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流動人口;居住安排;留守兒童;生育意愿【中圖分類號】C924.2 【文獻標志碼】Adoi:10.16405/j.cnki.1004-129X.2025.04.001【文章編號】1004-129X(2025)04-0001-14
一、引言
近年來隨著我國城鎮化進程不斷加速,大量農村勞動力涌入城市形成龐大的流動人口群體,其中相當比例的家庭選擇將子女留在原籍地由親屬代為照料,家庭成員的空間分離現象變得日益普遍,留守兒童問題逐漸凸顯。1教育部統計數據顯示2023年義務教育階段農村留守兒童的數量已達到1550.56萬。現有研究已經廣泛關注父母流動對留守子女的影響,與非留守兒童相比,留守兒童在身心發展、教育表現、社會融入等多方面存在顯著劣勢,更易出現情緒障礙、學習困難乃至違法犯罪等問題。2-6然而,針對流動人口家庭父母自身所受影響的研究尚顯不足,尤其缺乏對子女留守經歷如何長期影響其家庭生育決策的關注。事實上,子女留守不僅給流動父母帶來了巨大的情感壓力和精神負擔,也降低了他們在城市的生活滿意度和主觀幸福感。這種長期分離的負面體驗可能進一步影響家庭對未來子女養育質量和資源投入的預期,繼而抑制了流動人口的再生育意愿。
當前我國已進入以低生育率為特征的人口發展新階段,提升生育水平、優化人口結構也已成為我國長期發展進程中的重要議題。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對健全人口發展支持和服務體系作出專題部署,強調完善生育支持政策體系和激勵機制,推動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努力消除各種妨礙生育率提升的障礙。作為城市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流動人口不僅為城市經濟發展提供了大量勞動力,在推動城鄉融合與社會進步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深人研究流動人口的生育行為不僅有助于提高人口政策的有效性與公平性,對于推動實現人口的長期均衡發展與社會可持續發展也具有重要意義。
因此,本文并不是簡單地探討留守對生育的影響,而是深入研究制度對于流動人口家庭化的客觀阻礙所帶來的成本將會如何影響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以及如何促進家庭生育意愿與社會適度生育率最大限度的相容。本文采用2018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CMDS),圍繞流動人口的一孩居住安排與二孩生育計劃展開分析,揭示子女留守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并通過異質性分析深人挖掘不同人群之間的差異。研究發現:與一孩隨遷的流動女性相比,一孩留守的流動女性二孩生育意愿顯著降低。異質性分析表明:男孩或大齡兒童留守的情況下,流動女性的二孩生育意愿更低;鄉城流動家庭和低收入家庭中一孩留守對二孩生育意愿的影響更大。
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有兩點:一是本文利用全國性的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系統評估子女留守經歷對流動家庭再生育意愿的抑制效應,擴展對于家庭分離情感成本與生育決策二者之間關聯的理解。本文通過實證分析揭示子女留守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負面影響,豐富了情感成本在生育決策中作用的理論框架。二是本文的異質性分析探討了一孩留守對不同子女性別、不同子女年齡、不同家庭經濟背景以及不同流動模式的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差異,為制定更為精準有效的政策干預提供了實證依據。這些發現為優化流動人口家庭生育支持政策、促進生育意愿提供了理論支持和實踐參考。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子女留守是流動人口面臨的多重困境的結果
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初期就建立起來的戶籍制度歷經發展仍然具有粘附性,與各種非戶籍功能緊密相連,至今仍然對我國的宏觀經濟發展和微觀居民生活產生著重要影響。戶籍不僅是記錄人口信息、出生和死亡情況的工具,還限制了人口遷移,提供了人口數據,維護了社會管理秩序。然而,在當前的社會背景下,城鄉二元戶籍制度不僅在地域上創造了隱形的邊界,還在社會經濟層面構筑了難以逾越的壁壘,在微觀上更是塑造和限制了流動人口家庭的生活方式選擇。
流動家庭子女的留守現象與戶籍制度密切相關。首先,戶籍制度導致教育資源的不均等分配,非本地戶籍居民子女通常面臨更高的入學門檻和更少的教育資源,從幼兒園到高等教育的各個階段均存在明顯差異。8流動家庭往往因為教育機會壁壘無法將子女帶到城市生活,從而導致留守兒童現象的加劇。其次,戶籍制度導致流動人口難以在城市享受與本地居民同等的醫療福利和住房待遇。這種差異不僅增加了醫療負擔,還可能影響子女的健康管理和成長過程。9非本地戶籍居民在城市住房市場上面臨嚴格限制,難以獲得穩定的住房保障,居住條件的惡劣加劇了家庭的不穩定性,進一步促使父母將子女留在家鄉。最后,除了客觀的公共服務可及性差距,流動人口的社會融入和身份認同也是重要困境之一。由于流動人口在城市中面臨“邊緣人\"身份的困境,他們往往感到缺乏歸屬感和安全感。身份二元性不僅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造成了持續的心理沖突和認同困擾,也影響了他們的社會行為和心理健康,因此,流動人口的決策模式往往呈現短期性。將子女留在家鄉(尤其是由親屬照料)成為一種相對更為可行的選擇。
