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質高校的“擴容 遠不止擴招

2025年3月5日，十四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扎實推進優質本科擴容，加快‘雙一流’建設?！蓖眨逃坎块L懷進鵬在十四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首場“部長通道”上表示：今年將優化現有的學科，并適度增強新的學科，同時，穩妥扎實推進“雙一流”高校本科擴容。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主任鄭柵潔在2025年3月6日的記者會上也提到：2025年將推進優質本科擴容，進一步增加“雙一流”高校本科招生規模，在2024年擴招1.6萬人基礎上，今年力爭再增加2萬人。這些表述引發社會關注。

“擴容”為何只被看到擴招

這次會議確實提到優質本科“擴容”，但不只講了“擴招”，媒體報道“擴招”便引發輿論爭相報道的效應，當然與社會普遍感到高考競爭壓力較大，進入優質本科壓力更大，渴望一流高校擴招的心理預期直接相關。顯然，這樣的傳播和認識不完整、不準確，含有部分誤讀內容。

完整看2025年政府工作報告，其中與這一議題相關的內容還強調：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堅持創新引領發展，一體推進教育發展、科技創新、人才培養，筑牢中國式現代化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分類推進高校改革，扎實推進優質本科擴容，加快‘雙一流’建設，完善學科設置調整機制和人才培養模式?！薄耙o緊圍繞國家需求和群眾關切推進教育改革發展，加快從教育大國向教育強國邁進。\"

2025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一2035年）》中也提到“有序擴大優質本科教育招生規模”“建立科技發展、國家戰略需求牽引的學科設置調整機制和人才培養模式”，明確要求以教育數字化開辟發展新賽道、塑造發展新優勢，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促進人工智能技術助力教育變革。

系統梳理相關政策原文表明，優質本科擴容是以下整體鏈式結構的一環：科教興國戰略一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一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一分類推進高校改革一優質本科擴容一緊緊圍繞國家需求和群眾關切推進教育改革發展，加快從教育大國向教育強國邁進。

以“擴招”數量來看，1999年高校招生增加51.32萬人，招生總數達159.68萬人，較上年增長 47.4% ：而2024年在優質本科的擴容方面擴招1.6萬人，2025年力爭再增加2萬人。以2024年全國普通、職業本專科招生1，068.9萬人為參考，較上年增長僅有千分之二，屬于微小數量級別的調整。從多數調整招生的優質本科院?？?，調增的額度在各高校原有招生 1%～5% 之間。從各類高校招生的結構比例看，每年高職院校招生占 45% ，一般本科招生接近 40% ，優質本科招生約占15% ，“擴容”是在 15% 與 40% 的邊沿部分微調。因此，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此次“擴容”都是高校招生體系內部一次小額度、小規模的調整，它的主要特征不是擴招，不是簡單地擴大總體招生計劃；政策的主要自標是滿足當下產業發展，特別是新技術發展需求，而不是簡單地擴大招生數量；優質本科擴容不僅是招生數量上的調整，更有結構與學科方向上的調整，這是應對新技術發展的精準、有重點的擴容，強調針對基礎學科、新興學科、交叉學科等進行擴容。

優質高校本科“擴容”被社會和媒體單向度解讀為擴招，反映了在我國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已經超過了60% ，“上大學難”的問題已經得到基本解決，“上好大學難”的問題依然突出的情境下公眾的社會期盼，根源在于信息傳播不完整、不充分、不對稱而造成的誤讀。

優質本科高校要找到自己應對新技術挑戰的定位

如果僅僅是社會公眾將這次優質本科的擴容理解為擴招，所能產生的不良影響是有限的；然而，事實上，還有一部分實施擴容的優質本科高校在思想觀念、工作規劃、實施過程、標準確定、教學與評價等各方面也僅僅將它看作一次擴招，這樣的認知與行為誤區所產生的后果就更為嚴重，不僅政策目標不能實現，還可能影響教育、科技、人才一體推進，甚至會貽誤國家戰略機遇。

數字時代對人類社會的改變是全方位的，對人類的挑戰需要高智力人群應對。優質本科在一定程度上既高密度聚集高智力人群，又擔負著讓他們的天性獲得充分成長，以有效應對更高難度挑戰的責任。因此，處于社會之中的高校，尤其是進入信息化時代，高校更需要有深度開放理念，改變原有著重校內辦學的定式，重視在全球市場體系中主動探索自身能夠分層滿足社會需求的點位，全面展示自身辦學宗旨和追求，從整體發展到微觀調整都需要精準定位。

從微觀角度看，這次優質本科擴容是政府在宏觀政策上創造條件，讓一些有條件的高校在新的空間中結合當前和未來國家戰略和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轉向高新或新興、重要的發展方向，快速發展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研發。

具體到一所高校，要找到并確定自身應對新技術挑戰的定位，這是一個需要高度智慧、歷史感、使命感，且十分艱難、復雜的過程。為此，高校要謹慎評估新技術對人類、對教育的影響，統籌考量人本、理性、法治、符合歷史常理等因素。從歷史發展看，每次新技術出現都是新的“雙刃劍”，可以帶來新知識、新工具、新的發展機會，也會產生新愚昧、新傷害、新危機。作為培養高級人才、研究高深學問的大學，要做的是從人文、社會、科技等方面助力人類充分利用新技術之利，有效規避新技術之害，確保人類主體在新技術時代不斷提升幸福水平。因此，應對之策中必然包括人工智能、生物醫藥等技術前沿領域，但又不能僅僅單面應對，需要從長遠布局，開展新技術條件下支持人類社會和信息技術和諧、平衡、持續發展的學科及智能形態的探索；還要從整體發展出發，發展新的哲學、法律、社會學科以解決新的社會形態遇到的新問題。

