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曲《蘭花花敘事曲》的音樂與演奏研究

《蘭花花敘事曲》是秦派二胡的代表作品，充分發揮了二胡這一中國傳統民間樂器的音色優勢，生動呈現出了蘭花花這一鮮活的人物形象。本文主要從音樂創作與演奏技巧兩方面進行分析，以便相關演奏者對該作品進行深入的理解，在實際演奏中更好地把握該作品。

一、《蘭花花敘事曲》簡介

《蘭花花敘事曲》創作于1981年，作曲家關銘從陜北民歌《蘭花花》中取材，借鑒了傳統戲曲的表現手法，創新性地運用西方大型奏鳴曲式結構將原曲進行展開，刻畫了一位天真質樸、堅強勇敢的農村姑娘蘭花花的形象。該曲將中國民間音樂與西方大型曲式結構相結合，可謂繼承性與創新性完美結合的范例。

二、《蘭花花敘事曲》的音樂結構

《蘭花花敘事曲》屬于奏鳴曲式，樂曲整體結構嚴謹合理，每個部分都有相應的故事標題，作曲家巧妙地利用速度、情緒以及不同的演奏技巧，將戲劇化的敘事思路串聯起來，使故事跌宕起伏，一氣呵成。

（一）引子

引子為速度自由的散板，描繪出一幅寂靜遼闊的黃土高坡畫卷。上行的琶音旋律富有陜北民歌信天游高亢嘹亮的特點，奠定了作品的風格基調。結尾處的四個琶音，以訴說的語氣娓娓道來，自然引入了主題旋律。

（二）呈示部

呈示部由主部主題、連接部、副部主題和結束部構成，各部分材料具有對比并置的性質。

主部主題由兩個樂段組成，速度為中板。第一樂段旋律采用了民歌《蘭花花》的主題音調，音樂風格較為輕松，表現了山村平靜的生活，具有故事敘述的語氣感；樂句結束部分的上四度滑音，是對信天游中典型甩腔的模仿，運弓時力度應適度減弱，以營造出高原的空曠感。第二樂段的音樂材料由第一樂段引申變奏而來，是主題的變化重復，旋律更加婉轉，成功塑造了美麗的蘭花花的形象。

連接部速度加快，情緒熱烈，預示了即將到來的副部主題。副部主題調性轉入C調，速度為小快板，情緒歡快，與主部主題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第一樂段旋律干凈利落、活潑輕巧；第二樂段加入了凸顯主干音的裝飾性變奏，采用了大量的十六分音符節奏，進一步凸顯了蘭花花活潑可愛的形象。

結束部是一個起到過渡作用的歌唱性段落，情緒飽滿，表現了蘭花花對未來生活充滿了美好期許。尾聲旋律速度漸慢，暗示了過去的美好生活即將發生變化，高音區的長音顯得十分凄涼，為隨后的華彩樂段做好了鋪墊。

（三）展開部

展開部由華彩樂段、“抬進周家”“出逃”三個樂段組成，講述了蘭花花進周家后的心路歷程。

第一樂段是華彩樂段，采用散板，音樂情緒突變，開頭每個音都由單獨一弓奏出，隨著速度的漸快，弓距逐漸縮短，不僅需要演奏出鏗鏘有力的音頭，還要保持運弓力度始終統一；接下來的“3”音則表現了蘭花花呼喊至聲嘶力竭后的無奈嘆息，此時應減弱拉弓力度，模仿出顫抖的人聲。旋律由渾厚的低音區直沖高音區，情緒起伏跌宕，極富張力，幾個單音的情緒不斷推進，在頓弓時戛然而止，預示著主人公蘭花花命運即將發生重大變化。