制度壁壘使公共服務對于流動人口的可及性降低,嚴重限制了流動人口在教育、醫療和住房等基本公共服務上的獲取,再加上主觀的社會融入和身份認知的困難,共同構成了流動人口群體的多重困境。困境在各個維度上擠壓了流動人口家庭的生活選擇空間,使子女留守成為一個不得不接受的現實。12流動人口家庭試圖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卻因制度性障礙被迫作出讓子女留守的決定。這種選擇并非僅僅是基于個體家庭的偏好,而是在制度框架和社會經濟環境共同作用下形成的必然結果,是流動人口多重困境的具象化體現。
基于以上狀況,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假設1:流動家庭面臨的制度性障礙與子女的留守安排具有顯著關聯。
(二)子女留守是影響流動人口再生育意愿的原因
隨著我國進入以成本約束驅動為主導的低生育率階段,情感成本作為影響生育決策的一個重要因素正日益引起學術界的重視。情感成本是一個多維度概念,從廣義上講,情感成本是指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父母為確保其身心健康和社會適應能力所需付出的所有非經濟性投入。它不僅包含了父母對孩子無私奉獻所帶來的正面情感體驗,如愛、關懷和支持等;同時也涵蓋了因履行養育職責而面臨的一系列負面情緒反應,如焦慮、壓力甚至抑郁等癥狀。此外,情感成本還體現在由于時間分配不合理導致的家庭成員間關系緊張以及個體自我實現受限等方面。13]
子女留守問題正是這種情感成本的集中體現。當父母為了生計不得不離開家鄉到城市工作時,他們與子女之間的分離不僅帶來了物質上的挑戰,更引發了深刻的情感和心理困擾。14研究表明留守兒童所面臨的情感忽視、教育缺失和社會適應困難等問題往往反過來又加劇了父母的心理負擔和情感成本。15]已有大量實證研究證明了高情感成本對于降低生育意愿的顯著影響。[16《中國公眾生育觀念調查報告(2023)》顯示:當育齡群體被問及“不愿生\"\"不敢生\"的因素時,“時間精力不足”成為僅次于“收入壓力\"的第二大理由。7]這表明即使是在物質基礎相對穩定的情況下,人們依然會因為將要面對的情感挑戰而猶豫是否擴大自己的家庭規模。進一步地,通過對不同地區、收入水平和教育背景下的樣本進行對比分析,發現盡管具體表現形式有所差異,但無論是在城市還是農村地區,高情感成本都普遍被視為阻礙生育行為的重要障礙之一。與男性相比,女性在家庭育兒上扮演了更加重要的角色,情感成本也成為限制女性生育選擇的重要因素。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隨著育兒理念的變化與發展,越來越多的家長開始重視提供高質量陪伴。這意味著即便可以通過外部幫助減輕直接照料孩子的負擔,那些追求良好親子互動效果的家庭仍然愿意投人更多時間和精力參與子女教育。18]相比之下,“家庭化流動\"模式的長期定居意愿、城市融入意愿將遠遠高于個體遷移者,子女隨遷對流動人口城市融入感有著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19-20]隨著流動人口所在家庭成員的增加,流動人口家庭的幸福感也得到提升。21]
除了情感成本外,養育質量的下降也被視為抑制再生育意愿的關鍵因素之一。親職不僅是一種社會角色,更是一種重要的人力資本投資。在人口學和家庭研究領域中,這種投資被視為父母通過時間、精力以及情感上的投入來促進子女的認知、情感和社會技能的發展。親子關系的質量直接影響兒童認知發展、情緒調節能力及社交技能等多個方面的發展。22]如果父母能夠親自參與孩子的日常生活則更有可能為孩子提供豐富多樣的學習資源、積極正向的行為示范以及穩定安全的成長環境。然而,物理距離使流動人口難以同樣程度地投入于孩子的教育和成長:當孩子們被留在老家由祖父母或其他親屬照顧時,盡管他們能夠獲得基本的生活照料,但往往錯失了與父母共同度過的寶貴時光及其帶來的高質量互動機會。23]眾多關于留守兒童的研究已證明這種分離對留守兒童成長的不利影響。2-3]留守兒童面臨的教育和社會化機會的限制導致當前留守一孩的發展相對滯后。4-6]當家庭對子女教育和發展抱有高期望時,這將進一步降低流動人口家庭的再生育意愿。
