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五題

蝴蝶的喉嚨

蝴蝶的喉嚨

叩問著花的戰栗

它看到一個扁平的世界

花和草以不同的立姿

融入丹青色的地衣

光影移動

褶裙就有了輕微的抖動

如果必須有歸宿

太陽雨是好的

植物知道一切

天氣 雨水 昆蟲

遺骸 化學 考古

遠比人類多

蝴蝶在跑

總是在跑

因它知道

在植物的故鄉與他鄉之間

這是抵抗鄉愁的最后戰場

振翅是無聲的

蝴蝶的喉嚨

第一次低吼

護城海是一條長長的靈歌

花和草的淚水滴下來

是鈍的舍利子

梨花是你的姐姐

風和桃花說

梨花是你的姐姐

在院子里睡著

蓋半床白絲被

甜白釉與珍珠白之間

只多了一層淡淡的雪意

少女峰與長安一片月

孤立的卻是中年凝視的蒼茫

梨花是你的姐姐

她醒來只和秋千玩耍

而風用腳趾放紙鳶

到底有沒有一根樹枝

能通往時光的深處

取回某時某刻的便箋

苦悶是人間的懲罰

風說它想穿一雙新鞋

桃花想要一張快車票

姐姐在院子里睡著

額前平靜如門外的天氣

時光都躺了下來

柔柔和和的，欲擁一切在懷

小小的嬰兒

做了一個放肆的夢

松 針

松針是動物

仙人掌是不及物

在懸崖和沙漠里

它們都不思考

只持矛

每座松林都有它的鐵軌

蒺藜，疼痛

和捆束在一起的灰云

松針夜夜聽到

冷泉的響聲

它忍不住探出指尖

輕輕碰觸星的迷情

和午夜的閃電

這世界沒有余物

只有松針灑落如雨

胡 桃

胡桃的心里

藏著一個永不啟用的房間

無人知曉它的存在

沒有路徑通向它

它也不去往任何巷道

悲哀用冰塊冷藏起來

不受暖就不會消失

隔著心壁聽到俄國人的舞曲

一小塊聲音的鐵方舟

受磁于一八九二年大雷雨的閃電

胡桃慢慢相信自己擁有心靈

它在遠洋的小船上等待回航

這是金槍魚旺盛勃發的一年

人們越過沒有神明守護的海域

來到田埂

種植生命里最低限度的安頓

那個時候

一個村子是一個世界

一棵胡桃樹

在世界的動脈里擺動

遒美與奧義并舉

山 茶

無人走過的四月

一只鳥飛過山谷

它以為看見了積壓一冬的雪

幽幽的香浮起

托著它

在沒有云的云間行走

春山進供的一襲白緞袍

繡著冷雨

和一萬只蝴蝶的骸骨

花萼啼哭一聲

暮春肝腸寸斷

矜持的白山茶

它像一座古都緩緩關閉

杜宇的翅膀濕透

重得舉不起來

一粒露水墜下

也是萬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