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業人生

與馮董事長的緣分大抵有“三同”：一是同為鐘埭鎮人，我在他隔壁村；二是同年出生，他大我五個月；三是同年參加工作，他一九八七年從蘇州部隊退伍，回鐘埭鎮從事保險工作，我同年從杭大畢業分配在縣城建局。當時我們尚未相識。

我們是在一九九三年初認識的。我在城北鳥船村任村指導員的兩年任期結束后，回到局村鎮管理站工作，分管全市村鎮建設。因工作需要我經常下鄉，一次到鐘埭造紙廠為擴建新車間進行現場勘察。在造紙廠項目建設工地，鎮工辦的趙經理給我介紹：這位是馮榮華，退伍軍人，鐘埭保險公司的主管，精明得很，人稱“馮保險”。自此，“馮保險”的雅號便印刻進我的腦海。隨著交往的增多，他給我的印象有“三精”：身材精瘦，腦子精明，辦事精干。自此，我們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一九九六年，馮榮華因年輕有為、勤奮好學且腦子活絡，被鎮領導選拔到造紙廠任副廠長，全面負責這個瀕臨倒閉的鎮辦企業。

一九九七年，馮榮華通過了試用期的考驗，終于轉正，被任命為平湖造紙廠廠長。彼時，我離開“村管站”已兩年，在城關鎮任副鎮長，分管城建，主要任務是“創建省級衛生城市”。一九九七年至二〇〇〇年那段時間，他忙造紙廠的改制，我忙城區的“創衛”，偶爾相見，他總是給我講造紙廠的發展藍圖，向我征求廠區的改造意見。

我們真正的密集交往，是在二〇〇二年以后，那年我剛考下來注冊城市規劃師的證書。馮總要建辦公大樓，他找到我，要我幫他出謀劃策，為辦公樓工程的規劃設計方案把關。

經過無數次的促膝長談，我們從“榮晟”的含義中找到靈感。“榮”者，草木欣欣向榮，房屋頂上有草，建筑里面有樹木，強調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體現古人“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何況，古人造紙的原材料也來自大自然的一草一木。由此，我提出辦公樓地塊四周應規劃綠地，將建筑置于園林中，特別是大樓應大尺度退讓公路，樓前應有開闊的綠化地。樓內采用傳統手法，規劃一個大天井的庭院，既解決通風采光的問題，又給大樓注入綠色的生機。還要在屋頂建個花園，不僅美觀，還解決了隔熱問題，生態環保。

當時，我對馮總說，“你這幢建筑應五年不落后，十年不淘汰。”果然，這幢辦公樓自二〇〇四年建好至今已二十多年，仍是榮晟環保的一大地標，不僅實用，而且美觀。凡是到過公司的領導、專家及業內人士，都對這幢辦公樓的規劃設計贊譽有加，印象深刻。

這次成功的合作，讓我對馮總的好感有所加深。在頻繁的交往中，我倆結下了真摯的友誼，也讓我對馮總有了更多的了解。馮總對工作的執著和熱愛，對事業的精益求精，時刻激勵著我前行。當二〇一七年馮總的公司“榮晟環保”上市后，我既興奮又好奇，試圖破解他的成功密碼。在馮總的身上，我領悟到他與“紙”似乎有著一種天然的聯系。他的傳奇經歷儼然是一幕“紙”上三部曲。

“紙”變人生

馮榮華一九八三年入伍，從新兵連的一名坦克修理兵，到去連隊養豬場做了一名“豬倌兒”，他的人生信條是“我要做別人不愿做的事，做別人做不到的事”。憑著這股傻勁兒、耐勁兒和闖勁兒，他入伍四年，在部隊兩次榮立三等功，多次得到嘉獎。

一九八七年秋天，馮榮華載譽回到家鄉平湖，在平湖保險公司鐘埭事務所任業務經理。帶著在部隊中練就的“執拗、敢干、肯吃苦”的“蠻勁兒”，他用一年時間讓鐘埭的保險業務沖到全縣鄉鎮第一，成為全省金融保險行業中的一顆新星，并連續多年被評為平湖保險公司的先進個人。從此“馮保險”的雅號便聲名鵲起。

由于聰明能干，再加上在部隊的經歷和榮譽，馮榮華被鐘埭鎮的領導所看好和認可，很快得到重用和提拔。

一九九六年，馮榮華被選拔到鎮里最大的鄉鎮企業——平湖造紙廠任副廠長。馮榮華臨危受命，深知這是領導對他的考驗。于是，他起早貪黑，摸遍廠區的每一個角落，冥思苦想，帶領企業改制，當年就實現扭虧為盈，可謂首戰告捷。一九九七年三月，馮榮華憑“戰績”證明了他的實力，也贏得了領導的信任，順利轉正，升任廠長。從此，馮榮華的人生與“紙”相連，實現了質（紙）變。

“紙”上談兵

從馮榮華擔任造紙廠廠長這天起，他就立志此生與“紙”相守一生。他馬不停蹄地開啟“紙”上談兵，為企業的發展謀篇布局。

一九九八年，平湖造紙廠改制為民企，他果斷制訂企業發展“五年計劃”，擁抱市場，實施技改，將造紙廠年產八千噸的產能提升到兩萬噸，運營模式從單一“供應”變為“各地聯采”，企業名稱也變更為“榮晟紙業”。

二〇〇三年，平湖造紙廠的業務布局形成“生態造紙、環保熱電、綠色包裝”三足鼎立之勢。在馮總的帶領下，曾經造紙行業的“丑小鴨”，華麗轉身為“白天鵝”，在造紙領域嶄露頭角，有了一席之地。