盡管現有文獻尚未直接探討一孩留守如何具體影響生育意愿的變化,但預期選擇理論(Theoryof Expected Utility)在勞動力供給和流動相關問題的研究中已被廣泛采用,并得到了充分的驗證。參考這一理論框架,假設家庭在做出決策時會基于對未來結果的預期最大化其效用,本文認為已為一孩留守做出了情感犧牲的家庭很可能會遵循類似的決策邏輯,選擇讓第二個孩子同樣留守,以維持家庭經濟的穩定性和可持續性。這種連續性的決策模式可以被視為一種行為延續。從人口學的角度來看,流動人口父母在考慮是否生育時,由于難以準確預測二孩對其生活的影響,他們通常只能通過觀察對第一個孩子的經濟、時間和情感付出情況估計育兒成本。如果家庭已經經歷了因一孩留守而導致的矛盾,他們的再生育決策將更加謹慎。特別是當個體意識到一孩因家庭分離導致了較高的情感成本時,這將顯著降低他們的再生育概率。從長遠角度看,情感成本的“超支”和養育效率的低下可能導致更深層次的問題:連續性的家庭分離策略不僅會對兒童的心理健康和社會適應能力產生負面影響,還會加劇家庭成員間的情感疏離,削弱家庭凝聚力。長期的親子分離還可能影響父母自身的心理健康狀態,進而形成一個負面循環,使整個家庭系統長期處于生育意愿低迷的狀態。由此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2:一孩留守經歷會降低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
(三)進一步討論
性別角色和孩子的年齡順序對于理解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至關重要。這一討論不僅基于生育成本效用的理論框架,也緊密關聯當前推動生育友好型社會政策背景下的具體實踐和挑戰。社會性別角色和期望在不同文化和社會背景下的差異性,對家庭的生育決策和生育行為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多種文化和社會背景中,男孩往往被賦予特定的家庭角色和期望,包括承擔家庭責任和繼承家族事業。在這樣的背景下,當男孩作為一孩留守在原住地,父母可能對其社交機會、未來發展和履行家庭責任的能力產生擔憂,使情感成本進一步增加。24相比之下,對于留守的女孩,由于社會和文化期望的不同,父母可能不會有同樣程度的擔憂,因此再生育意愿受到的影響可能較小。進一步考慮孩子年齡順序的影響,我們注意到年齡較大的一孩留守將導致家庭中出現較大的情感距離,這對父母在制定生育計劃時的考慮產生重要影響。父母可能會更加擔憂家庭的長期穩定性和二孩的未來發展,從而降低對于二孩的期望效用。25據此,針對流動人口子女的相關特征,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3:留守一孩是男孩會降低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而留守一孩是女孩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相對較小。
假設4:留守一孩年齡較大會降低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而留守一孩年齡較小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相對較小。
我國人口流動規模龐大且流動頻繁,近年來逐漸呈現出新的流動趨勢。自改革開放至今短短40年的時間我國已經實現了由1988年 85.1% 的人從未離開過出生縣、流動人口約占總人口 2% 的“鄉土中國”向流動人口超2億,約占總人口 20% 的\"遷徙中國\"轉變。26“遷徙中國\"意味著人口流動更加全局化和常態化。流動人口內部分層明顯,這一群體已經從單一化走向多元化。流動人口已經不能被鄉城流動人群完全代表,城-城流動顯著增加,大城市居民同樣參與其中;流動原因更加多元,雖然因務工經商而發生的流動仍然占所有流動的半數以上,但其他社會型流動(如隨遷家屬、婚姻嫁娶)、發展型流動(如學習培訓)、宜居型流動(如改善住房)呈上升趨勢,這意味著不同收入的群體也都將參與其中。
已有大量研究證明:在人口遷移的背景下,鄉城流動家庭所經歷的轉型通常遠超過城城流動家庭。鄉城流動人口父母和子女的遷移存在著不同步的現象。現實中廣泛存在著父母到大城市打工而子女在縣城就讀、父母在農村務農而子女在縣城就讀等農村家庭中鄉城勞動力流動和鄉城學生流動非同步的現象,27-28]并已在宏觀層面呈現出鄉城子女流動半徑小于鄉城勞動力流動半徑的結構性現象。近年來有關父母遷移與子女問題的文獻研究發現:由于我國嚴格的戶口制度,來自農村的孩子更有可能和他們的流動父母分離。29]鄉城流動不僅涉及地理位置的變動,還包括對于全新的文化環境、經濟條件、社會規范和教育系統的適應。這種背景下的一孩留守安排可能對家庭的再生育意愿有更加顯著的影響。[30]
此外,如前文所述,經濟成本是影響生育決策的核心因素之一。低收人家庭在考慮增加家庭成員時可能會更加關注家庭經濟的可持續性和子女的未來高質量生活,經濟壓力將成為決定生育第二個孩子時的主要障礙。在面對高昂的城市生活成本和子女教育支出時,留守一孩更可能被視作一種減輕家庭經濟負擔的實用策略。據此,針對流動人口家庭的社會經濟特征,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5:一孩留守對鄉城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影響較大,而對城城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影響較小。
假設6:一孩留守對低收入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影響較大,而對高收入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影響較小。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的數據來源于國家衛生健康委流動人口服務中心組織實施的2018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China Migrants Dynamic Survey,簡稱CMDS),數據類型為截面數據,總樣本量為15.2萬人。

