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方式的基本特征及其優化研究

《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一2035年）》提出要“完善拔尖創新人才發現和培養機制\"[]。招生工作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起點，通過科學的選拔保障生源質量是拔尖創新人才培養的基礎性工作。拔尖創新人才的選拔是國家或高等教育機構為識別和篩選具有特殊潛質的個體，基于特定標準，通過制度設計、程序規范及工具使用實施的系統性篩選機制。本文嘗試總結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方式的基本特征，在此基礎上剖析其不足并提出優化策略，以期助力提升我國拔尖創新人才招生工作質量。

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方式的基本特征

1.制度設計：國家標準與因校制宜相統一

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手段的制度設計呈現出國家標準與因校制宜相統一的特征，如“強基計劃”官方相關文件中明確指出，“選拔培養有志于服務國家重大戰略需求且綜合素質優秀或基礎學科拔尖的學生”[2]，充分體現其是在國家需求的驅動下進行選拔的。此外，文件中還明確要求各試點高校“根據新形勢要求和招生情況，適時調整強基計劃招生專業”，為高校靈活調整招生專業提供了制度保證。

2.程序規范：公平性與靈活性相統一

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手段的程序規范呈現出公平性與靈活性相統一的特征。一方面，選拔程序嚴格遵循全國統一的標準化框架，確保了人才選拔的底線公平性。同時，各高校也非常重視選拔過程中的監督保障，絕大多數高校都將“招生信息公開、選拔方法公平”等作為選拔程序的標準，接受學校紀檢監察部門與社會的監督。另一方面，在后續的校測中，各高校被賦予充分的自主裁量權。所有校測環節都包含文化測試和體育測試兩項，而在具體的科目、形式、成績折算等方面不盡相同，其目的都是深度考量考生的創新潛質與綜合素質，選拔出真正的拔尖創新人才。公平性與靈活性相統一的選拔程序為拔尖人才的個性化識別提供了探索的可能性。

3.工具使用：科學性與人本性相統一

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手段正經歷技術驅動的范式轉型，既通過創新技術提升選拔的精準性與效率，又保留傳統工具的核心價值，將科學性與人本性真正統一起來。人工智能與大數據技術顯著提升了選拔效能，如2024年上海高考招生錄取中已開始使用基于人工智能技術開發的高考智慧錄檢系統。高考作為全國統一標準化考試，通過嚴格的人工命題、閱卷和復核機制，有效規避了算法黑箱可能帶來的區域、性別或文化差異的問題。此外，拔尖創新人才的核心能力難以被量化技術完全捕捉，而以面試、檔案袋評價為代表的傳統工具能通過多維觀察綜合判斷，進而更全面、科學地選拔人才。

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方式目前存在的不足

1.對拔尖創新人才人文素養的考察有限

當前，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方式對人文素養的考察力度不足，具體表現為以下三方面：一是評價標準偏向量化指標，忽視文科素養的綜合性特質。現有選拔方式多以學科競賽成績、標準化測試分數等量化指標為核心，而人文素養所涵蓋的批判性思維、跨文化理解力、社會責任感等難以被量化評估的維度則被邊緣化。二是考核方式與文科人才培養規律脫節。人文素養的養成具有長周期性和實踐性特征，但現行選拔方式缺乏對學術志趣、研究潛力的動態追蹤，選拔方式過度依賴“群體篩查\"，導致部分具備深厚人文積淀但學科成績不均衡的學生被淘汰。三是從學科生態來看，高校在資源分配中普遍存在“理工優先”的慣性思維，這使得在人才選拔過程中更加容易忽視考生的人文素養，導致對考生人文素養的考察力度不夠。

2.對拔尖創新人才選拔的精準性有待加強

拔尖創新人才必然是對自身專業高度認同、對自身未來發展有清晰規劃的人才。有研究對某“強基計劃\"試點高校2020級新生進行調查，結果發現：強基生對即將學習專業的興趣程度的自評值低于統招生，對未來發展規劃的清晰程度也沒有高出統招生許多[3]，表明現有選拔方式的精準性有待加強。事實上，部分考生報考“強基計劃”時，并非基于對招生專業的興趣或理想，而是抱著“沖刺名校”或“保底”的心態。部分對基礎學科具有興趣且擁有一定天賦的考生，在通過高考取得理想成績后，可能選擇退出“強基計劃”，轉而通過普通批次錄取進入自己更感興趣的專業領域。一些通過“強基計劃”入學的學生，在入學初期階段對是否投身基礎學科研究尚未明確，對能否順利完成本碩博階段的持續學習存在疑慮，以試探性的態度入學，缺乏系統性的學業與職業規劃。綜上，由于各種現實因素的影響，現有選拔方式難以保證拔尖創新人才選拔的精準性，進而對人才培養產生不利影響。

3.對拔尖創新人才的早期發現和大規模選拔尚顯不足

目前，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方式在人才早期發現和大規模選拔方面仍有提升空間。從各國的教育實踐來看，排在同齡人前 1%～3% 的英才兒童會受到重點關注和特別培養[4]。同時，目前拔尖創新人才選拔規模有限，一些發達城市的重點學校憑借其較為優質的教學資源與競賽資源等牢牢把控人才輸送的關口，而農村學校由于教育資源、文化資本等方面的劣勢，難以將具有一定潛質的人才輸送到相關培養單位中去，使得輸送拔尖創新人才成為重點學校的特權，不利于為拔尖創新預備人才的成長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拔尖創新人才的選拔規模仍須擴大。