二〇〇四年，馮總深化改革，又對企業實行股份制改造，充分調動全體職工的積極性，提出第二個“五年計劃”：三大產業鏈持續升級，生產規模進一步擴大，年產量從兩萬噸一下躍升到二十八萬噸。然而，前行的路難免崎嶇不平，充滿艱辛和坎坷，正當馮總躊躇滿志之時，剛上馬的熱電聯產和高強度瓦楞紙兩個技改項目，卻遭遇了資金困難，因停貸而不得不停擺。

那段日子是馮榮華最難熬的時光。他整日愁容滿面，鼓勵自己“千萬不能倒下”。軍人不服輸的倔強性格，再加上政府的大力扶持，以及員工的信任，最終讓馮總和企業轉危為安，突破融資瓶頸，順利渡過難關。

這次挫折，讓馮榮華深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企業要發展，必須先解決資金問題。在二〇一〇年，浙江省造紙行業規模以上五百家企業中，榮晟紙業已躋身前五，在全國三千七百二十四家造紙企業中，也已位列百強。此時，馮榮華強烈地意識到，企業要想再上臺階，必須上市，而上市企業必須轉型——從傳統造紙轉為綠色環保造紙，走高科技發展之路，這才是王道。

都說馮榮華是個企業戰略師，從他接手造紙廠的那刻起，他就對企業發展有了戰略規劃和清晰的發展思路。而“上市夢”，是他最大膽的壯舉。于是，馮榮華帶著他的高管團隊，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認真考察全國一百多家造紙頭部企業，回來后大膽決策：要想在全國造紙企業中脫穎而出，必須走“特色低碳，高科技綠色發展”之路。

目標一旦錨定，剩下的就是執行。

馮榮華首先做的事是對企業再次更名，他把“榮晟紙業”更名為“榮晟環保”，并首創了“造紙廢水厭氧處理中生物質能利用”技術，填補了低克重、高強度、阻燃型再生環保紙領域的國際空白，榮晟環保也因此獲評“國家綠色工廠”“浙江省減排工作先進單位”。馮榮華本人也被評為“國家級高端人才”“浙江省勞動模范”。

二〇一七年一月十七日，榮晟環保成功在上海證券交易所主板上市。“上市夢”成真，讓公司的發展更上一層樓。用馮總的話說：創造美好生活，“紙”求一片綠洲。

如今，公司已發展成為一個年創產值超三十億元的大型造紙骨干企業，妥妥地從“紙”上談兵，變成了一家造紙行業的領軍企業，實現了鳳凰涅槃般的驚人蛻變。

“紙”此一生

馮榮華讓我最敬佩的，是他的身上處處散發著“凡事認真”的氣息。

他認準的事，總是想方設法去完成，并盡可能做到完美。改制后，在旁人眼里，造紙廠就是馮總的私人企業，可他每次與我談到企業發展時，總是口口聲聲說：“企業是大家的，我只是個班長。一班之長，責任重大，容不得犯錯。”于是，他著手建章立制，從企業文化入手，抓凝聚力工程。當時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在辦公室走廊、食堂的墻壁上，到處張貼著激勵員工的標語。其中有三條我還偷偷記錄下來，作為我人生的座右銘。一條是“成功的人總有辦法，失敗的人總找理由”；一條是“每天努力一點點，世界就會有改變”；還有一條是“要改變別人，先改變自己”。

為抓好企業文化，引領企業更好更快地發展，他還去復旦大學上了EMBA課程。記得那是二〇一四年的春天，他特地開車到九龍山旅游度假區找到我，跟我交流學EMBA的收獲，談企業計劃上市的雄心，并探討企業文化工程的推進……那侃侃而談的氣概，著實令我刮目相看。那時，我隱約感覺到，馮總已不再是一個農民企業家，而是一塊經“部隊、企業、市場、社會”大熔爐反復淬煉的復合金，他的能力和潛力遠遠不止當下所展現出來的。

除了抓職工思想教育，馮董還加強非公企業的黨建工作。他率先在企業中開展黨員“三有”“三無”亮崗制度：即關鍵崗位有黨員，危難時刻有黨員，技術攻關有黨員；黨員身邊無事故，黨員身邊無次品，黨員身邊無違紀。

二〇一七年，榮晟環保成功上市后，馮董跟我談的最多的是，他要打造百年企業，并提出“百年榮晟，大愛有恒”的發展理念。他在辦公樓的頂層建設了一千多平方米的“紅色鑄魂，黨建引領”的專題黨企館。里面有兩部分內容特別吸引我，一是“五心”工作法，二是“愛心”回饋。我現在每次去榮晟環保，總會去展館細細體會。如今的馮董，已不再是一位單純的企業家，更是一位事業的引領者，勵志的宣講師，社會的活動家。

前幾天馮董約我在東湖邊喝茶。聊著聊著，我說：“我們都已是六十歲的人了，我明年要退休了，而你剛進入事業的黃金期，生命的第二春，真羨慕你啊！”

馮董喝了口茶，笑我：“阿琦，我的一生全交給了這張紙，可謂‘紙’此一生。我一生的愿望，就是要在這張紙上寫下人生的足跡，少留遺憾，多留遺產。如果當初你沒考上大學，憑你的聰明，也會是個成功的企業家。但平湖少了個企業家不遺憾，如果少了你這個規劃師，那才是平湖的缺憾呀！”

我凝望著窗外碧波蕩漾的東湖水面，眺望著潔白盛開的“蓮館”，心中升起無限的感慨：生命何其短暫，唯踏實干事兒，方不枉此生。

望著李叔同紀念館，我的腦海中立馬浮現弘一法師“一念放下，萬般從容”的偈語。是啊，人生放下不是放棄，而是放下雜念，專心事業，如此，你才會從容面對，在人生這張紙上寫下最自信和最滿意的答案。

（責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