這是自2009年起一年一度大規模全國性流動人口抽樣調查數據,調查對象為年齡在15周歲及以上的流動人口,調研內容涉及流動人口自身及家庭成員的基本信息、流動范圍和趨向、就業和社會保障、收支和居住、基本公共衛生服務、婚育和計劃生育服務管理、子女流動和教育、心理文化等。此外還包括流動人口社會融合與心理健康專題調查、流出地衛生計生服務專題調查、流動老人醫療衛生服務專題調查等。根據研究需要,本文選取15\~49歲在婚已育一孩且對于“今明兩年您是否有生育打算\"提供了有效回答的女性流動人口為研究對象①,剔除自變量的無效回答(包括明顯的錯誤、數據缺失等)個案后,得到符合要求的25110個適齡流動人口樣本。其中 40.30% 的受訪者的孩子處于留守狀態。
(二)變量選擇
1.核心解釋變量:子女是否留守
段成榮等的研究將“農村留守兒童\"統一界定為“年齡在18周歲及以下,父母雙方或一方從農村流動到其他地區,孩子留在戶籍所在地的農村地區,并因此不能和父母在一起共同生活的兒童”。[31]本文根據子女的居住地對子女的遷移狀態進行定義,如果子女與父親或母親在同一城市居住,則將其歸類為隨遷子女(取值為0),如果子女在戶籍地居住,但父母在城市打工,則將其歸類為留守子女(取值為1)。
2.被解釋變量: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
流動人口也被稱為外來流動人口或暫時住入人口、務工人員等。本文使用的外來人口指的是戶口登記所在地與現居住地不一致,且離開戶口登記所在地半年以上的人口。鑒于2016年正是全面二孩實施的一年,2018年詢問的生育意愿已經是此前二孩限制下生育傾向釋放后的結果。因此本文主要關注的“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是指流動女性基于自身的生育愿望,在權衡各種客觀條件后做出的近期是否有生育計劃的主觀意愿。對應的問卷內容為“今明兩年是否有生育打算?\"若回答為“是”,則取值為1,若回答為“不確定”或“否”,則取值為0。
3.控制變量與其他變量
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流動女性個體、子女及其家庭特征。個體特征包括流動女性本人的年齡、民族( 1= 漢族)受教育時長(接受多少年的教育,數值型變量)、戶口( 1= 農業戶口)健康狀況( 1= 健康;2= 基本健康; 3= 不健康,但生活能自理; 4= 生活不能自理)就業身份( 0= 失業; 1= 有固定雇主的雇員;2= 無固定雇主的雇員; 3= 雇主; 4= 自營勞動者; 5= 其他),子女特征包括子女性別( 1= 男孩)和年齡,家庭特征包括家庭人均收入(用家庭總收入除以家庭成員人數衡量,取自然對數值)代際支持( 1= 有父母同住)。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三)模型設定
為考察流動女性一孩是否留守對其再生育意愿的影響,根據被解釋變量為離散的二分類虛擬變量,選擇Probit模型進行實證分析,構建模型如下:


其中Sec_child表示流動女性i的潛在再生育意愿連續潛變量,
表示再生育意愿的觀測二分類虛擬變量,取值為1表示有再生育意愿,取值為0表示無再生育意愿,Separate為子女留守狀態的虛擬變量,若子女留守則取值為1,否則為0。 Xi 為控制變量向量,包括個體特征、子女特征和家庭特征。 α0 為截距項, α1 和 α2 均為相應變量的系數和系數向量。 εi 為隨機誤差項,服從正態分布,且滿足獨立同分布假定。 φ(?) 表示標準正態分布的累積分布函數。
此外,本文利用(3)式計算的區縣子女留守率Left_behind_rate作為工具變量緩解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以識

注:“家庭人均月凈收人\"變量中,最小值為-0.333,代表家庭成員在過去一年中出現人均負債情形,該變量已考慮經營虧損情況,特在此注明;觀測值為 25110
別孩子留守狀態對生育意愿的真實影響。具體構建思路是:在某一區縣范圍內首先計算所有家庭的子女總數,并扣除該家庭自身的子女數量,得到“該區縣除該家庭外的總子女數\"(Separatej-Separatei)。同時,計算該區縣的留守兒童總數,并扣除該家庭自身的留守子女數量,得到\"該區縣除該家庭外的留守子女總數”
。最終,使用“該區縣除該家庭外的留守子女總數\"除以“該區縣除該家庭外的總子女數”,得到該區縣的子女留守率。公式如下:

區縣子女留守率反映出地區層面的遷移模式和戶籍政策環境,這些因素可能影響家庭的留守決策,但它們本身不太可能直接影響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同時,區縣子女留守率僅受到區縣層面因素的驅動而獨立于個體家庭,因此這一工具變量滿足了外生性條件。工具變量法可以有效緩解反向因果和選擇偏誤問題,提高結果的內在效度。
四、實證與研究結果
(一)基準回歸結果
