獎學金答辯名單公布的那個下午,我坐在宿舍樓后的草坪上,看螞蟻列隊穿過蒲公英叢。手機屏幕里是我剛打開的微信公眾號文章,里面充斥著“績點前5%”“發表核心期刊論文3篇”“國際競賽金獎”等字眼。在這些候選人閃閃發光的履歷面前,我的履歷顯得黯淡無光。
朋友抱著速寫本坐到我身邊,沒有說安慰的話,只是低頭在本子上畫畫。我忍不住探頭去看,畫紙上的幾株蒲公英纖毫畢現、絨球蓬松、莖干筆挺,卻實在說不上有多美。
“為什么要畫蒲公英?”我不解地問。
朋友笑而不語,輕吹了一口氣,地面上的白色絨球立刻散成無數小傘飄向空中,在夕陽里泛著金光。她說:“你看,其他花只能停留在原地,而蒲公英能抓住每一陣微風乘勢而起,它的舞臺是整片天空。”
“可是它飛得再遠也只是蒲公英。”我撇撇嘴說道,“它沒有桃花明媚,不如玉蘭大氣,更比不上遠處花壇里姹紫嫣紅的郁金香。”
朋友搖頭,說道:“這只是你的一家之見,俗話說‘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歡牡丹的華麗,就有人喜歡蒲公英的靈動。”
“但你無法否認在大多數人眼中蒲公英的觀賞價值就是不如牡丹。”我不服氣地反駁。
朋友笑了笑,指著幾只繞著蒲公英打轉的螞蟻說道:“所謂的觀賞價值只是人們一廂情愿的定義和評價。對蜜蜂來說蒲公英是養料,對蝴蝶來說蒲公英是繁衍的溫床,對螞蟻來說蒲公英是遷徙的中轉站。它在自然界中的價值從來不會因為人類居高臨下的審視而改變。”
我被朋友說得啞口無言。我必須承認,這株看似不起眼的植物,的確承載著如此多生命的期許。
“再說了,即使在人類的評價體系里,蒲公英也有自己的價值。”朋友繼續說道,“在你眼里蒲公英只是雜草,可是在中藥鋪里,曬干的蒲公英根是能清肝明目的藥材;在畫室里,藝術家能用蒲公英的黃色花瓣調出獨特的色彩……你看,它有多大的價值取決于你從什么維度去看它。”
聽完朋友的話,我忽然驚覺,自己始終被困在由績點、獎項與世俗成就構筑而成的三維坐標系里。我為每一次考試結果輾轉反側,為每個小數點后的差距黯然神傷,卻從未質疑過坐標系本身的合理性。我總是試圖在別人的坐標系里找到自己的坐標,結果注定不如人意。
晚風掠過草坪,蒲公英輕輕蹭過我的掌心。那些“不夠閃光”的日常突然變得清晰起來:連續3年擔任新生引導志愿者,我記住了所有通往教學樓和宿舍的小徑;周末當家教賺生活費,我收獲的不只是銀行卡里的數字;做事情總是“3分鐘熱度”,但也讓我積累了攝影、烘焙、鉤編等“不精通但快樂”的技藝。如果卸下世俗坐標系的重軛,那些對幸福的感知、對陌生人的善意、對生活保持好奇的能力,何嘗不是獨特的生命坐標?
我突然明白真正的成長不是擠進標準框架,而是在適合自己的土壤里扎根。就像蒲公英不必和牡丹比華麗,和桂花比香氣,它有自己的坐標系。每一朵飄散的蒲公英,都充滿著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