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度的經濟重心集中在沿海地帶,尤其是南部地區。那里擁有龐大且持續壯大的中產階級,展現出十足的活力與創業精神。同時,南印度具備良好的實體基礎設施和人力資本條件,并且與全球市場緊密相連,因此,人們也將南印度譽為前景光明的 “閃耀印度”。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印度的貧困人口主要聚集在內陸區域,而北部地區更是占據了較大比例,成為全球貧困人口高度密集的區域之一,其貧困人口數量甚至超過了部分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于是,深陷貧困的北部地區又被形象地稱為“苦難印度”。
在過去20余年的發展歷程中,“閃耀印度”與“苦難印度”之間的差距不斷擴大。在地區生產總值、減貧成效以及物質和人類發展指標等諸多方面,南印度的表現均優于北印度。其中,泰米爾納德邦、卡納塔克邦、安得拉邦、特倫甘納邦和喀拉拉邦這五個南部邦對印度整體經濟增長的貢獻尤為突出。以泰米爾納德邦為例,其人均收入幾乎是印度平均水平的兩倍。而隨著這些邦人均收入的不斷增長,一系列積極成果也接踵而至,比如民眾健康狀況得到改善、受教育程度顯著提高以及生活水平穩步提升等。
從貧困狀況的相關指標中,可以清晰地洞察到“閃耀印度”和“苦難印度”之間的顯著差異。相較于南部地區,北部地區在貧困率和失業率降幅上明顯更為緩慢。在人均收入方面,南北部地區也出現了明顯的分化現象。與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區域差異相對比,印度南北之間的差距程度更為明顯。
為了實現“閃耀印度”與“苦難印度”的融合發展,印度政府采取了諸多措施,比如大規模建設交通基礎設施。前總理阿塔爾·瓦杰帕伊曾推動“黃金四邊形”高速公路項目,修建了世界第五長的高速公路,連接德里、孟買、金奈和加爾各答四大重要城市。然而,這條高速公路是否真正拉近了“閃耀印度”與“苦難印度”的距離呢?相關研究表明,南印度相對發達的地區從該項目中獲益更多。在靠近高速公路的南部區域,新企業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得益于當地較高的金融發展水平,新興企業更易獲得融資支持。而北部地區由于金融體系不夠發達,未能充分利用這一基礎設施優勢。由此可以看出,金融部門與實體基礎設施投資之間的脫節,是造成印度南北地區收入和貧困指標差距不斷拉大的關鍵因素。
印度擁有全球規模最大的青年群體,從常理來看,較高的人口流動性能夠助力縮小南北差距。貧困人口往往會從貧困地區向富裕地區遷移,以尋找工作機會。然而,與世界其他區域相比,印度南北間的人口遷移率明顯偏低,尤其是非技術工人的國內遷移率。
在北方邦,多數貧困人口及非技術工人欠缺風險承受力,他們只在城市做散工,又同時兼顧農業活動,以此規避風險。這種分散風險的方式使得他們難以專注于某一領域或提升技能,進而導致非技術工人遷移率偏低,阻礙了“兩個印度”間的人口流動。另外,社會差異和語言差異等因素也在其中起到了阻礙作用。
目前,印度正處于區域發展格局演變的關鍵節點。制造業從城市向農村地區轉移,企業也從沿海地區向內陸遷移。但由于實體基礎設施薄弱,內陸地區重振經濟增長舉步維艱,再加上貧困具有顯著的地域性特征,貧困問題將持續存在。
印度南部的泰米爾納德邦、安得拉邦、特倫甘納邦、喀拉拉邦和卡納塔克邦,已成為推動印度經濟增長的強勁引擎。數據顯示,這些邦貢獻了印度國內生產總值的30%以上。泰米爾納德邦在2023財年的邦內生產總值達到24.8萬億印度盧比(1印度盧比約等于0.08元人民幣,24.8萬億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1.98萬億元),是南印度經濟規模最大的地區。卡納塔克邦、特倫甘納邦、安得拉邦和喀拉拉邦緊隨其后。