為探究一孩留守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影響,本文基于(1)式進行回歸估計,基準估計結果如表2列(1)至列(4)所示。列(1)是一孩留守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直接回歸;列(2)列(3)和列(4)在基準模型上依次控制了子女特征、流動女性自身特征和流動女性家庭特征的相關變量,以緩解可能由遺漏變量所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列(5)和列(6)展示了納入工具變量的結果,以緩解反向因果和選擇偏誤問題。列(1)的回歸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一孩留守的邊際效應為-0.026且在 1% 的統計水平下顯著,說明一孩留守狀態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有顯著負面影響。然而由于模型未控制流動女性子女、個人以及家庭特征,因此模型(1)并不能說明一孩留守與再生育意愿之間的因果效應,結果僅能作為后續回歸分析的參照。

列(2)至列(4)在依次納入流動女性子女、個人以及家庭特征控制變量后核心解釋變量的邊際效應有所降低,但依舊在 5% 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抑制效應始終存在。列(5)的第一階段回歸結果表明本文構建的工具變量“區縣子女留守率\"與流動女性子女是否留守顯著相關,且通過了弱工具變量檢驗( F=364.21gt;10 ),滿足相關性要求,同時驗證了假設1。列(6)表明在納入工具變量后,一孩留守的邊際效應放大至-0.169,并在 5% 的統計水平下顯著,即相對于一孩隨遷的流動女性,一孩留守的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低 16.9% 。在考慮了制度性障礙等內生性干擾后,子女留守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抑制效應更加明顯,相較于Probit估計中的-0.009,這一結果不僅具有顯著的統計意義,也具備更強的經濟意義,揭示了制度性障礙所掩蓋的真實影響。
這一結果與情感成本的理論機制高度一致。一孩留守不僅意味著親子關系的長期分離,也帶來了母親在育兒過程中的心理負擔和情緒消耗。當流動女性意識到自身難以為子女提供穩定的陪伴和高質量的教育支持時,其對未來再育的預期效用自然下降,進而在決策中更趨保守。正如已有文獻所指出的,高情感投入但低互動回報的育兒經驗將顯著抑制女性的生育動機。32-34]因此,假設2得到驗證。
(二)異質性分析
1.子女特征異質性分析
性別和年齡作為影響家庭生育決策的重要子女特征,可能會導致一孩留守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產生異質性影響。如前文假設部分所述,基于我國傳統的家庭性別偏好,男孩通常被視為家庭未來的經濟支柱和養老保障,男孩的留守可能會給家庭帶來更大的心理壓力和責任感,從而抑制流動母親的再生育意愿。相比之下,女孩留守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則可能較弱或不顯著。留守子女的年齡也是影響情感負擔和家庭資源分配的重要因素。年齡較大的留守子女可能對家庭情感支持和照顧需求更高,增加母親的心理負擔,進而影響其生育決策;而年齡較小的子女則可能帶來的負擔相對較輕。基于以上理論分析,本文采用模型(1)對樣本按照留守子女的性別和年齡進行分組回歸估計,探討不同子女特征下留守對子女性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差異。表3列(1)和列(2)是針對留守一孩性別的分組回歸;列(3)至列(5)是針對留守一孩年齡的分組回歸。
結果顯示:相較于一孩為男孩且隨遷的流動女性,一孩為男孩且留守的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要低 1.3% ,并在 5% 的統計水平下顯著,而女孩留守的影響并不顯著。這一結果驗證了前文關于家庭性別偏好(Son Preference)和養老預期的有關猜想。在許多家庭中,男孩被視為家庭未來的經濟支柱和養老保障。35]相比于女孩,男孩的留守可能會更多增加家庭的心理壓力和不確定性,從而影響生育決策。進一步分析不同年齡段留守兒童對生育意愿的影響,結果顯示6歲以下和6\~12歲的兒童留守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均不顯著,而12歲以上的兒童留守則顯著降低再生育意愿。從兒童發展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年幼兒童在6歲前的依賴需求主要體現在基礎照料和安全感建立上,祖父母等照料者往往能夠提供一定程度的替代性支持。3因此家庭可能認為短期分離不會對孩子的長期發展產生
顯著影響,留守的心理成本相對較低。然而12歲以上的孩子正處于關鍵的學業發展和心理成長階段,留守可能帶來更大的教育挑戰和心理健康風險,使家庭在再生育決策時更加謹慎。[37]
表3的結果說明留守一孩是男孩或年齡較大的情況下,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更低,而留守一孩是女孩或年齡較小的情況下,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假設3和假設4得到驗證。


2.家庭特征異質性分析
