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傳統村落文化空間的重構機理研究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侗族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機理與路徑研究”（2022KY0215）研究成果。

作為侗族文化重要載體，程陽侗寨在旅游開發與遺產保護雙重作用下呈現典型的文化空間重構現象。本研究以空間生產理論為基礎，解構程陽侗寨文化空間重構的動力機制與演變邏輯。研究創新性提出三重重構路徑體系，既包含技藝傳承等保護性措施，又涉及文化創意融合等適應性策略，更延伸至數字技術賦能等創新性探索。通過系統性研究，旨在為民族傳統村落文化空間可持續發展提供兼具文化邏輯與實踐價值的解決方案。

一、程陽侗寨文化空間變遷歷程

程陽侗寨始建于明代中期，侗族楊姓家族依山傍水構建聚落，形成“山環水抱”的生態格局。杉木吊腳樓群順應山勢錯落分布，鼓樓、風雨橋、薩壇沿溪流軸線布局，構成祭祀議事的核心空間。農耕文化主導時期，梯田體系與道路網絡交織，二十四節氣串聯起蘆笙踩堂、多耶歌舞等集體儀式，物質與精神功能在空間中共生。20世紀初桂北商貿興起，臨河吊腳樓底層演變為商鋪，空間功能開始分化。20世紀50年代農業集體化運動中，糧倉、打谷場等新建筑嵌入傳統聚落，風雨橋檐廊增設標語區。20世紀80年代后青壯年外流導致梯田擢荒，農耕儀式參與度下降，但鼓樓圍爐對歌習俗延續，歌謠融入現代生活元素。21世紀初，程陽侗寨依托民族文化資源發展旅游業，空間演變進入快速轉型期。2024年景區晉升為國家5A級旅游景區后，基礎設施顯著改善，游客服務中心、停車場、旅游廁所等設施建成，村寨空間功能從居住向旅游服務轉化2。傳統民居通過“修舊如舊”原則進行外立面改造，主街巷道實現“三線”入地與雨污分流，環境風貌顯著提升。文化空間層面，通過建設木構博物館、侗畫博物館等非遺展館，以及開發《月也侗鄉》《侗戀》等旅游演藝項目，實現文化資源活化。當前村寨呈現傳統居住、商業服務與文化展演三重空間疊合形態，映射傳統與現代的動態調適過程。

二、程陽侗寨文化空間重構內在機理

（一）主體驅動因素

1.村民文化認同與利益訴求的張力

傳統織錦技藝傳承人開設作坊教授學徒，部分家庭保留二樓火塘用于冬季取暖，底層空間則改造為餐飲區接待游客3。村民對風雨橋的態度呈現分化，主持儀式的寨老要求保持完整流程，周邊商戶傾向縮短儀式時間以便開展經營活動。這種張力推動文化元素產生適應性變異，例如將侗族大歌表演時段調整至游客集中的下午三點。

2.外部資本與游客的文化消費需求

在民族傳統村落文化空間重構中，鄉村振興成為重要驅動力。旅游公司承包村寨入口服務區后，增設侗族服飾AI換裝體驗館等，吸引游客，帶動鄉村經濟發展。染布體驗工坊簡化工序、銀飾加工坊實現標準化生產，雖有爭議，但增加了村民收入。研學旅行催生“一日侗家生活”項目，豐富旅游業態。燈光工程滿足游客夜間需求，雖曾引發光污染爭議，但合理調整后可兼顧村民生活與旅游。公共曬坪旺季變歌舞展演場地，也體現了空間利用為鄉村振興服務的新變化。

（二）空間生產邏輯

1.物質空間：傳統建筑修復與旅游設施擴建的沖突

程陽侗寨的物質空間重構呈現傳統建筑修復與旅游設施擴建的雙重邏輯。在傳統建筑修復層面，地方政府與旅游運營商遵循“修舊如舊”原則，對鼓樓、風雨橋、吊腳樓等核心建筑實施外立面改造與結構加固，通過恢復榫卯工藝、復原彩繪紋樣等手段延續文化符號。然而，旅游設施擴建需求對傳統肌理形成沖擊。此外，主街巷道“三線”人地與雨污分流工程雖改善基礎設施，但部分新鋪裝的石板路與原有青石板存在材質差異，削弱空間的歷史厚重感。這種沖突本質上是文化保護與經濟開發的空間博弈，需通過功能復合化設計平衡二者需求[4]。

