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之詩（組詩）

大暑詞

炙熱如火爐，噼啪炸響

有蟬鳴、汗滴，有我不安分的心

幻想，有風吹，有蔚藍

有鳥兒，飛過起伏的蒲扇和大茶缸

更幻想有雨水不停地落下

過程輕緩，如我的愁腸和離緒

大片的火焰，落滿屋頂和小區

書桌上，是赤膊袒坐的鍵盤和啤酒

大暑，火塘環繞，熱氣急劇升騰

大暑，草木決堤，如我花白的頭

濃蔭記

打碎的午后、綠蔭和蟬鳴

堆積在滾燙的公園內

像盛夏，像一個百無聊賴的俗人

一只麻雀，以低飛的姿勢

鉆進樹梢，鉆進這奔涌的草木之河

如我，陷進一頁頁舊信或酒杯

我與這些麻雀，差著一個夏天的距離

它們飛走了，我的心也空了

暮晚還遠，星空和清風更遙遠了

此刻，這觸手可及的濃蔭

正放牧著我，接納著我

小暑詞

如鐵鑄，如一張陰郁的臉

連續三天了

細雨仍紛紛，斷斷續續

仍沒有等來好心情

像盛夏的河流，越來越平緩

隱忍，日復一日——

人到中年，我的親人，屈指可數

我的朋友，也屈指可數

大棚的西瓜、香瓜，早已上市

我也淡忘了池塘和荷葉

其實，不用等什么，也沒什么可等的

比如炎熱，比如端倪、前兆

天熱了，就來月亮峽吧

再熱些，也來月亮峽吧

有星辰，在盛夏閃爍

每一顆，都是我放不下的你

晨光帖

一些雨滴，懸于陽臺的晾衣繩

幾朵閑云，遮蔽住了麻雀滑過的倒影

晨光漸漸飽滿，明亮

似乎要去搖醒臥室、早餐和我的夢

窗外，晨風的腳步很輕

廚房內忙碌的妻子并沒有察覺到什么

幾顆櫻桃滾落，她紅彤彤的臉

與這個季節急促的呼吸，是那么相似

有風箏，替天空的云朵飛

有炎熱，給七月留下一扇虛空的門

夏雨賦

像孩子的臉，急促、突變

暴怒、傾盆

遠山轉瞬隱退，樓群飄搖模糊

敞開的窗戶，仍沒心沒肺地敞開著

掃進臥室的雨滴，仍快樂綻放著

像這個美好的傍晚，也像我

日落時分，適合一個人聽雨滴四濺

惦念另一個人

或者，安放下我不安和喧囂的心

急促的夏雨，明顯比去年的蒼老

一如我的隱疾和落寞

滂沱帖

仿佛一萬只水井，一萬條河流

倒懸于天空

崩塌、淪陷、宣泄

猶如一個中年男人酣暢淋漓的痛哭

驟雨如注，拍打著公交車站、長椅和離別

拍打著相擁的淚滴和手臂

這瘋狂的拍打，是那么相似

仿佛是少年的舊事，是我孤寂的悲憫

面對滂沱之雨，一個人讀博爾赫斯

“我有過一個下午和村落”

此刻，你也許正坐在火車上穿過田野

或者，在一杯咖啡里，想我

夜飲記

總想起雜亂的荒草、寡言的石頭

想起一雙粗糙的大手

正在拼命掩住滿臉的灰塵和哽咽

在一座城市里，安頓好這場大雨

像在一杯酒里

安頓好老娘的咳嗽、健忘和白發

風吹動著屋外的暮色、塔吊和腳手架

吹動著八百里外的灶火和炊煙

兄弟，喝或者不喝

千瘡百孔的人間，都需要大雨的縫補

都需要一杯熱酒，環抱我們的漂泊和孤獨

畫外音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

是要把這曖昧的暮色洗凈

還是要抱緊，我這顆不死的凡心

萬物隱退，大地已退居其次

一切，不多不少

恰如我，未了的心事和呼吸

恍惚，遲疑，不知所終

一路狂奔的紅綠燈、交叉路口

面對塵世的悲傷和歡愉，我已力不從心

該懂的已經懂得，不懂的也無須懂得

我一直忍著內心的戰栗和尖叫

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