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與出版

摘 要：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與出版，不是簡單被動的匯集整理，而是主動的知識生產，是出版機構推動學術進步、促進社會發展和教育普及的重要工具?？偨Y商務印書館叢書編纂與出版的經驗可見鮮明的方法特征：以敏感的問題意識回應社會需求、創造性知識整合和重構、推動學術對話和研究?！罢Z文教師小叢書”亦是作為方法而被策劃出來的，是商務印書館叢書編纂傳統的延續。其編纂理念的核心是：以選題方向建構知識體系，以作者遴選確立學術專業性，以叢書體例設計實現知識服務，運用了再版“大家小書”、出版“新大家小書”、匯編“大家小文”等多樣化的編輯形式，體例設計共性與個性并存，一書一式，不厭其煩，精益求精。

關鍵詞：叢書編纂與出版 商務印書館 “語文教師小叢書”

2017年，商務印書館推出了“語文教師小叢書”，至今陸續編纂出版了二十余種。在策劃之初，這套書就有明確的目標讀者，以“大家經典小書，語文教師常備”為標準，打造可以流傳的語文教師專業閱讀精品?！罢Z文教師小叢書”是作為方法而被策劃出來的。主張立足于語文教學的民族性、專業性，站在中華傳統文化、中國傳統學術成果的角度解決語文教學的問題。其編纂既是商務印書館叢書編纂實踐的延續，也是對新時代語文教師專業閱讀需求的積極回應。叢書出版以來，得到了市場和讀者的認可，每年推出新品種，很快形成品牌。“人民教育家”于漪說：“我一拿到就感到有一點興奮，好像有一種‘歸來’的感覺。語文教師要真正讀一點‘磨腦子’的書，讀一點經典?！盵1]本文總結商務印書館叢書編纂與出版的特征，論述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與出版的價值和功能，以“語文教師小叢書”為例，探索叢書編纂在推動學術進步和專業閱讀中的作用。

一、叢書編纂與出版的獨特價值

當前，出版業正處于數字化轉型與高質量發展的關鍵階段。一方面，信息碎片化、閱讀淺表化趨勢明顯，專業讀者對優質內容的需求日益增強；另一方面，傳統出版面臨市場競爭加劇、同質化嚴重等挑戰。與單本書相比，叢書的價值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圍繞專業問題，提供多層次、多角度的知識服務。第二，有利于形成規模效應，也更容易在讀者心中建立品牌認知，打造品牌影響力。第三，可以滿足讀者對綜合性、多樣性知識內容的閱讀需求。

（一）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與出版的特征

商務印書館在叢書編纂和出版領域有著深厚的資源積累和豐富的實踐經驗，對現代中國學術進步和教育普及產生了深遠影響，這也充分顯示出叢書編纂與出版的方法價值。如“萬有文庫”的編纂，意以“協助各地方、各學校、各機關，甚至許多家庭，以極低的代價，創辦具體而微的圖書館”[2]，堪稱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與出版的典范?？偨Y商務印書館成立以來叢書編纂與出版的特征，筆者嘗試概括為三點。

1.以敏感的問題意識回應社會需求

如“師范小叢書”，針對新學制下師資匱乏，亟需培養適合現代學校教育制度的各學科教師的社會需求，編纂出版了高覺敷著《教育心理學大意》、陳東原著《中國古代教育》、李振南譯《啟發式教學法》等系列圖書，填補了新式師范教育課程體系的空白，構建起現代師范教育的知識框架。

2.創造性知識整合和重構

如編纂于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國學小叢書”，將“經史子集”四部的浩瀚典籍轉化為《詩經學》《周易論略》等現代普及學術專著，突破了注疏的傳統，形成可納入新教育體系的知識模塊，實現了傳統文化資源的現代性轉化。

3.推動學術對話和研究

如“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譯介西方學術名著，促進中西學術交流和對話，直接推動了中國現代學術體系的建立。再如“學生國學叢書”，為古書增加句讀和注釋，意在面向青年學生普及中國基本經典，匯集了大批學者參與選編和導讀，推動了學術成果的普及。

商務印書館的叢書編纂與出版具有鮮明的方法特征，起到了推動學術進步、促進社會發展和教育普及的作用?！罢Z文教師小叢書”的編纂深受這一傳統的啟發，除了積累語文教學可用的專業學術成果之外，對于語文教與學、對相關學術成果普及，這套叢書的編纂出版同樣具有積極的方法價值。

（二）叢書編纂何以能成為方法

在專業閱讀領域，叢書的編纂能夠超越單一的內容匯編功能，而成為旨在解決專業問題的、具有方法意義的文化知識建構。具有方法價值的叢書編纂理念至少包含三個要素。

1.專業問題導向

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的邏輯起點是，能夠針對特定專業領域，深刻地、系統性地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罢Z文教師小叢書”精準定位了目標讀者，同時也定位了專業領域。語文教學存在公認的教學難題。比如“一怕文言文，二怕寫作文，三怕周樹人”就是典型的百年難題。