第二樂段是慢板樂段，音樂情緒逐漸遞進，出現了從悲傷到悲憤的轉變。樂段由凄涼的旋律引出，開頭的音符仿佛輕聲的哭訴，隨著主人公心中憤怒的不斷累積，最終爆發出了不甘心屈服于命運的憤怒吶喊。前兩個樂句的旋律營造出蘭花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場景，應做分句處理，右手演奏力度極弱；奏出音符“6”后，左手尚未離開琴弦，右手則應控制弓毛虛貼在琴弦上，僅留一點余聲，體現出藕斷絲連之感。在接下來的演奏中，弓距應拉長，將音樂情緒帶入悲苦遭遇的訴說中。

第三樂段是整個展開部的核心，此時故事達到了高潮，展現了蘭花花逃離命運控制的決心以及驚心動魄的逃離過程。在“出逃”部分前兩個樂句中，每句前三個音的音頭擲地有聲，演奏要短促有力。大段的十六分音符營造出緊張的氣氛，應格外注意強弱的變化，并凸顯音符的顆粒感。在蘭花花最終吶喊著墜下懸崖的段落，應保持三連音的弓距與此前的演奏力度，同時整體的運弓速度應由慢漸快，全弓大開大合，保證音色的厚度，體現出蘭花花在生命的最后關頭仍然勇于抗爭的精神。緊湊的十六分音符構成的樂句體現了蘭花花逃跑以及家丁們在身后追趕的場景，隨著矛盾的進一步升級，樂段最后采用了大量的半音模進，情緒層層遞進，在高音“7”上戛然而止。

（四）再現部

再現部將旋律再一次拉寬，變化再現了一部分主題旋律的音樂材料，使旋律得到進一步發展，呈現出蘭花花逃離命運束縛的堅定決心。訴說完主人公的情緒后，旋律再次進入了大量十六分節奏的模進。隨著音區和速度的不斷變化，樂曲最終達到了高潮。再現部的最后一個樂段以散板演奏，力度變強，情緒激烈，暗示了蘭花花的悲劇性結局。最后兩個小節，音樂情緒逐漸趨于平靜，演奏速度減慢，演奏力度減弱，音樂情緒由悲憤轉入扼腕嘆息，最終結束了故事主題的敘說。

（五）尾聲

尾聲主題由慢速十六分音符組成的兩小節過門引出，音樂材料源自呈示部的主部主題，演奏速度放緩，旋律深沉的情感色彩與呈示部的歡快形成鮮明對比，融入了傷感的回憶情緒，音樂顯得更加縹緲空靈，象征著人們對蘭花花的深切懷念。

三、《蘭花花敘事曲》的創作特色

（一）旋律發展特點

在我國傳統審美視角下，旋律是重要的音樂要素。和聲的編配與伴奏大多是為旋律的走向服務的，作品的旋律也遵循了民歌的歌唱性特點。

《蘭花花敘事曲》多次運用富有歌唱性的起承轉合式布局，呈現出完整的“呈示、承接、發展、總結”的音樂構思，使敘事前后呼應、有始有終。

在“蘭花花好”的副部主題小快板部分，第一樂句以歡快的速度開始，勾勒出主人公活潑可愛的形象。第二樂句承接第一樂句的結構，對其進行了進一步的肯定與發展，第三樂句則另起樂思，引出了蘭花花善良美好的特質。最后一個樂句對前面樂句所描繪的形象進行了總結，僅以簡潔明了的音樂語言，便將蘭花花的形象刻畫得生動立體。整個展開部采用了“散板→慢板→快板→廣板”的布局變化，通過板式的轉換推動旋律的發展，將蘭花花嫁到周家后由悲憤、哭訴到下定決心出逃的心理變化過程描繪得淋漓盡致。

《蘭花花敘事曲》使用了“合頭”的創作手法，以“抬進周家”的慢板部分最為典型。在這段內心獨白中，“6 76 5. 3”的音樂材料共重復了三次：第一次速度最慢，象征著蘭花花剛剛進入周家時的絕望與無助；第二次力度稍稍加強，音區降低，情緒中更多的是無奈與沉痛；第三次尾部材料重新轉入高音區，在經歷了痛苦與絕望后，蘭花花心中充滿了強烈的怨恨，萌生了反抗的念頭，為后來的出逃埋下了伏筆。這三次重復，分別展現了蘭花花在遭遇痛苦時的不同情感層次，層層遞進，一詠三嘆，使敘事層次更加鮮明。