家庭經濟狀況和流動方向作為重要的家庭特征,可能顯著影響流動女性對子女留守所產生的情感負擔及其再生育決策。如前文假設部分所述,低收人家庭通常面臨較大的經濟壓力,資源相對匱乏,對留守子女帶來的心理和照護負擔更加沉重,從而可能加劇對母親再生育意愿的抑制作用。相比之下,高收入家庭因具備較強的經濟支持能力,能夠更好地緩解留
守子女帶來的不利影響,減少對再生育意愿的負面沖擊。此外,家庭流動方向將影響流動家庭的社會融入程度和資源獲取渠道。鄉城流動家庭往往面臨更多的社會排斥、公共服務不足及適應困難,導致留守對子女再生育意愿的負面影響更為明顯;而城城流動家庭相對融入較好,負面影響相對減弱。基于上述理論分析,本文采用模型(1)對樣本按照家庭收入水平和流動方向進行了分組回歸,以檢驗不同家庭特征條件下留守對女性再生育意愿的異質性影響(見表4)。列(1)至列(2)是針對流動女性家庭月收入的分組回歸;列(3)至列(4)是針對家庭流動方向的分組回歸。
在家庭月收入分組回歸中,低收入家庭(月收入 ≤7 000 元)的再生育意愿受一孩留守的影響顯著為負,而中高收入家庭的影響不顯著。這可能與低收入家庭面臨的經濟壓力有關。在這些家庭中,養育成本占家庭收入的比重較高,家庭可能更加敏感于任何可能增加財務負擔的因素。因此,留守一孩所帶來的潛在經濟和心理負擔可能使流動女性在考慮再生育時更加謹慎,而高收入家庭由于具備更強的經濟資源,能夠更好地應對子女留守帶來的負面影響。38]
在家庭流動方向的分組回歸中,鄉城流動家庭中一孩留守對再生育意愿的抑制效應在 10% 的統計水平下顯著,而對于城城流動家庭,這一效應并不顯著。鄉城流動家庭通常面臨更高的社會融入壁壘,如住房、教育和醫療資源的不平等,這可能導致其生育意愿下降。3相比之下,城城流動家庭因已適應城市生活,社會支持體系較健全,因此,即便子女留守,其再生育意愿也未受到顯著影響。
表4的結果說明一孩留守將使得家庭月收入較低的流動女性以及鄉城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更低,而對于高收入流動女性和城城流動女性,一孩留守對其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假設5和假設6得到驗證。
五、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利用2018年中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運用Probit模型評估了一孩留守對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的影響。研究結果顯示:與一孩隨遷的流動女性相比,一孩留守的流動女性的生育意愿顯著降低。為了處理潛在的內生性偏差,本文還采用了工具變量法處理內生性問題,工具變量回歸結果顯示相對于一孩隨遷的流動女性,一孩留守的流動女性再生育意愿要低 16.9% 。在異質性分析中,研究發現留守子女的性別、年齡、家庭的流動類型以及家庭經濟狀況的差異使一孩留守對再生育意愿的抑制效應存在異質性。具體而言,留守一孩是男孩或年齡較大的情況下,流動女性的再生育意愿更低,而留守一孩是女孩或年齡較小的情況下,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并不顯著。鄉城流動的家庭和低收入家庭一孩留守對再生育意愿的影響更為顯著。在當前我國面臨人口結構調整和城市化進程加快的大背景下,本文的研究不僅僅是對一個獨立問題的解析,更是對人口流動、城市化與家庭生活的深刻思考。基于研究結果,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提出政策建議:
(一)推動建設生育友好型社會,明確“家庭政策優先”
在提振流動人口的生育意愿方面,僅解決表面上的留守兒童相關問題遠遠不夠,優化家庭福利政策,需要深刻理解并尊重人口流動的客觀規律,明確\"家庭政策優先于個體政策”。對于流動人口家庭而言,“在一起”不僅僅意味著家庭成員在一起居住,更代表著親情、關愛和家庭支持的延續,這與子女成長教育和家庭情感聯結密切相關,影響著整個家庭的各類決策。因此,生育友好型社會建設需要在制度層面將\"家庭團聚”和“流動兒童隨遷\"視作政策的核心目標。一方面,應推動流入地政府進一步降低公共服務的戶籍門檻,確保流動兒童享有與戶籍兒童同等的義務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公共資源;另一方面,可探索建立針對流動家庭的住房、托幼與就業政策扶持體系,通過公共住房補貼、流動人口集中社區建設、低成本托幼服務等措施,顯著減少家庭的遷移成本,增強家庭共同遷移、共同居住的意愿。這種制度安排不僅能直接減少留守兒童的數量,更能從根本上提高流動家庭的再生育意愿,進而有效緩解人口老齡化和低生育率的挑戰。當然,這不僅需要政策的創新,還需要社會觀念的轉變,從而構建一個對于兒童友好、家庭友好的社會環境。
(二)健全流動人口生育支持體系,尤其關注鄉城流動家庭和低收入家庭
制度安排所帶來的社會情感成本主要由流動人口家庭承擔,而其后果最終落在大量留守兒童身上,進而影響家庭的生育決策。這啟示我們“養育孩子的成本和收益在家庭和社會之間顯著不一致”。解決這一問題應從社會層面出發,認識到人口數量與質量的統一關乎國家人力資本的積累,這也就為政府通過社會共濟機制鼓勵生育的橫向再分配政策提供了理論上的實施理由。政府應該認識到養育下一代不僅是家庭的責任,更是社會的責任。因此,應通過社會政策降低家庭養育成本,提升養育的社會和經濟收益,進一步建立健全人口發展支持和服務體系,審慎考慮流動人口家庭在遷移過程中所面臨的各種挑戰。針對面臨更大困難的群體(如鄉城流動家庭和低收入家庭)應適當傾斜公共資源,擴大社會保障覆蓋面,通過住房補貼、租房優惠、靈活就業扶持等措施切實改善鄉城流動家庭的生存和發展條件。此外,還應考慮在流入地城市建立專門的流動人口社區服務中心,提供教育培訓、就業指導、心理咨詢、家庭教育等綜合服務,幫助這些家庭更快、更好地實現\"家庭式融入”,[40]減少子女留守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推動實現社會適度生育率與家庭生育意愿的協調統一。