南部各邦不僅在經濟總量上表現突出,人均收入同樣令人矚目。據統計,在上述五個邦中,特倫甘納邦在2022財年的人均收入最高,為275443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2.2萬元)。卡納塔克邦以265623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2.1萬元)位居第二。接下來是泰米爾納德邦(241131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1.9萬元)和喀拉拉邦(230601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1.8萬元)。安得拉邦的人均收入最低,為207771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1.6萬元)。這些邦的人均收入都高于印度全國平均水平150007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1.2萬元)。
實際上,在1947年印度獨立之初,南部各邦的發展水平并不理想,大多處于中等或落后位置。然而,自20世紀80年代起,南部經濟水平開始與印度其他地區拉開距離,逐漸走向繁榮。
這種轉變的背后,是南部各邦在政策創新上的不懈探索。泰米爾納德邦的校園午餐計劃是一個典型案例。該計劃不僅大幅提高了入學率,還成為其他地區效仿的典范。類似的福利政策在南部各邦廣泛推行,涵蓋教育、醫療、農業等多個領域,為經濟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與此同時,南部各邦的政治環境也為經濟發展提供了有力保障。以泰米爾納德邦為例,自1967年以來,全國性大黨無一主導該邦政局,而是由地方政黨執政。這使得政策能夠緊密貼合本地需求,專注于區域發展和民生改善。
在印度,米飯與烤餅不僅是南北方飲食習慣的差異,更是文化與社會結構深層差異的縮影。印度南部多以米飯為主食,其烹飪方式相對簡單,大大節省了女性在廚房的時間,使她們有更多機會接受教育和參與社會活動。米飯煮好后可以在爐子上保溫,搭配酥油即可食用,整個過程無需過多繁瑣操作。這種飲食文化賦予了南印度女性更多的自由,使她們在教育和社會參與方面表現出更高的積極性。


相比之下,北印度的烤餅制作則需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正如印度作家帕塔奈克博士所述:“北印度女性要忙著給男人做‘熱乎乎的烤餅’,不得不一直待在廚房里。她們在做飯上花費了太多時間,學習時間自然就更少。”這種勞動密集型的烹飪過程反映了北印度社會對女性角色的傳統期待和約束。而正因如此,南印度女性的識字率和受教育程度顯著高于北印度女性。
這種飲食文化差異不僅影響了女性地位,還折射出南北印度在文化和社會結構上的深層差異。米飯代表了南部的繁榮、自由和對現代化的追求,烤餅則成為北部傳統、保守和等級制度的隱喻。這種文化符號的對立,加劇了南北印度在身份認同和發展路徑上的分歧。
盡管南部各邦經濟繁榮,但也面臨著人口增長緩慢甚至是負增長的挑戰。安得拉邦和泰米爾納德邦的總生育率已與北歐國家相當,遠低于人口更替水平。這種人口趨勢引發了多方面的擔憂。
一方面,老齡化問題逐漸顯現。隨著勞動年齡人口比例的下降,未來可能出現勞動力短缺,對經濟增長形成制約。另一方面,人口減少還可能削弱南部各邦在印度政治中的影響力。由于議會席位和聯邦資金分配依據人口規模,南部各邦可能在未來的新一輪選區重劃中失去部分席位和資源。


為應對人口挑戰,一些南部邦的政治領導人開始鼓勵生育。例如,安得拉邦首席部長錢德拉巴布·奈杜提出,擔任地方行政職位的候選人必須“有兩個或更多孩子”,以鼓勵當地夫婦多生育。然而,專家指出,僅靠鼓勵生育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擴大就業和技能培訓機會,尤其是針對女性,以及吸引北方人口遷移,或許是更為有效的解決之道。
泰米爾納德邦與中央政府在印地語推廣問題上長期存在爭端。該邦地方政黨一直抵制中央政府在地方學校推行印地語教學的政策,認為推廣印地語會侵蝕本地文化和語言,削弱地方特色與身份認同。
自1968年印度推出“三語教學”模式起,泰米爾納德邦就拒絕執行。該模式要求非印地語邦在學校教授當地語言、印地語和英語,而泰米爾納德邦堅持只教泰米爾語和英語。在2020年印度頒布《國家教育政策2020》后,這一對立再度加劇。盡管政策允許各地更靈活地選擇第三語言,但泰米爾納德邦仍不買賬,認為這是中央政府在變相推廣印地語。