2.精神空間：民俗儀式商品化與原生信仰的存續

程陽侗寨的精神空間重構體現為民俗儀式商品化與原生信仰的動態博弈。旅游開發推動百家宴、侗族大歌等民俗活動從社區內部慶典轉化為消費產品。例如，巖寨鼓樓坪的百家宴已形成標準化流程，游客可付費體驗“走寨坐夜偷親”等婚俗環節，但這種表演化呈現導致儀式神圣性弱化，部分村民為迎合游客需求簡化傳統流程。與此同時，原生信仰在商業浪潮中呈現適應性存續特征。薩壇作為侗族自然崇拜的核心場所，仍由寨老主持定期祭祀，但祭祀儀式已向游客有限開放，形成“內祭外展”的雙重模式。這種博弈需通過社區參與機制強化文化主體性，如設立民俗傳承人工作室，確保核心文化要素不被過度異化[]。

（三）文化記憶與認同重構

1.集體記憶在代際傳遞中的斷裂與修復

七十歲以上老人能完整講述村寨遷徙歷史，青少年主要通過景區講解詞了解祖先歷史。傳統木構技藝傳承人開設晚間培訓班，利用旅游淡季向年輕人傳授掌墨師絕活。家族族譜數字化工程啟動后，在外工作的族人可遠程查閱支系脈絡。村史館利用三維動畫還原消失的春米場景，參觀者可通過體感設備模擬勞作動作。蘆笙制作圖譜從口傳心授轉變為視頻教學。這些修復手段使集體記憶呈現多載體傳承特征。

2.文化符號的“再地方化”與身份認同強化

鼓樓檐角裝飾的太陽紋圖案被提取為景區視覺標識，廣泛用于指示牌和宣傳手冊。侗族大歌傳統曲調融入電子音樂元素，新編曲目在短視頻平臺播放量超過原生山歌。傳統服飾中的亮布面料改良為防曬材質，紋樣刺繡位置從衣襟轉移至手提包表面。風雨橋模型縮小制成文創雪糕，游客拍攝其融化前的造型成為傳播熱點。村民身份證件夾層普遍加印侗族圖騰貼紙，年輕人將吊腳樓剪影設為手機壁紙。這些再創造的文化符號形成雙重認同機制，既滿足外部對異域風情的想象，又強化族群成員的身份歸屬感。

三、程陽侗寨文化空間重構路徑

（一）保護性重構路徑

1.傳統建筑技藝的活態傳承與數字化保護

應建立掌墨師培養專項計劃，選拔青年工匠跟隨資深匠人學習榫卯營造技藝?？稍O立傳統建筑修復實訓基地，充許學員在文物專家指導下參與風雨橋局部構件更換。需要通過三維掃描技術記錄吊腳樓結構數據，構建包含梁柱尺寸、紋樣圖譜的數字檔案庫。建議在村口設置互動展示屏，游客點擊模型能查看建筑工藝分解動畫。對于瀕危技藝環節，可采用動作捕捉設備留存匠人施工軌跡，生成標準化教學視頻。每年可舉辦全寨木構建筑修繕技能競賽，優勝方案應用于實際維護工程。

應推動構建非遺傳承人認證體系，制定階梯式補貼標準激勵技藝傳授?？沙闪⑷究?、銀飾、蘆笙制作等工坊聯盟，要求成員定期開展公開課演示核心工藝。需要設計非遺體驗積分制度，村民帶徒滿100課時可兌換傳統建材采購券。建議在小學課程中加人侗族技藝認知模塊，組織學生參與簡易織布機操作等實踐活動。對于節慶儀式類非遺，應編制標準化流程手冊并配發雙語解說設備，確保文化內涵準確傳達?？稍O立非遺保護專項基金，優先支持具有傳習功能的家庭工坊改造。

2.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社區參與式保護機制

應構建文化資源共管委員會，由寨老、傳承人和村民代表共同制定保護章程?？蓪嵤┓沁z項目認領制度，允許家庭或家族團體申請特定技藝的傳承資格。需要建立文化保護積分銀行，村民參與集體培訓、儀式籌備等活動可積累分數兌換福利。建議每月舉辦文化議事會，針對非遺商業化程度、傳統儀式改良方案等議題開展民主協商。對于爭議性改編行為，應組織跨代際討論小組尋求最大公約數?？砷_發非遺傳承電子檔案，村民通過手機端上傳技藝展示視頻可獲得認證標識。

應設計文化傳承績效評估系統，將非遺活化成效納入村寨年度考核指標?？蓜摻ㄉ鐓^文化監護員崗位，選拔熟知傳統的長者負責監督日常保護工作。需要制定傳統知識使用規范，外部機構采集影像資料需經村民代表大會授權。建議設立文化調解小組，妥善處理商業開發與原生形態保護的矛盾沖突。對于重要口述資料，應組建多年齡段采集團隊進行交叉驗證記錄?？赏菩蟹沁z保護責任田制度，劃分片區由指定家庭負責區域內文化元素的日常維護。

