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將曠野吹得低矮又空空（組詩）

猜 疑

總是關閉天窗，拒絕黃昏和風雪

坐在一杯茶水面前等待答案

或思考詞語之間那些緘默的、鋒利的

舊傷被反復揭開的過程，每次都是一場

巨大的風暴。你再度背對我

西風吹過漸漸清瘦的河流

我知道一些結局不必有所逆轉

逆轉將會造成二次傷害。就像我們

僅僅是站在懸崖邊緣，就擁有了

下墜的失重感?；ㄆ恐忻倒宓乃?/p>

與我們使用過的共同時辰同時消逝

不用向一個背影扔出諸多語氣詞

我寬恕我們如同寬恕一顆

春天變質的種子

山 居

黃昏的快捷鍵，霧靄沉沉

紙飛機流浪至河對岸后，雨水停駐

白熾燈，房屋的肋骨傳遞出年代感

此刻沒有什么顯得多余

木質結構上臥著水墨筆漬和其他劃痕

成長線索從諸多木塊上面提取

抽象山水落進幼年。母親放下茶盞

我覷見一抔雪貼合于她的鬢角

青山綠得深沉，那些反面事物

同樣顯現相反的具象

坐進一抹燈光，想起母親一生中

堅持得最為長久的兩件事

一是將我送出高山，二是

等我回家

荒 山

玫瑰花瓣再無力接住一抹春色

從暗紅的枯瘦中出逃

扁平土堆，我正襟危坐

稗草低語，關于寒冬

風將曠野吹得低矮又空空

有對話產生，與自我抑或是

這荒山，這曠野的一部分

長久郁積的陳舊句式

詞語得到飽滿的流露

夜色緊挨著夜色，流水煎熬

語盡，荒山最高點有寒星出沒

只是日子愈發地冷，適合省略

愛恨和一切贅余。我不愿再切身感受

一片楓葉被遺棄之痛楚

枯 荷

步伐恰好停滯于冬日

水面，枯荷裸露半截身軀

小心試探著冰點

西風仍舊撕扯著它折斷的部分

竊取的密語停留在虛空

攢動太多措辭，我并未

準備好將其脫口而出

這樣不發一言的日子

使得河流愈加消瘦

對立面，黃昏刺透的事物

未嘗喊出一個疼字

你背影顯現針尖模樣

在枯荷甘愿凋敗的時辰

想起我們。彼此有多久

沒有互道晚安，就有多久

不曾抵達愛

孤 島

霜降，松針卸下一地的白

更多下墜事件正在發生

北風穿刺雙耳，沒能擄來

楓葉遠走他鄉的音訊

十二月，長江以南

流水杳杳，使人倍感欣慰

將安化古街走盡

路遇了太多陌生面孔

缺失催化劑，沒有語言產生

彼此保持著絕對警惕

好似我們已經無形之中

達成某種默契。我們

甘愿做這人間孑立的島嶼

互不干涉，互不牽扯

互不被彼此的悲傷

所煩擾

探 幽

尋訪靈芝，大薊和更多中草藥

同時遺忘那些植根的、古舊的疼

雨后野生菇遍地，路徑參差

百合香氣依附在我衣衫上

無人察覺兩者交流的過程

蝴蝶蹁躚游走植物之間

久未進山，無法解剖鳥類的密語

光從葉子間隙之處傾灑下來

我好似完成了，一個安穩祥和的夢

忽覺草木深，春常在。年年似年年

可惜樹木的年輪攀爬上我的身體

光陰漸變。一些浮云橫臥密林之上

一些則跌落深井

隔 斷

抵達濱海路需再次途經香爐礁與后鹽

兩個站臺是你我相見的一環

輕軌平穩，語言風暴的醞釀耗盡曇花的余生

詞語表面是罅隙產生于封閉空間

裂谷隨之形成。沉默充斥著

虛無的、尖銳的刀子中傷柔軟腹地

好像我們只適合安靜地愛，不發一言

柔和的夕光才會滲透我們一生

鷗鳥口銜景致遠走，故去的黃昏

一幀一幀倒帶般放映從前

海水中手捧月色，打量暗夜之輕

緩緩是誰的祈盼？已無從得知

我們再次靜下來迎賞共同的

最后一場海水。從前翻涌無盡的藍

如今替換為無盡的憂郁

落 空

秩序之外是我行走于橋梁

忽略規則以及更多束縛

愁云斜臥山崗將墨汁傾注人間

風雨欲來

較少用糧食引誘蟻群

較少表達愛意。我不再打開雙手

去接那些落進我地界的雨水

身旁的桔梗送走最后一片葉子

它也不會知曉

我的期待總是空了又空

我的遺憾才較為遺憾

夢 境

竹籃還憩息于昨日的房梁

時間停擺著。深夜適合做些什么

干脆，看祖母舊時的針線活

以此睹物而思，或是剝洋蔥般剝開

我悲傷的內核

抽噎流淚，用手指輕輕拍打額頭

以緩解思念之苦

生命單薄著，萬物如此脆弱

湖泊從夏季的邊緣傾瀉出來

水漫金山。我記不住更多幻象

它們復雜，混亂又朦朧

我只記得曇花盛開時

我做了一個輕盈短暫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