《蘭花花敘事曲》主部主題的第一句采用了信天游起興的手法，高亢嘹亮的旋律由遠及近，自然引入第二句主人公出場。兩條旋律一問一答，宛如勞動人民在遠處相互對歌的情景。另外，樂曲還巧妙運用了復調作曲技法來展現對話，比如在呈示部旋律中，每一段二胡旋律之后，都有大提琴的伴奏與之相呼應，增強了音樂的敘事性。在“抬進周家”部分，復調技法得到了多次運用，二胡與伴奏樂隊之間展開了多次對話，音樂情感的層次性得以充分展現，營造出了豐富多變的音樂效果。此時，二胡旋律退居副旋律的位置，主旋律則由樂隊奏出，兩條旋律一唱一和，生動刻畫了蘭花花復雜而細膩的內心世界。

（二）音樂風格特點

作曲家借鑒了多樣的戲曲創作手法，包括樂曲本身濃郁的秦腔風格、板腔體的板式轉變等。作品通過借鑒秦腔的板式變化以及變奏方式，巧妙地將樂曲各部分串聯起來。在樂曲的展開部，板式的變化尤為頻繁，經歷了從散板、慢板、搖板到快板的演變，音樂的音區、速度都緊隨故事情節的發展而變化，展現出強烈的戲劇張力。其情緒也按照“悲憤、絕望、激動”的順序層層遞進。其中，出逃部分采用了搖板，又稱緊拉慢唱，這種板式的特點在于將伴奏與唱段相分離，樂隊伴奏的節奏以快速的十六分音符進行緊縮處理，仿佛追兵在緊追不舍。而作為慢唱主旋律的二胡旋律則被拉長，二者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充分渲染了一追一逃的緊張氣氛，生動體現了蘭花花強烈的反抗心理。

此外，秦腔的唱腔包含“歡音”和“苦音”。其中“苦音”又叫“哭音”，適合表現悲傷、凄慘的情感，其特色音是微升“4”和微降“7”。“苦音”音階在《蘭花花敘事曲》中被廣泛運用，具有濃郁的當地特色。

四、《蘭花花敘事曲》的演奏分析

《蘭花花敘事曲》在右手運弓速度上的變化、左手滑音揉弦的運用等方面都體現出了對“聲腔化”演奏的靠攏，充分體現了二胡能夠模仿人聲音色的特點。

（一）上、下滑音與回滑音的應用

《蘭花花敘事曲》中對三種滑音的安排獨具匠心。樂曲主題音調第一次出現就大量運用了滑音。第一小節與第二小節的“2”都使用了回滑音，前者在回滑到主干音后結束得非常干脆利落，后者則在回滑之后進行了較為自由的延長，隨后通過一個下滑音收束結尾。第四小節的長音“2”則將回滑音與下滑音組合使用，而且在三個回滑音中，這個長音“2”的力度最強。這三個回滑音在演奏力度、時值長短以及收束方式上都進行了巧妙的安排，營造出了信天游式的獨特音樂效果。另外，在呈示部結束前的“5 4 | 2 1”部分，要分別在“5”和“4”后使用下滑音，將三個音連接在一起，形成藕斷絲連的音效，暗示了故事悲劇性的發展走向。

展開部的散板與慢板大量運用了滑音，但產生的效果截然不同。在華彩樂章的漸快樂句中，為了充分體現蘭花花內心的悲憤，應將連續的滑音演奏得干脆利落。從“7”到“2”再到高八度的“2”的連續上滑音，音程跨度較大，演奏時應一氣呵成；接下來回到第一把位的“3”上，此時音樂情緒隨著音區的轉換進入了短暫的平靜，因此滑音的時值應適當延長，注重表達蘭花花對當前處境的自憐之情。長音由“2”滑至“7”的滑音，也采用了相似的處理方式，音色更加厚重，為整段音樂奠定了悲傷的情緒基調。

