必須給你出這處女集！此后，玉英姐是我在作家出版社出了七本書的責任編輯。2014年秋，她和作家出版社原總編輯侯秀芬赴景德鎮出席了“胡辛執教四十七周年/從文習藝三十一周年”回顧展開幕式，侯總編還在開幕式上宣讀了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陳建功代表中國作協發來的賀信。

我的第一本書不厚，但平臺很高，是作家出版社出的。含《四個四十歲的女人》《四個四十歲的男人》《昌江情》《海的女兒》《這里有泉水》等。《四個四十歲的女人》改編成了同名電視劇上下集，獲1985年電視劇飛天獎，后又改編成電影《同齡女友》。《這里有泉水》也改編成了同名電視劇上下集，據說也得到了寧夏的單本劇獎。江西妹子陳紅就是在《這里有泉水》中出道的，她飾演音樂老師余多。

后來，我看到路遙的《平凡的世界》遭遇退稿的報道時，默默地流出了淚水。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但是，必須清醒的是，寫作遭遇退稿當是常事。文無定法，詩無達詁。文學藝術大體都是軟件，不像數理化，當然，數學也有模糊數學。審美愛好各不同，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有的視“平淡無奇”為文學的最高境界，有的認“繁縟精致”為人間極品。況且，人生是緣，哪怕都是好人，也有投緣與否。即便對方就是要打壓你，把你摁在地上摩擦，你也得堅強，不放棄對文學的那份摯愛，問心無愧就好。

三

《百花洲》是我的母刊，況且本鄉本土。后來拙著《瓷城一條街》《地上有個黑太陽》《我的奶娘》《街坊》《皇瓷鎮·贅引》等作品也還是在母刊發表的。百花洲文藝出版社、二十一世紀出版社、江西教育出版社、江西美術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都為我出版了數量不等的書，絕大多數取得了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雙豐收。長篇小說《薔薇雨》還是周榕芳任責編，獲獎多多，他亦是伯樂；《瓷行天下》即由江西美術出版社約稿，獲評2018年中國好書。母刊和本省出版社，就如同故鄉的土地，而文章和書本，就像從土地里長出來的植物，讓你留戀不舍。2023年第1期《百花洲》復刊的封面、扉頁和封底，居然都用了四十年前拙著《四個四十歲的女人》的首頁文字和插圖！尤讓我震驚的是，著名作家徐坤于《小說選刊》2023年第5期卷首語中，有這么一段文字：“這是從張潔《方舟》中三個桀驁不馴的女性而來（《收獲》1982年第2期），從胡辛《四個四十歲的女人》中四個平凡女性而來（1983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更是從丁玲《夢珂》《莎菲女士的日記》中叛逆出走追求自由的女性而來。1904年出生的丁玲，1937年出生的張潔，1945年出生的胡辛，1975年出生的林筱聆，代際賡續，薪火傳遞，走過了一百多年女性解放迤邐崎嶇的道路。”哦哦，淚水潸然而下，難道我竟成了現當代中國女性文學寫作接力賽中的一棒？一時間，感覺飄飄然，像拔著自己的頭發離開了地球般！莫！莫！莫！但我衷心感謝徐坤小妹妹，給了八十歲老阿姨前行的力量！原來文學如青翠的草木，如若經住了歲月的淘洗，也會依舊散發它固有的芬芳……

2010年史鐵生從容地去天國了，2005年陸文夫平靜地離開了人世間，2014年張賢亮駕鶴西歸了，2022年張潔魂縹緲于“美麗國”，2013年劉新園從柴窯的熊熊烈焰中將瓷的燒煉細細看……

我沒有與史鐵生說過一句話，始終是抱以崇高的敬意，一遍遍閱讀和學習他的佳作。張賢亮是穿著一身條子睡衣褲和我們江西的三男兩女說著話的，他的普通話里有濃郁的上海尾音，真個是鄉音難改。張潔一輩子就跟我說過那幾句有限的話語，我都沒向她表達是她的忠實粉絲，年紀大了，硬是說不出口。但從有限中亦可品出她對我這個江西老表嫂是不設防且厚道地無限信任。劉新園是我的古陶瓷研究的啟蒙老師，他在世時我就為他寫過一篇隨筆，發在北京的《人物》上。他看了，說，你還是不了解我，我們應該細談深談，并約好了到南昌見面談談，實質就是采訪。其時，《人民日報》（海外版）的資深女編輯解波亦約我寫篇劉新園的報道。但后來沒有下文，再聯系時，劉已從土耳其托普卡普宮親睹元青花瓷歸來，原來他沒取道南昌往北。此時，他已改變了初衷。他說：“唉，要是早十年，我還愿意別人宣傳我，現在，沒啥意思了。”1999年，中央電視臺盧某平通過景德鎮市委宣傳部請我撰稿新的《瓷都景德鎮》時，我和盧等還一起去到劉新園的新家——馬鞍山腳下一幢帶院落的兩層樓別墅。他的忠誠高足江建新正好就在他家中。小江長相俊得賽過當紅影視明星，但他只是埋頭做學問。而今，小江已是景德鎮御窯博物院名譽院長了。我們再見面時，江院長說：“胡老師，我上世紀就認識您。您在劉老師家喝的茶還是我親手沏親手端上的呢。”哦，歲月如流，不舍晝夜。那時節，劉新園因坐三輪摩托上班時不小心摔斷了腿，在家里休養。劉說，勞累了一輩子，不是在考古現場，就是跑國家圖書館，這下摔斷了腿，才不得不在家里歇了幾天……

人很頑強堅韌，但人又很脆弱易折。

君子之交淡如水。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