(三)關注家庭生命周期,構建全鏈條式生育支持體系,促進\"家庭生育意愿與社會適度生育率最大限度的相容”
在當前我國人口結構深刻變化和城鎮化進程不斷加快的背景下,生育政策的制定不能局限于短期的激勵,而應構建覆蓋家庭生命周期各階段的系統化支持體系。41]家庭在不同發展階段面臨的挑戰和需求各異,政策支持應因時而變、因需而定,以確保生育意愿與社會生育目標的最大程度協調統一。對于6歲以下嬰幼兒家庭,應大力發展普惠性托育服務,在流動人口密集的城市區域增設低成本、便捷化的托育機構,并建立托育補貼機制,切實降低家庭在育兒初期面臨的時間與經濟壓力。同時,還應重視學齡前兒童的早期發展支持,推動建設培養兒童認知與非認知能力的綜合性早教服務體系。通過提升兒童的社交能力、情緒調節能力和心理韌性,從源頭上緩解流動子女中普遍存在的情緒障礙與社會適應問題,為家庭的持續育兒提供心理安全保障。對于6\~12歲學齡兒童,應進一步推動教育資源的公平化,確保流動兒童享有與本地兒童同等的教育權利,減少因戶籍制度導致的擇校難、學籍不穩定等問題。而針對12歲以上青少年階段,政府則應提供針對流動人口家庭的職業培訓和技能提升計劃,使家長能夠在勞動力市場中獲得更穩定的就業,提高其對未來家庭經濟狀況的信心。總體而言,一個真正可持續的生育支持體系應是以家庭生命周期為核心、貫穿家庭不同發展階段的系統性政策安排。讓家庭在各個階段都能獲得穩定的社會支持,從而緩解生育意愿與社會生育目標之間的結構性矛盾,構建一個更具韌性的社會生育環境,推動人口長期均衡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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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n theImpact ofLeft-behind Childrenon the Willingness of Women Migrant to Have Children Again
SONG YuepingA.B,DING AiguoB,TANG JiaB (A.Center for Population andDevelopment Studies,Renmin Universityof China,Beijing,1Oo872,China; B.SchoolofPopulationand Health,Renmin UniversityofChina,Beijing,1Oo872,China)
Abstract: As society develops and urbanizes,family separation due to population mobility has become a prominent issue.Migrants face significantly higher family-related costs in fertility decisions compared to the resident population.Economic pressures and institutional barriers profoundly influence the fertility decisions of migrants.Faced with the dilemma of whether to have their children \"migrate\"or \"left-behind\", families must make dificult trade-ofs between caring for their children and pursuing economic opportunities,which profoundly affects the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migrant women.This study uses data from the 2018 Dynamic Monitoring Survey of China's Migrants and applies a probit model to evaluate the impact of left-behind childrenon the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migrant women.In terms of research methods,this study selects female migrants aged 15-49 who are married,have already given birth to one child,and provided valid responses to the question \"Do you plan to have