（二）適應性重構路徑

1.旅游開發與文化生態保護的平衡策略

應實施游客承載量動態調控機制，根據村寨環境容量調整門票預售數量?？蓜澏ㄎ幕舾袇^與商業拓展區的空間邊界，設置差異化管理標準。需要設計生態補償方案，將部分旅游收益定向用于梯田復耕與傳統作物種植。建議開發文化生態體驗線路，引導游客參與插秧、采茶等輕度農事活動。對于民宿改造，應制定分級管控標準，核心區保持原貌，外圍允許適度功能更新。

應構建文化影響預評估機制，重大旅游項目需通過寨老聽證會審議?？稍O計傳統文化體驗認證標識，達標商戶才能開展特定文化服務項目。需要創建文化生態監測平臺，實時跟蹤建筑密度、聲光污染等關鍵指標變化。建議在旅游旺季實施文化保護期制度，限定每日商業演出場次與時段。對于傳統飲食文化，應規定至少保留 30% 原真性攤位供本地人消費。可推行旅游收益反哺計劃，提取固定比例資金用于修復受損文化空間。

2.文化創意產業與傳統工藝的融合創新

應成立創意設計支持中心，為傳統工藝改良提供現代美學指導?？砷_發材料創新實驗室，將亮布染制技藝應用于新型環保面料生產。需要建立文化元素提取規范，明確允許創意改編的傳統符號及其使用范圍。建議舉辦年度文創設計賽，要求作品必須包含可辨識的侗族文化基因。對于銀飾加工，應鼓勵將傳統紋樣轉化為模塊化設計組件，支持個性化定制。可構建線上線下聯動的文化市集，傳統手工藝品與數字衍生品同步展銷。

應制定文化創意分級開發指南，區分核心文化元素與可改編要素?？稍O立傳統工藝創新基金，資助符合文化邏輯的改良方案試驗。需要構建跨界合作平臺，促進匠人與數字藝術家共同開發沉浸式文化產品。建議設計文化授權管理系統，規范外部機構對傳統符號的二次創作行為。對于成功商業轉化的創新產品，應提取部分利潤充實文化保護基金。

（三）創新性重構路徑

1.數字化技術賦能文化空間體驗升級

應構建數字孿生村寨系統，實現文化空間變化過程的動態模擬與預警。可開發智能導覽程序，根據游客停留時間自動推送深度文化解讀內容。需要設計虛擬現實文化劇場，復現已消失的傳統生產生活場景。建議在重點建筑設置感應裝置，參觀者靠近時自動播放對應文化故事。

應搭建文化傳播云平臺，整合分散的影像資料形成數字記憶圖譜?？砷_發語音交互系統，游客通過侗語關鍵詞檢索獲取定制文化信息。需要設計文化體驗游戲，玩家通過完成任務解鎖傳統技藝知識模塊。建議在社交媒體創建虛擬文化形象，定期發布動態，傳播村寨文化故事。

2.跨村落文化空間網絡構建與協同發展

應組建侗族村寨文化聯盟，制定統一的文化保護與開發標準。可規劃文化廊道串聯周邊村落，設計主題各異的體驗節點形成互補效應。需要建立文化資源共享平臺，各村特色非遺項目可進行置換交流。

應構建文化信息交換中心，實時更新各村落空間重構經驗與問題?？稍O立跨村文化創新基金，支持合作研發新型文化產品與服務。需要設計文化人才流動機制，允許技藝傳承人在聯盟內跨村授課帶徒。建議舉辦聯合文化節慶，通過巡游展演強化區域文化認同。

四、結語

程陽侗寨文化空間重構研究表明，傳統村落現代化轉型需建立文化生態系統的動態平衡機制。保護性路徑筑牢文化根基，適應性路徑增強發展彈性，創新性路徑開拓演進維度，三者共同構成可持續發展框架。未來實踐中，應建立動態監測評估體系，重點關注代際傳承斷層、商業開發過載等潛在風險。

參考文獻：

[1]陳體洋，李效梅，謝祥聰，等.安順地區傳統村落文化景觀特征研究[J].水利規劃與設計，2025（2）：117-122.

[2]劉陽輝.傳統村落文化景觀環境藝術設計創新策略[J].鞋類工藝與設計， 2025（4）：70-72 ：

[3]鄭娜娜.激活鄉愁：傳統村落文化生態的傳承與重塑[J].江蘇社會科學，2024（1）：146-155.

[4]盧云，褚興彪，吳廣.桂北侗族傳統村落文化基因及創化更新策略研究[J].美與時代（上），2025（1）：44-49.

[5]李璨，肖云.汝城縣土橋傳統村落文化基因識別與傳承研究[J].美與時代（城市版），2025（1）：130-132.

作者簡介：

吳思睿，碩士，桂林理工大學講師。研究方向：民族村寨環境設計、鄉村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