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山筆記（組詩）

第N次登鳳凰山

我順從昨夜的雨

順從一株草的脈管

以一滴青綠

化入漫山遍野的參差與蹉跎

所有的路都在堅持中積累了陌生

源源不斷的憂傷像草木

有不可辯駁的茂盛的理由

能夠渡人的仍是不知疲倦的梵音

在任何一個角落，都綿長而飽滿

所有壓低的聲調

從幽深里傳出細細的草味

一只飛鳥突然的清越

讓一塵不染的愛情

沉淪或者羽化，都顯得不置可否

還有什么可以讓人傾注一生不得

而還傾注一生的呢？

瀝雨蒼翠覆雪枯黃，鳳凰山

在時間的波濤中

還有什么能將她的堅毅撼動？

崖上的樹

這些樹

無論怎么心旌搖曳，都沒有想過離開

在無法確定上山的路和下山的路

是不是同一條路時，仍然搖擺著稀疏的葉子

即使那截枯樁的苦僧，說什么

都可以，就是不肯進入廟門。站在懸崖上

所謂襤褸

不過是凡俗的目光與口實

這些樹，用渴望澆灌自己的渺小

即使巖石和青苔在夏季里繼續暗啞

別人所想的天空是天空

別人不想的是天下。天下熙熙，天下攘攘

林中

綠擠著綠。在綠與綠的縫隙，長出鳥巢

長出松鼠。伸出的手

長出松香和草香。陽光是被抬著的

熱愛生活的人，仰望或潛行

偶爾用破舊的蛛網

一網一網，網向露珠晶瑩的翅膀

像巖石洞穴一樣，像堆枯草一樣

把時間絮成半圓

讓情緒的小狐貍窩在里面修成散仙

晨昏蠕動在胃里，填滿在肺里

熱愛生活的人啊

眼里閃著野葡萄成熟的光澤

貓頭鷹

歲月般層疊的草木

無所謂懸崖與小徑，一步步攀登

累死在崖上的一株松樹，枝葉全無

松香不在，像截殘臂

在斑斕之上，在松濤之上

偶有梵音穿越晨昏的虛空

偶有一只貓頭鷹卓然而立

仿佛一盞神燈，照耀山中蕓蕓眾生

崖

削瘦的峭壁的詞語難以自圓其說

好在之后，它被鋪天蓋地的綠遮蔽

每一句都茂盛，柔軟，濕潤

段落中，偶爾枝葉裁剪的太陽花

開在目光揮成的劍上

一團一團的腐霉味與各種香味交織

靜謐中，一種力

讓什么都無法分開

無法分出的你，像深藏其中的尖銳的崖

更加幽暗，也更加堅毅

雨后

山林用蒼翠藏起雷鳴與閃電

披掛著秋日里的雨水

無數個太陽在滾動

它們讓山谷霧氣明亮，且無序地涌動

像生存中不同的支點，彈出的努力

在不同的高度上起伏而又無力掙脫

仿佛虛無，在越來越遠處，越來越茫然

讓瞪久了的眼睛滿是霧水，讓天空無法成型

直到一聲謹慎的咳嗽，驚起一只濕透的飛鳥

浩瀚的藍里，有了新的內容

作者簡介gt;gt;gt;gt;

商志福，作品發表于在《詩刊》《中國詩歌》《黃河》等報刊。有作品收入《2023年中國精短詩選》等多種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