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皺紋里，藏著三代人的春天

一

周末一大早，小兒子就起床了。“今天又不用上課，怎么不多睡一會兒？”我心疼地問。孩子平時學習繁忙，周末我想讓他多睡一會兒，多休息休息。“我看了天氣預報，今天是大晴天，氣溫也正合適，想推外婆去外面轉轉。前段時間天氣涼，外婆已經好久沒出門了，整天待在家里，她一定覺得憋得慌。”他話音剛落，從大學回家過周末的大兒子不知何時也出現了。“是啊，趁著今天天氣好，讓外婆出去散散心。”

哥兒倆說完，便和我一起把母親從床上抱下來，坐上輪椅。大兒子在后面推，我和小兒子一邊一個跟著。祖孫三代人說說笑笑，一路向著家附近的公園走去。

公園里，母親看看樹，嗅嗅花，聽聽小鳥唱歌，又對著湖景出神，臉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悅。兩個兒子在邊上，不時地給母親喂一個小零食，或者喝一口礦泉水。母親不慎被嗆了一口，一陣劇烈的咳嗽，小兒子立刻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地為母親擦去嘴角流下的水珠。

旁邊幾位大媽看到眼前這一幕，羨慕地對母親說：“你真好福氣啊，兩個孫子對你這么孝順。”母親聞言，眼睛笑成一條線，自豪地接口：“那可不，我這兩個外孫對我可好了。”看著母親的笑臉，我的心里滿是欣慰。想起前不久還聽同事抱怨，說自己的兒子越長大越不懂事，不但和他們做父母的沒有交流，就連從小帶他長大的爺爺奶奶也都疏遠了。每次兩位老人想和孫子一起吃飯都得事先預約，還得看孫子樂不樂意。據說有好幾次，孫子寧愿窩在家里打游戲也不愿陪爺爺奶奶吃飯，還說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說不到一塊兒去。甚至嫌棄老人啰唆，只要老人一開口，他就滿臉的不耐煩。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越發欣慰。我的兩個兒子不但從來沒有嫌棄過母親，而且總是把母親當成寶一樣地寵著。

小兒子每天無論上學、放學，總是第一個和母親打招呼“外婆，我去上學了。”“外婆，我回來了。”平時吃到什么好吃的，他也總是第一個想到母親：“媽媽，你再買一份，帶回去給外婆嘗嘗。”大兒子雖然平時住在學校宿舍，但是也時時牽掛著母親，他每隔兩天就會和我們視頻電話一次，每次都要和母親聊一會兒，問問她的身體狀況，問問她在家里做些什么。因為母親腿腳不好，平時在床上躺著居多，主要就靠看手機視頻和電視打發時間，大兒子怕時間長了對母親的眼睛有影響，還用自己兼職賺的錢給母親買了護眼的保健品。讓母親又是感動又是自豪：“我大外孫真能干，我享我大外孫的福啦。”

二

其實，兩個兒子對母親的孝順由來已久。有一次周末，因為我要在單位加班，母親便把還在上幼兒園的大兒子接回家。母親讓他在客廳里看童話書，自己去忙家務了。結果在擦浴室玻璃的時候不慎扭了一下腰，母親疼得大叫了一聲。當時父親又正好不在家，聽到母親的叫聲，兒子把書一扔就沖進浴室。看到母親扶著腰滿臉痛苦的表情，他趕忙上前扶住母親。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母親扶到客廳沙發坐下。等母親坐下后，他又細心地給母親端來一杯水，并時不時地伸出小手幫母親揉腰。看他輕手輕腳的模樣，母親很是感動，事后她告訴我：“他這小手給我一揉啊，我還真感覺不那么疼了。”我知道，那并不是兒子的按摩真的起了作用，而是他的懂事體貼讓母親得到了安慰，心情一好，自然也就不覺得痛了。

也許是看樣學樣，小兒子小小年紀也學會了孝順外婆。有一次，我們帶著父母一起出游。那時小兒子剛上小學。一路上，他像模像樣地照顧著父母親。爬山的時候，總是不忘囑咐我們：“慢一點，等等外公、外婆。”每爬一段路，他就會停下來，拿出背包里的小零食給父母補充能量。看到母親因為爬山而熱得滿頭大汗，他又貼心地拿出隨身攜帶的紙巾給母親擦汗。

