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造車間(組詩）

張劭輝，現居，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星星》《青年文學》《萌芽》《少年文藝》《人民日報》等報刊，出版作品集三部。

他用一節通紅的鋼條點燃了香煙

力量抑或智慧

通紅的鋼條以它的無言

點燃了生命的瀟灑

一個煙圈緩緩地飄動

如水中的漣漪

盈盈地蕩開

想象一位偉人被煙熏黃的手指

及他抽煙的姿勢

煙圈舒展如綢

一口煙霧，又一口

煙霧吐出來

如嵐籠罩著山峰

粗大的手指攏起頭發

如風拂過布滿莊稼的田野

輕松就是這時感覺到的

品味人生，況味

就這樣產生了

可是，他不會忘卻

那節慢慢冷卻的鋼條

也曾燃燒得鮮亮如血啊

淬火的脊梁

汗珠縱身躍入烈焰的胸膛

在金屬嘶吼的間隙炸裂成星

一千攝氏度的高處

褐色臉龐正在結晶

脊梁彎成鍛壓機的弧度時

汗水已長出翅膀

它們穿過淬火液的冷眼

在排風扇的轟鳴中涅槃

最終懸于安全帽檐

成為鹽的星座

面對——鐵

只有鐵一方面

教會我們沉著冷靜

另一方面又用高溫

把自己煉成鋼材

鐵屑飛舞如燕群

在工裝褲褶皺里筑巢

淬火池吞下赤紅的月亮

吐出藍紫色的嘆息

而車床仍在吟唱：

我們鍛造鋼鐵

鋼鐵也鍛造著我們

鐵與骨的辯證法

青銅器在博物館沉睡時

車間的鐵依然醒著

它從礦脈深處游來

在我們血管里筑巢

安全錘敲擊管道的回響

是另一種骨骼在生長

當吊車抓起通紅的胚胎

我們的影子正在流水線上

熔鑄成新的合金——

鐵是凝固的火焰

我們是行走的熔爐

安全課上的靜物畫

玻璃柜里的螺絲釘仍在滲血

安全帽凹陷成沉默的嘴型

陽光切開陳列室的灰塵

新學徒的瞳孔里

鐵銹正在發芽

講解員掀開金屬的傷疤

那些被車床嚼碎的光陰

突然從圖紙背面站起

他們用扳手敲打年輕耳膜：

每個螺栓都是封印

鎖著未被馴服的閃電

責任編輯 梁圣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