another child in the next one or two years\".After excluding cases with invalid responses forthe independent variables,25,110 eligible migrant samples were obtained.A probit model was used for regresson estimation,and instrumental variable methods were employed to address potential endogeneity biases,with the district-county left-behind child rate used as an instrumental variable.The resultsshow that having the first child left-behind significantly reduces the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female migrants.Specifically,migrant womenwith their firstchild left-behind have fertility intentions 16.9 % lower than those with their first child accompanying them.Heterogeneity analysis indicates that diffrences in the gender,age,family migration type,and economic status of left-behind childrenleadto heterogeneityin the inhibitory efectof having the firstchild left-behindon fertility intentions.When the left-behind firstchild is a boyorolder,the fertilityintentions of migrant women are lower. In contrast,when the left-behind first child is a girl or younger,the impact on fertility intentions is not significant.The impact of having the firstchild left-behind on fertility intentions is greater in families migrating from rural to urban areas and in low-income families.The study emphasizes thatleft-behind children not only impose significant emotional stress and mental burdens on migrant parents but also reduce their life satisfaction and subjective well-being in cities.These negative experiences of long-term separation may further influence families‘ expectations regarding the quality of future child-rearing and resource investment,thereby suppressing the fertility intentions of migrants.To address trends of low fertility rates and population growth slowdown,it is essential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of a fertility-friendly society, prioritize \"family policies\",and establish a comprehensive fertility support system for migrants.Special attention should be given to rural-to-urban migrant families and low-income families,focusing on the family life cycle and building an integrated fertility support system to maximize the compatibility between family fertility intentions and socially appropriate fertility rates.
KeyWords:Migrant,ResidentialArrangements,Left-behind Children,FertilityDes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