回程到機場趕飛機時，他看到母親手里推著的大行李箱，非要跟著去幫忙一起推。我和他開玩笑：“媽媽手上也有很多行李，你怎么不幫媽媽推呢？”想不到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媽媽還年輕，自己推得動。外婆年紀大了，體力不行，我得幫幫她。”他稚嫩的語氣和嚴肅認真的表情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惹得我們全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我曾經問過兩個兒子，為什么對外婆這么好。小兒子的回答簡單直白：“因為那是我媽媽的媽媽呀，我當然要對她好。”

大兒子的回答則讓我有些感動。他告訴我，小時候有一次他跟著我去醫院看望我病重的外婆。那時候我外婆躺在病床上已經進入了彌留之際。因為意識模糊，大小便也失禁了。我一看到外婆這樣，便想也不想，擼起袖子便開始給外婆擦洗、換干凈的衣褲。“媽媽，當時我還問你不臭嗎？你怎么不嫌臟？你當時只回答了我一句，這是自己的外婆，自己的親人，怎么會嫌臟嫌臭呢？媽媽小時候外婆也這樣給媽媽換過尿布，也沒嫌棄媽媽臟和臭。這都是你教我的呀。”我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只是點點頭。那一刻我忽然領悟到，父母確實是孩子的榜樣。不用刻意地去給孩子講什么大道理，父母的一言一行，就在潛移默化中影響著孩子，教育著孩子。

三

父母原來和我們不住在一起。5年前，父親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離世。在父親整個患病和治療的過程中，母親一直都表現得很堅強，即使最后送走父親的那天，母親也只是低聲地抽泣，并沒有表現得十分痛苦。

晚上我本想留下來陪陪母親，她卻倔強地朝著我揮揮手，讓我回家。“放心，我一個人能行。”在母親的堅持下，我只能乖乖地回家。

但即使躺在床上，我依然夜不能寐。心煩意亂之下，我起床想去廚房喝杯水。走出臥室，卻發現小兒子正呆呆地坐在客廳里。我問他：“你怎么還不睡啊，都這么晚了，今天累了一天了。”兒子沒回我的話，卻突然冒出一句：“媽媽，我們把外婆接到家里來住吧。外公走了，她一個人太孤單了。”我驚訝地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為什么這么晚還沒睡。

我想了想說：“你真的想把外婆接來嗎？如果這樣，你就只能和哥哥擠一個房間了。”“沒關系。”小兒子熱切地抓住我的手，“我可以和哥哥住一個房間，這樣還熱鬧呢。可外婆要是一個人在家就太孤獨了。”我摸摸他的頭，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兒子高興地蹦了起來。

開始，母親怕給我們添麻煩，不愿意來我們家住。但禁不起兩個兒子一左一右連哄帶騙，終于跟著我們回了家。

應小兒子的強烈要求，我把他住的房間騰出來給母親住。小兒子住到大兒子的房間。母親怕委屈了他，他卻連連搖頭：“其實我早就想和哥哥住一起了，上下鋪多好玩啊。”母親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笑著笑著就紅了眼圈。

從去年開始，母親因為風濕性關節炎的舊疾，漸漸不能走路了。看了很多醫院，也無法恢復行走功能。于是只能整天躺在床上。

一天，家里的親戚來看望她。看到母親的狀況，便背著母親悄悄地向我們建議：“都這把年紀了，不如送到護理院照顧，這樣也不會拖累你們。”沒想到這話被小兒子聽到了，他一下跳了起來：“那怎么行，誰要去誰去，把外婆送走我不舍得。”把親戚鬧了個大紅臉只能最后訕訕地來了句：“這孩子，對外婆還真親。”“那當然。”小兒子驕傲地抬著頭，“誰都別想把外婆從我們家帶走。”

家有一老，有如一寶。希望母親能夠健康長壽，永遠做我們全家的老寶貝。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