「我國拔尖創新人才選拔方式的優化建議

1.構建人文素養評估體系，加強文科專項支持

第一，建立多維人文素養評估框架。人文素養涵蓋批判性思維、倫理判斷、跨文化理解力等非量化維度，需要通過復合型評價工具進行系統考察。可引入情景化評估模塊，通過設計開放式案例分析題，要求考生結合哲學經典、歷史事件或社會熱點進行深度分析，重點考察其邏輯推理能力、價值判斷深度及現實關聯性。同時，需要強化質性評價工具應用。推廣檔案袋評價法，要求考生提交高中階段參與的學術論文、社會實踐報告、創意作品等材料，重點考察其人文積淀的持續性與創新性，通過文本分析技術評估其思維深度與學術潛力。

第二，建立動態追蹤與個性化評估機制。一是推行學術潛能追蹤計劃。聯合高中與高校建立“拔尖人才成長檔案”，持續記錄學生參與學術沙龍、科研項目、社會服務等活動的情況，動態評估學生的學術成長軌跡。二是實施差異化考核策略。針對文科特長突出但學科成績波動較大的考生，設立“彈性錄取通道”，允許考生以“學術代表作”替代部分標準化考試成績，凸顯個性化評價導向。三是重構文科教育生態。需要通過政策引導與資源傾斜，扭轉“重理輕文”的學科發展慣性。設立文科拔尖專項基金，單列文科拔尖人才培養經費，支持高校建設人文社科創新平臺，資助學生開展數字人文、科技哲學等前沿交叉研究。構建文理協同育人模式。鼓勵理工科強校與綜合性大學共建人文通識課程體系，強化理工科學生的人文底蘊。拓展文科實踐載體，文博機構、媒體平臺合作設立社會實踐基地，為學生提供融合學術研究與社會服務的成長平臺。

2.建立動態跟蹤與個性化評估機制，提升生源與 專業的契合度

針對選拔精準性不足的痛點，需要構建“前置引導一過程追蹤一動態反饋”的全鏈條評估體系，實現人才與專業的深度匹配。

第一，優化前置選拔設計，在現有高考與競賽篩選基礎上，強化專業適配性評估。需要開發“職業興趣一能力匹配”系統，構建涵蓋學科傾向、創新特質、職業價值觀的測評模型，通過虛擬現實技術模擬科研場景，分析考生在壓力環境下的問題解決能力與學科偏好。同時，可實施“雙盲”學術潛力評估，在校測環節引入匿名評審機制，由跨學科專家組對考生的研究計劃書或學術提案進行盲審，重點考察其創新思維而非既有成果，避免“標簽化”評價偏差。

第二，強化培養過程動態調整。建立彈性化培養機制，充許學生在專業軌道間合理流動。設立“學術適應期”制度，即入學前兩年實施通識教育，第三年根據學術表現與興趣測評結果確定專業方向。此外，構建學業預警與幫扶系統。通過大數據分析學生學習行為數據，對存在專業認同危機的學生啟動個性化輔導方案。

第三，完善生涯規劃支持體系。破解功利性報考困局需要從認知引導與資源供給雙向發力。要深化高中與高校銜接教育。在重點中學開設“學科認知工作坊”，邀請高校教授講解基礎學科前沿動態與職業發展路徑，幫助學生形成清晰的學術圖景。同時，要建立拔尖人才職業發展數據庫。追蹤畢業生就業去向與學術成就，構建“專業一職業一成就”關聯模型，為考生提供數據驅動的專業選擇建議。

3.擴大早期選拔覆蓋，完善制度保障體系

為破解早期選拔覆蓋面窄、區域失衡的難題，需要實行“分層識別一資源下沉一制度護航”的優化方法。

第一，建立梯度化早期識別網絡。突破傳統重點校壟斷格局，構建多層次選拔體系。一是實施“縣域拔尖計劃”，在縣域中學設立國家級拔尖人才觀測點，每年定向遴選農村生源參與“雛鷹夏令營\"，選拔標準兼顧學科潛力與綜合素質，為偏遠地區學生提供更廣闊的升學通道。二是推廣“云選拔”技術平臺。依托信息與人工智能技術，開發覆蓋城鄉的在線測評系統，使農村學生可通過遠程監考參與全國性學科潛力測試，系統自動生成個性化發展建議報告。

第二，強化農村生源支持體系。通過政策補償與技術賦能縮小城鄉資源鴻溝。設立“鄉村振興拔尖專項”。在拔尖創新人才選拔計劃中明確農村生源錄取指標，配套資金與學術資源。同時，可嘗試構建“雙導師制”培養模式，為農村拔尖生配備高校學術導師與中學成長導師，通過定期線上輔導與寒暑假科研營實現貫通式培養。

第三，健全制度保障與質量監控機制。通過立法與評估確保改革可持續推進。推動拔尖創新教育立法。在相關法律法規中增設“拔尖創新人才培養”專章，明確各級政府、學校、社會機構在人才選拔中的權責關系，規范選拔程序與資源配置標準。同時，建立第三方評估體系，委托相關機構組建獨立評估委員會，定期發布公平性監測報告，重點核查農村生源占比、區域錄取差異等關鍵指標。

本文系202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面向國家重大戰略需求的博士生項目制培養模式研究”（項目編號：24YJA880001）；蘭州大學2023年教育教學改革研究委托項目“本碩博貫通式人才培養模式的理論與實踐研究”（項目編號：202331）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J].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2025（4）：6-12.

[2]教育部關于在部分高校開展基礎學科招生改革試點工作的意見[J].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公報，2020（Z1）：50-54.

[3]崔海麗，馬莉萍，朱紅.誰被“強基計劃”錄取—一對某試點高等學校2020級新生的調查[J].教育研究，2021，42（6）：100-111.

[4]褚宏啟.中國教育發展方式的轉變：路徑選擇與內生發展[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18，36（1）：1-14，159.

（作者單位：蘭州大學高等教育研究院）

[責任編輯：苑聰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