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地

老關拾地。是的，老關拾地，就是把人家不愿種的、擢在一邊的地拾來，風風火火地種上，長苗結穗，興出豐收景來。

村莊是個大村莊，前些年田地金貴，篩子大的地都不讓空著，拖鍬拉犁開荒的人也多，鄰里間常為占了一柞地鬧糾紛。二華和三禿兩家為田連地埂的地界線不明，吵啊鬧的，差點出人命。地寶貴，有地才能種，有種才有收獲，有收獲才能喂飽肚子。寸土寸金，說的一點不差。

地是農家人的命根子，古來有之，逃脫不了的。

沒想到的是，突然有人不愿種了，好好的地扔在一邊，任長草，任荒著。原因很簡單，種地能填飽肚子，但聚集不到財富，離小康的目標很遠。村里的人就接二連三地進城，留下老人孩子，還有就是不能捎上的土地。老人種不了那么多地，過去的一油二稻（一季油菜二季稻子），改成一年一季水稻，過上幾年，干脆把地畧荒了。老人們看了心痛，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隨它去了。

老關開始拾地。

說是拾地實際上是租地，別人不種的地，老關租下來，給糧或給錢。擢地的人巴不得，一來有收益，二來良心上過得去，地扔了不管是犯罪

老關地種得好，自家的承包田就是自家的，老關舍得在地里下功夫，他種的田，總是比別人收成好。老關惜乎地，把地當人，你對地好，地絕不會虧待你

老關拾到的第一塊地是二華家的，二華為一柞地和三禿拼命，一轉身地扔在了一邊，光長草。二華帶著兒女進了城，先打工，后開公司，熱熱鬧鬧，卻忘了家里的承包田，荒了一季又一季。

上十畝的好地丟在一邊，老關和地一樣，心里蓬勃地長草。終于有一天，老關沉不住氣了，攆到城里找二華，先是不依不饒和二華吵，說二華不該把飯碗丟了。二華埋頭不吭聲，老關又急，說：“你不種我種，不能讓地閑著。”二華求之不得，一躬到地說：“拜托，拜托。”

老關不白種二華的地，約定好了，一畝地給四百斤稻，不給稻也行，按市價折合給錢。二華推托了下，還是同意了，但加了一個條件，他在城里待不住，地間或還要自己種

老關沒二話，同意，還說：“農村是根據地，受傷就回來療傷。”

拾了二華的地，隨后拾的就多了，有擢下后老關找上門的，也有主動上門請老關把地拾回的。

老關樂此不疲，老婆意見大，人家下地外出掙錢，老關倒好，把地拾回了，腰怕要累斷。

一年下來，在老關名下的地有了二百多畝，老關種不過來，找人幫忙吧，大多是老人，干不得重活。

老關牙一咬，貸款買機械，耕地用拖拉機，插秧用拋秧機，收割用收割機…效率高不說，一算賬，比人工成本低多了。

有三個大學生瞄上了老關，要跟老關學拾地學種田。老關答應了，老關心里明白，三個大學生是鄉里派來幫自己的。科學種田，老關太需要了。

大學生出主意，要和擢田的人簽協議，簽個十年八年的，否則不能在地里投入，土地也是要涵養的。

老關人好，地種得好，村里人相信他，和他簽協議的人多，名下的土地一下達到了六百多畝。

老關成立了金不換種植公司，土地是金子換不來的，老關心里咬定了。

三個大學生思維活躍，根據市場需求幫助老關制訂種植計劃，市場需要什么就種什么，老關的六百多畝土地一下子活了。三禿沒去城市，守著幾畝地過日子，可過得窮巴巴的。老關看不下去，要三禿把地流轉給自己三禿不愿意，老關又有了新主意，讓三禿帶地入股公司，旱澇保收。三禿將雙手從土地里解放了出來，成了金不換種植公司的一員。

三禿入股給村里人沖擊很大，商量好了般，都拿自家的地入股老關的公司。一個村的土地不緊不慢地全歸了老關的公司，上千畝土地算得上鋪天蓋地。

金不換種植公司實行的是全部機械化耕種，連無人機也用上了。

機械化、智能化，讓人從沉重的勞作中解放了出來，老關的公司算上他只有三名正式員工，再加上三個大學生，竟將上千畝地種了下來。留守的村民也有事干，田里除栽種、收割、打藥、施肥外，還有些小活，老關請他們下地，工資一天一結，一摔兩響，留守的村人一個勁稱好。

鄉村振興，和美鄉村，引人得很，三個大學生不走了，留在了金不換，金不換滾雪球樣滾大。老關和大學生們商量，大學生們說：“種地是不錯，但附加值沒體現。

老關拍板，上糧食深加工項目。一碗米能燒三碗飯，也能釀出美酒來。

好事不斷，二華的孫子回村了，還帶來了好項目，指定要入股金不換的。老關說：“你家本來就在股中，十畝地呢。

老關老了，常帶著二華、三禿在村里轉。二華問老關：“還想拾地？”

三禿問老關：“還有地拾？

老關環顧左右，說：“村里無閑地！

村里無閑地和天下無賊一樣美好。

選自《金山》202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