印度教育部部長達蒙德拉·普拉丹稱,若泰米爾納德邦不實施“三語政策”,中央政府將依據新教育政策,扣留應撥給該邦的215億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17.2億元)教育資金。此舉措引發泰米爾納德邦強烈抗議,被指侵犯地方自主權。
語言學家阿耶莎·基德瓦伊認為,“三語政策”并非為兒童教育著想,而是針對拒絕接受印地語的群體。這一語言政策爭議,實則折射出印度社會在國家統一與地方多樣性之間的深層矛盾。
印度內政部長阿米特·沙阿表示,政府允許用泰米爾語等地區語言參加中央政府職位考試,在推廣印地語時也試圖兼顧地方語言利益。但批評者指出,中央政府對印地語的投入和推廣力度遠超其他語言,比如,新政策都用印地語命名,印地語部門通過駐外機構把各種演講和聲明翻譯成印地語并在海外推廣等。這種在語言上的偏愛加劇了地方與中央的緊張關系。
對于印度教信徒而言,牛被視為神圣的動物,象征一位女神的子女。這種深厚的宗教情感影響了印度的法律體系,致使全國絕大多數邦實施了牛屠宰禁令。然而,喀拉拉邦卻獨樹一幟,在這里,食用牛肉不僅合法,還是一種被廣泛接受且歷史悠久的文化習俗。
喀拉拉邦的居民對牛肉情有獨鐘,一些地區甚至流傳著“無牛肉不成席”的說法。其中的牛肉炒菜更是融合了喀拉拉邦盛產的辣椒、豆蔻、黑胡椒和肉桂等香料,風味獨特。在喀拉拉邦科塔亞姆市長大的廚師普里馬·庫里恩回憶道:“我們是吃牛肉長大的,牛肉每周至少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三到四次。”
在印度,食用牛肉一直是一個極具爭議的話題。例如,印度當局曾突襲檢查新德里一家喀拉拉邦餐廳,但后來證實該餐廳使用的是水牛肉,而不是被視為神牛的瘤牛,因而被允許繼續營業。此外,印度北部還發生過因食用牛肉而引發的暴力事件,一名男子因此不幸喪命。
庫里恩在德里經營著一家提供傳統喀拉拉邦美食的餐飲公司。她會根據客人的要求,將牛肉烹飪成咖喱、燉菜或小餡餅等多種形式。然而,她坦言這種事要做得隱蔽一些。“我必須非常小心。”庫里恩說,“如果為公共活動提供食物,我會避免使用牛肉。只有在客人私下特別要求時,我才會這樣做,畢竟我不想招惹麻煩。”
庫里恩還提到,在喀拉拉邦,牛肉是一道廣受歡迎的菜肴,不同宗教和文化背景的人們都能接受。在她的餐廳,顧客們也有著不同的宗教背景。“如今,大家都愿意嘗試牛肉。”她說,“現在是印度廚師的好時機。人們開始接受各種各樣的美食,甚至是壽司。”


然而,喀拉拉邦的飲食習慣也在逐漸發生變化。“我發現,在我的家鄉,吃牛肉的人越來越少了,很多人是因為健康問題而選擇遠離紅肉。”庫里恩說。如今,除非去特定的地方,否則很難找到傳統的牛肉炒菜。例如,喀拉拉邦的一家豪華水療度假村提供許多當地傳統菜肴,但菜單上唯一的牛肉是一道來自蘇格蘭的牛排。“我們無法在當地找到符合我們衛生和質量控制標準的牛肉。”該度假村的行政總廚麥克解釋道,“在我們的餐廳,設計菜單時不僅要考慮印度游客的口味,還要吸引來自阿拉伯國家的客人。因此,牛肉并不是我們的首選。”
據喀拉拉科學文學會2006年的一項調查,只有大約7%的南部邦家庭每天吃牛肉,而60%的家庭餐桌上總是有魚。在喀拉拉邦出生并長大的科爾貝說:“我們吃著各種食物長大,但我們更常吃的是新鮮魚和魚咖喱。”
盡管喀拉拉邦西臨阿拉伯海,以海鮮聞名,但庫里恩認為,當地風格的辣牛肉仍然是值得傳承的傳統菜肴。“我們確實為我們的牛肉感到自豪,但我們更為我們的傳統美食感到驕傲。”庫里恩說,“牛肉只是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編輯:侯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