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篇新聞報道,說豫西山區的小麥熟了,讓小伙伴兒回家收麥子。看著金燦燦的麥田里大型收割機忙碌作業的場面,我不禁回憶起兒時麥收的景象。
我是豫北農村長大的孩子,對麥收的記憶最深刻。每年麥收時節,村里的鄉親便開始著手準備收打麥子的場地——打麥場。
常言道,麥熟一晌,龍口奪糧。龍口是傳說中管理天氣的龍王,如果遇到刮風下雨等惡劣天氣,會讓一年的期盼頃刻間化為烏有,所以自古就有“麥子不進倉,不能算口糧”的說法。記得兒時每到麥收時節,村里各家各戶就像進行一場戰事一樣,整場、磨鐮,一派緊張繁忙的景象。
“整場”是豫北方言,就是平整打麥場。打麥場位于村南邊的地頭,上一年麥收后一直閑著。每年正式使用前,需要除去場內雜草,適當澆上水,用牛拉著石反復碾軋,直到平整、夯實。
割麥前,磨鐮很重要,磨好了才能稱之為“割麥”,磨不好就成為“拔麥”。“磨鐮不誤割麥,睡足不少出工。”天剛蒙蒙亮,院子里就傳來父親此啦此啦的磨鐮聲。那塊被磨成半圓狀的磨刀石有好些年頭了,聽奶奶說,這是爺爺從大伾山一石匠處用小麥換來的。經過多年的使用,它已由原來的大而厚的條石,變成一彎月牙模樣,如同一個彎腰駝背的老人,訴說著歲月的厚重、生活的不易。
常言道:“收麥有五忙,割拉碾曬藏。”割麥是農活中最辛苦的工作。小時候,家鄉沒有收割機,七八畝地的麥子全靠家人一鐮一鐮地割。6月,火辣辣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后背像在烤“鐵板燒”,再加上麥芒的刺痛,那痛癢的滋味兒讓人備受煎熬。
對我來說,第一次割麥印象比較深。當時,我拿起鐮刀,快步走到哥哥、姐姐中間,左手抓麥子,右手執鐮刀,用力往懷里一帶,一股鉆心的疼突然從左手上傳來。我大叫一聲,扔了麥子和鐮刀,只見左手小指被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正順著手指往下滴。
“趕緊讓娘看看!疼不疼?”母親的臉上寫滿了焦急和心疼。
我強忍疼痛,臉上擠出一點笑容說:“不礙事。”這時,父親也急忙跑過來,抓住我受傷的手,把煙灰按在了傷口上給我“療傷”。
麥收時節,人們起早貪黑,一波波金燦燦的麥浪被綁成同樣大小的麥捆,然后用架子車拉回家,堆在打麥場上。再用木叉把麥捆挑下來,散開攤平,用牛拉著石礦一圈又一圈反復碾軋,一直到麥粒脫落。
接下來就是揚場了。我第一次看到三叔揚場,那姿勢、那動作既嫻熟又麻利。看著看著,我感覺心里癢癢的,一把抓過三叔手里的木掀,揮動胳膊就揚了起來,一片片麥子落在了麥堆上。
“不行!不行!”我沒揚幾下,就被三叔叫停了。三叔拿著木掀對我說:“揚場可是個技術活,會揚的一條線,不會揚的一大片。”說完,三叔用木锨一掀锨地把麥子揚上天空,一條條麥線落下,風吹走了麥糠、麥芒等,留下麥粒。
在三叔指導下,我的揚場技術也慢慢嫻熟了。
那時的打麥場上,經過一天的勞累,大家一個個灰頭土臉的,一收工,都掂起布衫迫不及待地直奔村里的大水坑,一頭扎進水里,把滿身的灰塵和疲勞,一股腦兒抖落在清水里,留給自己的全是勞作后的快感。
拾麥穗兒是小孩子的主要任務。打捆后的麥地里,難免會掉下一些零星的麥穗兒。為保證“顆粒歸倉”,小孩子拾完自己家的麥穗兒,還可以去村上其他人家收割完的麥地里拾。當年,我和小伙伴兒去別人家麥地拾麥穗兒的勁頭可大了。累了,就在田埂上坐一會兒,脫下母親親手做的布底鞋,倒出里面不小心灌進去的土塊或是麥粒,再用小手輕輕地撫摸一下不知何時被麥茬扎破的小腳丫,抬頭望一望變化莫測的云彩,渾身的疲憊也飄到了九霄云外,就這樣,一天下來可以收獲小半袋麥頭(只要麥穗,把麥稈扔掉)。拾到的麥子,家人專門給找個地方存起來,我們兄妹拾的麥子有時候還會分開,等到麥季結束分別稱重,再進行“論功行賞”,一個麥季下來,每個孩子可以拾到40斤左右的麥子,有的會更多,對我們來說,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20世紀90年代以后,農村逐漸實現了農業機械化,麥收時節一到,轟隆隆的收割機便開進田野忙碌,烈日下,農民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再也不用汗流浹背用鐮刀割麥子了,收割機代替了人工,拖拉機、汽車淘汰了馬車、牛車,打麥場自然也退出了歷史舞臺,而那些木、木叉、石礦等工具也不見了蹤跡,留給我們的是那個時代打麥場上永遠的記憶。(作者單位:河南省資源環境調查二院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