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提到山西,你會想到什么?是烏金滾滾的煤海,還是陳醋飄香的風味?這只是山西的一隅。這片黃土地上,同樣藏著世界罕見的藝術寶庫。走進永樂宮、高平開化寺等地,你會看到無數勾勒精妙、靜默恢宏的壁畫,每幅作品背后都定格著一個時代。這些曠世杰作期待著傾慕歷史和藝術的心靈,吸引著人們走進幽深殿宇,感受被黃土和時間封存的藝術傳奇。
千萬不要以為古寺幽暗殿堂的斑駁墻壁上會滿目皆神佛,山西壁畫題材豐富多彩、包羅萬象,堪稱鮮活的人間長卷。它們不僅有獨特的美學價值,更是彼時民俗文化與生活科技的真實寫照,將古代勞動人民的生產、生活場景具象化,為世人揭開中華文明歷史長河中民俗與科技交織的神秘面紗。
山西省運城市新絳縣陽王鎮新絳稷益廟
壁上觀農事,智慧在畫中
在始建于元代的新絳稷益廟,東、西、南三壁分布著“燒荒狩獵圖”“教民稼穡圖”“后稷降生圖”“祭祀圖”等壁畫。東壁下方有一幅名為《捕蝗圖》的祭祀場景畫作,是明代病蟲鳥害防治的真實再現。這幅沖突強烈、險象環生的壁畫用夸張和藝術化處理的手法,描繪了古人對蝗災等病蟲災害的忌憚與防治措施:在祭祀隊伍前方,藍衣儒生以手托盤,盤中有兩只鳥雀;中間有兩名武士裝扮的人前拉后拽,在全力捆縛一只巨大的蝗蟲,與人等高的蝗蟲尖爪利牙,奮力想要掙脫,他們一人緊抓繩索、一人提刀刺蝗,唯恐蝗蟲振翅逃遁;隊伍末端的兩名老者,一人手中抓著一只害蟲,看起來很像“土狗子”,又名“拉拉蛄”。這三種鳥蟲分別對應了古代農業的三種病蟲災害。
在古代,蝗災被視為上天的懲罰或神靈降災,嚴重威脅農業生產。僅在明代記載中,蝗災就多達900余次。蝗群所至,顆粒不剩,因此,防治蝗災是關乎民生的大事,古人通過農業祭祀進行“贖罪”來祈求豐產。由于他們的農業科學認知有限,這種祭祀往往摻雜著大量的神祇信仰。
在《捕蝗圖》中,我們能看到百姓利用各種工具驅趕害蟲、害鳥的身影,如鐵锨、鋤頭、掃帚、樹枝、鐵鏟、捕蝗籠等。這些工具看似簡單,實則蘊含科學道理。例如,用掃帚驅趕蝗蟲,掃帚能大面積掃動作物,干擾蝗蟲飛行和棲息,讓它們無法長時間集中危害莊稼;捕蝗籠則是為了收集蝗蟲,提高捕蝗效率;鐵
掀、鋤頭和鐵鏟主要用來挖掘“土狗子”,這種害蟲主要啃食作物嫩芽與根莖,要深挖才能徹底根除。這是古代勞動人民長期實踐后摸索出來的可以快速解決或降低蝗災的有效方法。這些具體工具和技術的描繪,體現了古人在面對自然災害時,防治措施已經從單純的求神拜佛轉向付諸實際行動,從敬畏蟲災走向了主動抗爭。
古代農民識字者甚少,用壁畫記載病蟲災害的防治之術更直觀且便于傳播。在宗教空間有這樣一面農業科普“宣傳墻”,朝圣求神的百姓在讀賞壁畫時就能有所了解。

山西省高平市舍利山腰開化寺
壁上有乾坤,看圖解天工
開化寺的大雄寶殿內是北宋紹圣三年繪制的壁畫,其中,《觀織圖》描繪了太子與官員“觀織”的場景。古代織造技術包括養蠶、繅絲、紡線與織造,晉東南是絲綢織造的主要產地,這幅壁畫描繪的是當地織造生產的場景,生動還原了彼時紡織生產的全過程。
壁畫中的織機是目前已知的宋代踏板單綜立式織機的唯一圖像遺存,占地2平方米左右,可織造出平紋白絹。宋代“家家紡線,戶戶織機”的家庭作坊模式在壁畫中得到了驗證,織機小巧的體型體現了家庭手工業節省空間的需求。

從民俗角度來看,古代“男耕女織”的社會分工模式在《觀織圖》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女性身著襦裙姿態優雅地專注于織造,油燈反映出她們晝夜不停勞動的辛勞與艱苦。在古代,紡織往往是母女相傳、鄰里相授的,趴在墻頭對太子充滿好奇的諸位女子,恰好體現了這樣的民俗傳承。
在科技方面,《觀織圖》填補了宋代織機實物與文獻的空白,其軟硬牽引結合的結構是中國紡織工具從原始腰機向復雜織機演進的見證。壁畫中的織機結構十分復雜,根據該圖復原的北宋“立機子”能織造出白絹,目前在中國絲綢博物館展出。由此可見,除藝術價值外,這幅壁畫也是古代“機械制圖”的典范之作。
山西省汾陽市城西北栗家莊鄉田村田村圣母廟壁上觀萬象,品讀知百態
這座廟宇始建于唐代,現存建筑為明嘉靖二十八年重建。廟中東、西、北三壁描繪著后土圣母出行圖,這些壁畫以圣母出行、宮廷生活為題材,融入了諸多世俗元素。畫中的人物服飾、家具器物等細節反映出明代當地的生活風貌,是山西社會風俗的寫照。

其中,北壁的《尚食圖》和《宴樂圖》人物較多,侍女們身著各式綾羅綢緞,紋樣各不相同。此外,她們手中的器物與樂器更是種類繁多,包括琵琶、古琴、三弦等。《尚食圖》中的女子將西瓜切成蓮花,寓意著“蓮生貴子”,畫中的三面墻上都描繪著小貓,是明代豢養寵物習俗的表達。
山西寺觀壁畫以藝術形式將古代珍貴的民俗與科技信息保存了下來,它們見證了歷史,讓現在的我們能穿越千年回到古代,領略古人的智慧,感受彼時物質文化的發展盛況。面對美輪美奐的壁畫,我們不僅要欣賞其藝術價值,更要去探尋其中的科技與文化內涵,以它們為介質,讀懂和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