慢板與散板截然不同，蘭花花初入陌生的周家，內心充滿悲苦與無助。前兩個樂句，每個音之間都巧妙地運用了滑音進行連接，滑音的力度應減弱，以表現蘭花花絕望的內心獨白。隨著情緒的逐漸累積和情節的推進，蘭花花的憤怒達到了頂點。與之相對應，在演奏“2 17”中“7”的先滑音時應該縮短，迅速演奏至目標音，同時加大演奏力度，直截了當地表現出蘭花花的心理活動。緊接著，在“53 32 21”這一句中，“2”上的回滑幅度要加大，與內弦上厚重的音色相得益彰，共同營造出一種令人揪心的音樂效果。

（二）壓揉與滑揉的運用

《蘭花花敘事曲》使用最多的是具有秦腔特色的壓揉與滑揉。

壓揉與普通揉弦的區別在于手指對琴弦施加的壓力。在揉弦時，手掌應垂直于琴弦，以便更好地施加力量。壓揉的幅度通常較大，用以營造緊張、激烈的氛圍。散板的第一個音“6”，爆發力極強，如同給正沉浸在幸福中的蘭花花當頭一棒，音樂毫無預兆地進入了緊張的情緒，應使用頻率很高的壓揉來實現。在華彩樂段的高潮樂句中，旋律攀升至高音區，其中最高音“2”在演奏時應采用由慢漸快的壓揉技巧，模仿人的聲嘶力竭的哭喊聲，生動展現出蘭花花的絕望之情。

滑揉只改變琴弦的振動長度，而不改變按壓琴弦的力度，從而產生音高上下波動的效果，因此在演奏時演奏者不應過度用力按弦。在慢板樂段中，多次運用滑揉技巧來制造“#4”分別與“3”和“5”之間的大二度與小二度音程關系，如在樂句“6 5#4 3”“5#4 32”中，兩個變音“#4”均以腕部為軸心來帶動手指進行上下的滑揉?；嗉记膳c這些特殊音程的配合，巧妙地體現出了秦腔中哭音的獨特風格。

（三）拋弓技巧的運用

呈示部中的小快板部分采用了拋弓技法，通過歡快、流暢的旋律，生動塑造出蘭花花無憂無慮的人物形象。旋律主要由前八后十六的節奏型構成，重音應落在八分音符上，而十六分音符則要體現出輕巧靈動的感覺。因此，在練習時演奏者應特別注意手腕的靈活性，建議使用弓尖部位進行演奏，避免動作幅度過大導致的笨拙感。同時，要確保弓毛緊貼琴弦，以避免出現雜音，保證演奏的純凈度。

（四）頓弓技巧的運用

樂曲在散板部分的最后巧妙運用了連頓弓技巧，這是一種在一弓之內連續演奏多個頓音的特殊演奏方法。蘭花花此時已得知自己即將嫁到周家的噩耗，一句以“7”音為核心的連頓弓，將她的絕望與無奈情緒推向了頂峰。演奏時，演奏者右手應快速調整壓弦的中指和無名指，確保每一個音都呈現出鮮明的頓挫感。同時，運弓的弓距應適當拉長，至弓尾時自然延伸出去，以形成蘭花花哭喊至聲嘶力竭的效果，使聽眾能夠深切感受到她內心的痛苦與掙扎。

五、結語

《蘭花花敘事曲》是敘事性與抒情性巧妙結合的典范。通過傳統與現代元素的有機融合，《蘭花花敘事曲》為二胡敘事曲的創作指明了方向，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參考文獻：

[1]胡艷珠.論二胡敘事曲《蘭花花》中的技術運用及藝術表現[D].貴州師范大學，2014.

（作者簡介：倪龍柏，女，碩士研究生在讀，廣西師范大學，研究方向：中國音樂史學）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