2.知識方法建構導向

作為方法而策劃出來的叢書選題，不是簡單被動的匯編整理，而是主動的知識生產。選題確定之后，要通過組稿和遴選書目，讓編輯理念落地。以語文教師專業讀物為例，市場上的讀物具有同質化傾向，主要表現為“名師”教案多、文本解讀多，且質量良莠不齊。這類出版物所提供的內容并非專業的知識方法。那些為學界公認、教師青睞的相關專業知識普及著作分散且不成體系，但這些書的作者多為某一領域的學術大家，其著作具有專業性、經典性的特點，值得反復閱讀。這就為叢書編纂提供了空間。

3.需求導向

具有方法價值的叢書，往往是回應社會關切和時代需求的，能夠起到塑造和引導讀者的作用。以“語文教師小叢書”對讀者語文教學民族性意識的塑造為例：2017年推出的第一批書目全是中國本土學術大家的專業普及著作——俞陛云《詩境淺說》、龍榆生《詞學十講》、朱自清《經典常談》、胡樸安《文字學ABC》、胡懷琛《古書今讀法》。人民教育家于漪用“興奮”來形容自己的第一印象，她說的“歸來”，就是民族性的歸來。

叢書編纂所具有的塑造讀者認知、引導研究方向、建構知識體系的功能，是通過主編或策劃編輯的創造性工作而實現的，其中包含三個核心：以選題方向構建知識體系，以作者遴選確立學術專業性，以叢書體例設計實現知識服務。經過充分調研，“語文教師小叢書”將文言教學、作文教學、思維發展、古代文化常識等列為選題重點方向，將具有普及能力的學術大家、具有成功教學經驗總結能力的教學名家列為重點作者，綜合運用再版、新版、匯編等多種編輯方式，以解決教學難題為宗旨，以構建專業、全面的知識方法為導向遴選書目。

二、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與出版的功能

一方面塑造認知，引導和滿足閱讀需求；另一方面梳理核心問題，整合和建構知識體系，是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的兩個重要功能，其塑造作用更深層體現在對讀者的問題意識的培育中，即能夠驅動學術研究，這是第三個功能。具體而言，讀者可以沿著叢書書目所鋪就的認知路徑，認識某學科領域的核心、重點或難點，通過閱讀發現問題，完善知識體系以解決問題。以“語文教師小叢書”為例，這套書通過遴選書目和作者，將公認的傳統學術的研究成果轉化為教師眼中的教學資源?！肮艥h語詞義”“訓詁”“詩境”“邏輯基本知識”“漢語現象”“文章讀法”“寫作與閱讀”，這些書名關鍵詞本身就形成了一幅認識語文教學的尋寶圖。具體總結“語文教師小叢書”的功能或方法價值，可以概括為以下幾方面。

1.以“一書一題”建立專業知識體系，塑造語文教學觀

聚焦語文教學內容和教學法難題，“一書一題”，通過書目遴選和內容的編輯整合，形成全面的知識和方法體系。例如，王力《文言的學習》、張必錕《文言教學法》聚焦文言教學；何九盈《古漢語詞義叢談》重點辨析古漢語詞匯；王俊鳴《文章讀法》系統總結閱讀文章的普遍規律等。叢書通過“問題導向”的知識組織方式，引導讀者從碎片化閱讀轉向專題式深度學習，從而塑造讀者對語文專業性的認知。

2.立足傳統文化與學術成果，強化語文教學的民族性意識

叢書以“立足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立足中國傳統學術成果”[3]為核心選題方向，為解決語文教學難題提供有效參考。系統梳理傳統文化、詩詞鑒賞、訓詁運用等傳統學術知識體系，強化文化認同。從書目遴選可見對“文化自信”時代需求的回應，強化讀者對語文教學民族性的認知。

3.以學術大家或專業作者，確立語文教學的專業性

叢書作者為學界公認的學術大家或教學名家，確保內容的專業性與經典性。如梁啟超的《作文教學法》，以經典古文為例總結講解作文的方法，啟功的《漢語現象論叢》，從漢語獨特規律入手審視語法教學的局限性；陸宗達的《訓詁淺談》，將傳統“小學”轉化為現代文言文教學方法論。通過遴選“大家小書”，將專業的學術普及成果納入教師可用的教學法，同時樹立語文教學的專業門檻。

4.知識溢出效應促進學術普及和文化傳承

語文知識和傳統文化具有“破圈性”，這種溢出效應既能彌補學校傳統文化教育內容的不足，又為全民閱讀提供精品讀物，推動全社會文化素養提升。如《文心》《中國八大詩人》《經典常談》《言文對照古文筆法百篇》等書目，是語文教師、中學生、傳統文化學習者的共同選擇。

三、實現叢書功能的編輯實施路徑

具體的編輯方式和體例設計是叢書知識服務價值能夠落地的重要形式。在編輯實施層面，“語文教師小叢書”運用了再版“大家小書”、出版“新大家小書”、匯編“大家小文”等多樣化的編纂形式，體例設計共性與個性并存。

（一）多樣化的編纂形式

1.再版“大家小書”

