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樹和秋天 [組詩]

我想告訴你

我們這里下雨了。我想對你說

我們這里下雨了，從窗外望過去

欒樹梢密集的花朵淡了一些

細雨抑制或平息它的躥動

——我愛你，我能遇到你

是哪輩子積蓄的福報

之前所有的孤獨感消退了

或者說越孤獨越覺得你的到來

有如天賜。我們這里下雨了

秋日陣雨后的欒樹花的絳紅

披帶雨的濕潤，泛出淡淡紅光

它的熱烈變得含蓄迷人。我們這里

正下著小雨，我想告訴你

秋 天

我喜歡秋天一望無垠的藍

視頻中的秋天靜潔純粹

我們在一起真實嗎

我從來沒有奢望過

會有你這樣的一個人

與我的心發生感應

細小得吃驚；相隔得那么遠

卻又在一起同框

看見秋天。一架銀色飛機

秋天上的銀點，可就是

我在穿越你的蔚藍

紅葉石楠

枝葉紅綠交錯：紅似火綠如玉

同一株灌木長出迥異的葉片

如已逝的親人：翠女和火龍

我的外婆和外公：一紅一綠

掛在了婚姻的樹上，結出

苦果；爭吵的日子漫長難過

紅葉密密麻麻。石楠樹開滿

葬禮上常見的白花。翠女四十九歲

飲藥而死，終止了火龍的炫武

陷入他晚年被迫的無語

觀 雞

一只母雞，十來只雞雛

細毛蓬松：身披云朵的精靈

走幾步，停頓一下

捕捉空氣里神秘的信息

母雞“咯咯咯”，從喉管擠壓

聲音，透著壓抑疲憊

像浸泡在不幸婚姻的中年婦人

毛發耷拉，下垂著

專注于捉蟲、下蛋

我難于理解雞雛與母雞

為同類。當雞雛褪盡

胎里帶來的毛

越長越像母雞的時候

我會陷入悲哀的喻體

幻 象

一片海域，無邊無際

一動不動，獨自站在

只有桌面大的孤島上

鉛色天空，云層如泥塊

海平面：深灰色

一只羽毛脫落的禿鷲

穿透云層，直直向我

俯沖而來，閃身避開

禿鷲的利爪落在肩上

腳下的土地，忽然

一寸一寸往下沉

海水漫了過來

浸過了我的頭頂

灰塵吊子

“人皆具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大多數人希望安逸，避免惹麻煩，

很清楚哪些需要表演，

何時表演，如何表演。”

因為如此，土地上盛產看客。

任何嚴肅的事到最后變成

一出鬧劇——看客們看完

“劇目”，給庸常生活

增加談資也就各自散了

迅翁說，幾千噸幾萬噸的樹木

埋在地底下經千百年的變化

形成一點兒煤渣。也許

我比他更悲觀：善于遺忘的民族

像空氣里的灰塵吊子，飄忽著

飄忽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