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法國夫妻首次生育年齡的不斷推遲,高齡父母現象愈發普遍,他們的生活和子女的關系引發了廣泛的社會關注。
學校大門前,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妻正在等候女兒莉拉。“他們來接我放學,我的同學看到后都以為他們是我的爺爺奶奶。”18歲的莉拉說。她的媽媽62歲,爸爸67歲。過去,她一直不愿向同學透露父母的真實年齡,但現在她已經不再介意。
莉拉的爸爸是一名警察,媽媽是一名護士。談起父母的工作時,莉拉使用的都是過去式,因為他們如今都已退休。莉拉出生時,爸爸已經49歲了。“照顧我們兄弟姐妹最多的反倒是我爸。”莉拉說。她很少提及媽媽,母女關系有些緊張。
莉拉多次表示,父母比同齡人父母年長沒有一點好處。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面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都比她大十多歲。她從小就覺得自己出生得太晚了。“哥哥姐姐小的時候,經常和爸媽一起去旅游。他們一聊起旅游時的趣事,我就郁悶,因為我沒得可聊。”她說。從第一個孩子到第四個孩子,莉拉父母不但精力連年下降,金錢投入也有所減少。莉拉沒怎么旅游過,她會通過其他途徑排遣煩悶,比如打籃球、看書、彈鋼琴等。“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對父母心存怨恨,因為他們不像其他人的父母那樣年輕。”莉拉坦陳。

醫學上,年齡超過35歲的產婦便被定義為“高齡產婦”。“這個標準有些簡單粗暴了。”精神分析師及育兒顧問阿娜伊斯·勒布蘭–貝里說。她曾接診過多位因年齡超過40歲產子而心懷愧疚的媽媽。“社會普遍認為高齡父母能力不足。當孩子將自己的父母與同齡人的父母進行比較時,會感知到這種‘不足’,并因此感到自卑。”勒布蘭–貝里分析道。
在法國,對高齡父母的刻板印象或許將漸漸消失,因為這種情況已越來越普遍。法國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19年,法國有42800名新生兒的母親大于40歲,晚育率5.7%,是1980年的3.4倍。2015年,17%的新生兒的父親大于40歲。2022年的產婦平均年齡為31歲,而2002年是29.4歲。
老年問題社會學家梅麗莎–阿斯利·珀蒂認為,這一趨勢由多重原因造成,比如人類平均壽命的增加,女性受教育年限的延長,以及離異后重組家庭的增多等。
帕洛瑪·克萊芒–皮克斯來自一個重組家庭。她還記得上學時的自己曾愿意付出一切去換一個“正常的家”。“我媽媽44歲時生下我,姐姐比我大20多歲。我仿佛生活在一個外星家庭。”31歲的克萊芒–皮克斯說。將近30歲時,她才終于和哥哥姐姐親近了一些,也找到了自己在家中的位置。她71歲的爸爸皮埃爾說:“我的妻子比我還大四歲。我們40多歲才生下帕洛瑪,但從來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她就像第二陣微風,撩動了我們生活的池水。”

其實,父母年齡大也有好處。小時候,克萊芒–皮克斯夢想成為像法國著名游泳運動員勞瑞·馬努多那樣的優秀選手。2000年初,她參加了多項游泳比賽。“我四年級時,媽媽已經提前退休了。她有大把時間陪我訓練和比賽。”父親皮埃爾也承認,他陪伴小女兒的時間遠多于陪伴她的哥哥和姐姐。“我以前是‘青少年之家’機構的負責人,工作很忙。”皮埃爾說,“但在帕洛瑪身上,我彌補了從前錯失的親子時光。”“爸爸告訴我,是我延長了他們的青春年華。聽到這句話時,我便釋然了。”克萊芒–皮克斯說。
克萊芒–皮克斯坦言,擁有一對高齡父母,讓自己經歷了不少困難。尤其是十年前媽媽確診梅尼埃病的時候。隨著年齡增大,這種特發性內耳疾病患者的癥狀將愈發嚴重,比如眩暈會越來越難以緩解。“20多歲的年輕人根本沒有準備好面對衰老。沒有一個朋友能理解我。”那時,克萊芒–皮克斯還住在父母家,眼睜睜地看著媽媽一天天老去。珀蒂表示,父母高齡,意味著孩子需要比同齡人更早地開始照顧父母,而且照顧的時間更長。
如今,克萊芒–皮克斯已搬出了父母家,她母親的身體也有所好轉。但是,她依然會因為時光流逝而焦慮不已。“每次有哪個明星過世,我都會去查查他的年紀,然后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我的爸媽。”她說。
托馬斯也時常幻想父母離去的那一天,但他對家族的強大基因十分有信心。他說:“我的祖母和曾祖母都活到了100多歲。所以我覺得,我媽媽也會長命百歲的。”托馬斯今年29歲,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和父母相差40歲。爸爸是數學教授,媽媽是生物統計學家。托馬斯說:“我小時候有不少知心好友,獨立得也早,童年很幸福。雖然我的父母和我女朋友的父母相差17歲,但我覺得他們的身體還是很不錯的。”對于托馬斯而言,父母的年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珍惜與他們的相處時光。“我以后不會離開歐洲,因為不想離爸媽太遠。”他說。目前,托馬斯定居在比利時,他的父母則住在巴黎郊區。
托馬斯和女友已經在一起四年。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父母可能無法見證他成為父親的那一刻。這種情況似乎形成了一種循環模式,因為托馬斯對祖父母的了解也相當有限。他回憶道:“我出生時,祖父母已經有很多孫子孫女了。在我的記憶中,他們似乎不太愿意照顧我。”托馬斯對祖父的記憶較為深刻,祖父是在他小學三年級時離世的。在分享完自己的故事后,這位即將步入而立之年的年輕人提出了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未來的年輕人是否可能連見到祖父母的機會都沒有了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在50年后才能揭曉。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