很多有定論的學術大家的作品已進入公版領域，“語文教師小叢書”有不少是公版書新出。此外，還格外關注在相關領域有過專門著述的學者以及當代學界，用專業性、經典性、實用性為標準來整理、挖掘現當代學者的研究成果。黃靈庚的《中學古詩文教學與訓釋》是一本再版書，其前身是《訓詁學與語文教學》，是作者給教師培訓和師范生授課的講義，具有完備的普及性訓詁學知識體系和方法。此次納入叢書，作者全面修訂補充了用例。就知識的專業性、系統性以及緊密聯系語文教學的實用性而言，此書具備成為專業閱讀類大家小書的要素。

2.出版“新大家小書”

有意識地發掘現當代作者，把基于傳統學術研究的創新性普及著作納入叢書，引導當代學者關注學術成果轉化。張必錕的《文言教學法》是叢書收入的第一本當代名師的著作。已經納入出版計劃的，還有張煉強的《魯迅雜文的修辭藝術》、倪其心的《中國古典文學自學指南》等。蔣伯潛的《國文學習法》是現代語文教學法的奠基之作，在專業性和學術性上達到了相當成熟的境界。為了更好地普及和傳播這部著作，編輯用標題作書名，拆分為《課內講讀與課外指導》《習作批改》兩部小書編入叢書。

3.匯編“大家小文”成書

學者針對某一專業問題撰寫的文章，筆者暫稱之為“大家小文”。根據教學難題匯編和新編“大家小文”，是叢書編纂的有效方式。針對文言教學、閱讀教學、作文教學等難題，策劃了幾種 “大家小文”匯編集，如《文言的學習》《老舍談寫作與閱讀》等，在編的還有葉圣陶的《閱讀指導舉要》等。

（二）共性與個性并存的體例設計

“語文教師小叢書”的選目遵循共同的出版宗旨，在每本書中又滲透著強烈的知識服務意識，一書一式，不厭其煩，在體例設計上共性與個性并存。對每本書的內容構成加以優化、充實或提升，超預期滿足讀者對圖書內容的需求。具體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1.宗旨明確，體例靈活

用《出版說明》闡明出版宗旨，用導讀（前言）介紹價值，用編后記說明底本和編輯情況。有的書還設有附錄。導讀多為向當代學者約稿新撰，作者自己的文章就適合作為前言的，則直接前置。如陸宗達《訓詁淺談》，就把《學點訓詁》《談中學語文教學中的訓詁問題》二文代序，令讀者展卷之初即獲思想啟迪。

2.增加附錄、索引或插圖

附錄文章往往是與正文直接相關的內容，起到增加相關知識信息、便于讀者參考的作用。如梁啟超的《作文教學法》，附錄了《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的情感》《為什么要注重敘事文字》《中學國文教材不宜采用小說》這三篇文章，極大地增加了信息量和可讀性。如《中學古詩文教學與訓釋》，提出編制“本書古漢語詞匯表”附于書末，方便讀者檢索，作者欣然采納。精美的插圖則可令圖書賞心悅目，既充實全書知識內容，對公版書而言，可增加差異化，體現特色?！吨袊舜笤娙恕肥且徊抗鏁浭杖搿皣鴮W小叢書”。再版時，責任編輯選配了能夠表現詩人氣質或詩作精神的古畫，使其面目一新。

3.做足文案功夫，精準營銷

文案是宣傳營銷的基礎。好的文案讓每本書自己會說話，有利于整套叢書的精準營銷。在“語文教師小叢書”的每本書上都可以看到內容介紹、作者介紹、已出書目等信息。在文案上做到信息傳播和空間利用的最大化。

4.裝幀設計簡約，利于閱讀流傳

閱讀價值持久的知識內容同樣需要一個恰當的承載形式。“語文教師小叢書”的開本為小32開，方便攜帶和閱讀。考慮到書目都具有較高學術價值和文化價值，采用精裝，利于反復閱讀。封面設計簡潔，符合內容經典、專業的特點。

四、總結

叢書編纂與出版是出版機構推動學術進步、促進社會發展和教育普及的重要工具，值得每一位策劃編輯和出版人不懈探索。在實踐層面，叢書出版則是具有多個維度的系統性工作，離不開對時代所需的精準把握，離不開對目標讀者的精準定位，更重要的是需要出版人有獨立思考的能力、發現問題的眼光、廣泛的作者資源以及用出版優質圖書解決問題的能力。作為方法的叢書編纂工作，超出了簡單的匯集整理的意義，而具有塑造讀者、建構知識、驅動學術研究的重要功能?！罢Z文教師小叢書”是站在商務印書館先賢肩膀上的嘗試，其編纂還未結束，期待更多來自讀者和學界的反饋。

參考文獻：

[1]于漪.語文教師要讀一點“磨腦子”的書[N].中國教育報，2017-09-20.

[2]王云五.舊學新探：王云五論學文選[M].北京：學林出版社，1997：37.

[3]出版說明[M]//王俊鳴.文章讀法.北京：商務印書館，2024.

（作者單位系商務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