優質高校在人工智能時代要凸顯自己的獨立性、自主性，將人類個體進化所獲得的獨特優勢潛能發展起來，而不是裹挾有較好天賦的人在人工智能技術有優勢的方面與其賽跑。尤其需要明確整個高等教育都需要以提升人的信息素養為職能，優質本科教育在這方面更應當仁不讓。例如：清華大學在適度擴大本科招生規模的同時，成立新的本科通識書院，著力培養人工智能與多學科交叉的復合型人才，就是基于全面的社會發展需要的選擇。明確在人工智能時代，人是目的，要確保包括弱勢人群在內的人類所有個體的尊嚴。因此，解決人類向哪里去的問題，與解決人類是否跑得更快的問題同樣重要，高校對這兩方面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應對人工智能技術挑戰時，不可畸輕畸重、偏重一面。

在人工智能時代，高校需要避免受短視功利觀念影響而盲目追求開設熱門專業。筆者認為，優質本科重點是在理工科方向，因為這個方向未來發展潛力比較大、就業前景比較好、與產業發展更為緊密；但是，這并不是說不要發展優質文科，優質文科在AI技術出現后實際上是要有一種新的形態，不再是比較簡單的知識堆砌，而是需要走向集成，更重要的是要培養人的集成能力，要解決人工智能技術出現后突出的社會問題。

在優質本科擴容中對待文科的出路不是簡單拆并，而是需要著眼未來，利用人工智能工具升級、拓展、融合，全面更新內容和教學方式。例如：開設“人工智能共創寫作”等課程，提供學習者對人生、社會的認知力和審美力。鑒于現在大學生存在科學素養不足、人文素養不足等問題，優質本科要重點破解大先生人文素養不高的問題。未來社會發展對科學素養和人文素養的要求都在提高，兩方面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當前整體上存在短視功利的重理工輕人文的不平衡現象，要平衡就不能偏廢。

無論是原有的文科、理科、工科、農科、醫科，都需要明了自身優勢學科，將原有優勢與人工智能的技術優勢結合，各校要根據自身的資源、歷史、面向未來的規劃找到自己的平衡。

高校需要瞄準國家戰略與社會協同應對新技術挑戰

“扎實推進優質本科擴容”提出后，社會上比較關切的是：優質高校的優質資源會不會因此被稀釋，高校學歷會不會因此貶值，會不會加劇地區間、學校間優質師資和生源的爭奪從而加劇不平等。產生諸如此類的憂慮，顯示各方對優質本科擴容政策及其影響不了解、不理解、不清晰，甚至對政策的目的有誤解，對其產生的影響存在放大、泛化感知。可以確定地說，優質本科擴容在現有的“雙一流”高校范圍內不會出現上述問題。

又應該看到，優質高校與一般高校的發展確實存在關聯，需要協同瞄準國家戰略需求，國家戰略需求和市場動態需求之間又存在關聯。優質本科擴容增加招生的人數、專業調整的數量和比例基本是確定的，但它會在一定范圍引起其他的一般本科院校、高職學院的調整效應。影響到什么程度在于各個高校怎樣看待優質本科擴容。若能理性應對，確實有發展潛力的高校根據各校自身已有優勢當然可以在相關方面增加招生，或者調整招生、新建專業或學科，也能發揮積極效應；如果沒有優勢的高校不管自己是否具備條件和資源，也不管辦起來以后跟其他學校比有沒有相對的優勢，“一窩蜂”開設人工智能學科，這種情況在過去就曾發生過，所以要防止此類現象再發生。如果較多高校低層次簡單重復，不只浪費資源，還可能因沒有抓住機會而走向致命之錯。

在現實環境之下，不同學科之間也要協同。要把優勢學科做優做強，要在已有優勢上做加法，要避免見異思遷，以不適應時代需求的名義將本校優勢學科撤銷。處理傳統學科縮編和新興學科擴張之間的關系則要運用立體動態思維：培養那些跟人工智能產業相關的前沿尖端人才，當然要新設置一些專業，但這些是相對少數；對所有大學生來說，進入人工智能時代都應該進行信息素養或者技術技能的培養，這是對所有大學生基本素養的要求，各個高校都要做。前一點已經得到關注，已有優質本科學校在做，后一點尚未得到重視，還不明確由誰去做，而普遍提升信息技術素養是前者更好實現目標的基礎，如果不能很好協同，優質本科培養尖端人才的目標也就難以有效實現。

備受關注的文科在人工智能時代不能簡單地被撤并，傳統文科要尋求跟人工智能結合起來，充分運用新技術拓展并加深自己的研究領域和范疇，破解人工智能時代出現的新問題，其發展潛力依然很大。實現人工智能等新興學科與傳統學科的聯合與協同，不僅可以創造更多新的發展機會，而且只有如此才能更有效有力應對人工智能時代的挑戰。

進入信息化時代，高校更需要與社會充分互動、溝通，相互協同，才能有效實現發展目標。

（作者單位：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責任編輯：苑聰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