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川敘事(組詩)

雨中攀登養(yǎng)子溝

攀登養(yǎng)子溝的臺階

需要從低處的傳說開始

一步步走向臺階的高處

一座山勒部的英豪之氣

在形成文字的敘述中，有了粗獷的喊聲

每爬上一個緯度，我的腰身

都習慣向下彎出一個弧

急促的呼吸，因為言辭過于狂傲

而產(chǎn)生敬畏之心

爬過仙人瀑，爬過瘦身橋

臺階的迂回曲折之態(tài)

更接近于樊梨花替天行道的艱辛

那些養(yǎng)子教子的母子情緣，也因此

被山水銘記

我們爬過高處的臺階，還有更高處

橫陳在歷史的琴弦上

雨滴飽滿，是它最宏大的敘事

因為雨從高處來，我們

從一座山的福祉中

明白了彩虹的妖身

在民宿

群山是屏障，綠樹做紗窗

民宿的院子里，有鄉(xiāng)民獨到的構思

花兒于角落默默相望

似乎有溫暖的故事

房屋不算高大，但與養(yǎng)子溝的情趣

相輔相成

白色的墻壁上，簡單的線條勾勒

是歲月靜好的畫作

窗幾明凈，木制家具散發(fā)素雅的氣息

這是從古人的影像中，復制的一幀畫冊

你伏案讀書或者烹茶小聚

都可以充盈別致情懷

記憶高于鄉(xiāng)土，扮作細雨滴滴入酒

房前的河流就是婉約的酒杯

舉起一朵浪花，鄉(xiāng)愁就能復活

聽一聲山間的鳥鳴

歲月的藤蔓上，就會有青果

我們?nèi)腭v養(yǎng)子溝，那些民宿

會成為你可以寄托情懷的鳥巢

即不知風雨何時，也不會重提舊事

自由自在地裹著淺淺的風

與另一個你不期相遇

關于農(nóng)家

一道低矮的柵欄，形同虛設

穿梭于院內(nèi)外的雞崽

嗓音稚嫩

百日菊才開始萌發(fā)嫩芽

養(yǎng)子溝的農(nóng)家，堪稱古樸畫作

我們站于門外

不必叩門三聲，有黃狗起身擺動尾巴

鄉(xiāng)民遠遠地和你打招呼

似乎我們早就相識

坐下喝口山泉水，吃點山野菜

整個院落，都有了初夏溫而不熱的味道

我們看看那些擺放整齊的農(nóng)具

心里豁然開朗

一陣風吹散云朵

一輪紅日躍上遠山

我們和鄉(xiāng)民相談甚歡

他們突然畢恭畢敬的樣子

似乎我成了這個院落的主人

而他們則是遠道而來的城中貴賓

角色互換，是曾經(jīng)貧窮的養(yǎng)子溝農(nóng)家

翻身當主人的一曲新聲

關于一座山和一個人

鸞州大地有高高的聳起化為山巒

取名熊耳山脈，庇佑萬物

石頭、草木、鳥獸，有特殊的脾性

藏身于山內(nèi)，不問世事

他向山而來。無數(shù)條小路

記載了他的晨起和黃昏

山中足跡，疊加成數(shù)十年的光陰

成為一束束火焰，被他用來照亮不為人知的神奇

他明其性，懂其德，知其味

他把藤蔓植物的抒情，歸納成一種液體

山是液體的骨頭

他以“君山紅”為名，釀制美酒

酒香是河流，醉了釀酒人，也醉人

紅塵中的你我

現(xiàn)在，他在山中隱去功名，隱去他自己

捧出“君山紅酒”的香，被我們津津樂道

我們舉杯言歡

一座山的陳設和一個人的淵源，成為我們下酒佳肴

越嚼越有味，內(nèi)心的感嘆也越來越清澈

君山紅酒的紅，與野生獼猴桃內(nèi)在的紅

如此心有靈犀，又妙不可言

梅花石

我堅信這塊石頭有無限的熱忱

否則它不會以細膩的語言給予一朵梅花蒼勁和繁榮

我也堅信在無數(shù)次歲月輪回之后

它的本性和梅花之品如此相得益彰

它們都有溫潤人世的愛意

只不過石頭給了梅花容身場所

而梅花盛開千年

是對這塊石頭吟唱的頌揚之詞

竹林里的鳥鳴

它們是搬運音符的能手

將一粒粒微妙的聲音，從谷底的竹林

往你的耳朵雜亂處播種

你瞬間消失的疲憊，被重新填充上

清脆、悅耳、興奮、感嘆等可以言說的故事

你越是走近竹林，你越是能夠盡情地享受

一個綠色縈繞的舞臺上

那來自于高低不同音域的

聽覺盛宴

或急促，或悠揚，或低沉

或者剎那間的寂靜

都會讓你身心為之一振

突然，你就忘記了

你腳上還沾染著泥土，褲腿上

還掛著幾滴清露

你的額頭，還有一些往事羈絆的愁苦

正消失，成一種悠然的風景

這些鳥鳴，更讓你忘記了

你原來是身處蟠桃山的一片竹林

原來這竹林的遼闊，像極了你孩童時

一個舒適而神奇的夢境

并且，你越是往竹林深處走

你越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這個夢原來和現(xiàn)實如此密不可分

觀星臺上空的星星

需要一座山丘，把身子墊高

你向上攀爬時，一些沙石

會磨礪去你焦躁的心思

那些樹木，也映襯了你的仰望視覺

在你撫摸一段往事時

你所看到的天空，高遠遼闊

恰是一種星象的痕跡

那些隨著季節(jié)變換方位的星星

在山峰的額頭

在河流松開又握緊的手指縫隙

在你我歡喜，或者迷霧叢生之處

它們每一次排兵布陣，都在涌動波瀾和火焰

成為某種神奇的指引和暗示

你看清楚了星星的蹤跡

也就看清楚了一片土地，神秘的力量

作為后來者，之所以熱衷于一番番攀登

皆因這由山石堆積的臺子

以十八米的高度，來撫平你內(nèi)心眾多坎坷不平的路徑

其實，星星就在你情感深處

無需觀望，你就明白

它的疏密分布之中，有多少花開花落的從容

就有多少風雨的聲音，消散于一個黎明

屏息聆聽，那夜幕下的蟲鳴

忽高忽低的旋律，皆不可掌控

像極了來自天空群星的一粒粒回聲

一棵油松

站在它面前

我沒有祈禱以求庇護

只在猜測，如果再來一場沉積八百多年的風雨

它會不會仍是一棵樹

仍以一棵樹向上蓬勃的姿態(tài)

扎根于觀星村奇谷溝中的土石之上

如果風雨為刀槍，刀光劍影中萌發(fā)雷霆萬鈞

它能否還和以前那樣

氣定神閑，把不平等的待遇

當成一種享受

把斷掉一些多余的枝丫的疼痛

視為一次新生

我希望看到，那叵測的人心

又一次舉起欲望的斧頭和鋸齒

企圖把它化為一縷火焰

企圖將它從一座山中移除時

它會不會落淚，會不會委屈中

露出它卑躬屈膝的眉目

它會不會像英雄一般

跌倒了，再次爬起來

已經(jīng)流干了血液，生命奄奄一息后

會不會還能騰空一躍

我更想看看，這棵樹

在掙脫歲月束縛，撕裂無數(shù)過去的自我之后

它渾身布滿的皴裂，化為鱗片

能不能如一條龍那樣飛入云端

所以，我沒有向它跪拜

只是遠遠地看著

唯恐在它忽然化羽成仙的時候

小小的一根松針，卷起一場風暴

把滿身塵世俗惡之氣的我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