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科技奇人鄒伯奇

晚清時期，國門漸啟，風雨如晦…… 在一連串風云變革中，一束科技之光在南國悄然綻放——廣東人鄒伯奇研制出了中國首臺照相機。

就在法國畫家路易·達蓋爾發明攝影術5年后，遠隔重洋的鄒伯奇憑借一己之力，獨立發明了中國人自己的照相技術。

除了發明之外，鄒伯奇還博通“經史子集”諸學，精于光學、天文學、數學、力學和聲學等現代科學，可謂百科全書式的學者。他一生未曾踏出家鄉嶺南一步，但思想卻照亮了中國近代科學的黎明。

清朝的自拍照

如何挽留那稍縱即逝的光影瞬間，將投射的影像保存下來，人們為此絞盡腦汁。

人類的首張照片出現在1826年，感光時間長達8小時。1839年，路易·達蓋爾借由鍍銀鋼板與水銀蒸汽的魔法，仍需足足半小時，才讓瞬間成為不朽。直到1851年濕版攝影法問世，西方的攝影技術才終于褪去繁復的外衣，綻放出實用之花。

在東方，道光十五年（1835），年方16歲的鄒伯奇為了求證沈括談及的“小孔成像”，便根據《夢溪筆談》提供的線索，加以觀測和實驗，探究出光的折射、反射、散射以及透鏡聚焦成像的原理。

道光二十四年（1844），25歲的鄒伯奇制造出“攝影器”，他的成果體現在《格術補》和《攝影之器記》兩篇文獻中。放在全球范圍內看，后者也稱得上是世界上最早的攝影文獻之一。鄒伯奇在《攝影之器記》中正式把繪畫暗箱定名為“攝影之器”，“攝影”一詞成為通用的叫法并沿用至今。

制作出“攝影之器”后，鄒伯奇又研制出濾色鏡、玻板照相術、顯影劑和定影劑配方。他獨立摸索感光材料配方——雞蛋清、食鹽、松香炭……鄒伯奇用獨特的材料捕捉光影，其中不少穿越歲月，留存至今。在一張清晰的自拍像中，鄒伯奇頭戴瓜皮小帽，右手持書卷，左手握煙桿，雙目邃遠，凝視前方。在照片的下方，還有親題趣詩：

平常容貌古，通套布衣新。自照原無意，呼之如有神。

不赴科舉，不求仕進

梁啟超與鄒伯奇，兩顆璀璨星辰交映于嶺南之空，其因緣匪淺，兩人還有過一段跨越時光的“師生之誼”。光緒十四年（1888），15歲的梁啟超到廣州著名的學海堂書院負笈求學，而鄒伯奇此前便曾受時任廣東巡撫郭嵩燾之邀，在學海堂講授算學。這次教學，也是鄒伯奇一生中唯一一次“出山”。

清嘉慶二十四年（1819），鄒伯奇生于今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大瀝鎮泌沖村。鄒家可謂書香門第，鄒伯奇從小就受到了當時少有的數理啟蒙教育。10歲，他便沉浸于《周易》《九章算術》的瀚海；21歲時，得到進士梁序鏞的青睞，收為門徒，在儒家典籍之外，兼修算學經緯，智慧之花在童蒙歲月埋下種子。

但除此之外，后世對這位“奇人”所知甚少。他留下的生平事跡之簡，近乎無。這也許是因為他只是一個純粹的民間科學家，既無科舉功名，也無官場經歷，故而未留下絲毫官方記錄。現今對鄒伯奇生平的勾勒，大抵源于兩個渠道：一是遲來的史料補遺，二是鄒氏族譜中的瑣碎記載。從中可窺見，鄒伯奇淡泊物欲，不拘衣食。他的科研靈感多源自《夢溪筆談》的啟迪。因為他深諳訓詁之學，廣東學政慧眼識珠，破格提拔他為秀才，雖然他從來不曾提筆入考場。鄒伯奇一生不赴科舉，不求仕進，甘于秀才之位，悠然棲身鄉梓，教書育人，樂此不疲。

鄒伯奇顯然沒有達蓋爾當年的幸運，后者的發明很快申請了專利，法國科學院授予其勛章，法國政府還授予達蓋爾一筆豐厚的養老金。而鄒伯奇未為其攝影術做過任何商業化的工作，以至于在僅僅兩年后的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西洋相機就進入中國，并拍攝了時任兩廣總督、《南京條約》簽字者耆英的影像。這也是中國的第一張照片。

鄒伯奇終歲居鄉野，清貧一生。同治八年（1869）五月去世，年五十有一。梁啟超哀嘆道，“清代算學家多不壽，實吾學界一大不幸也”。

科學之曙光

鄒伯奇去世若干年后， 他的部分書稿在親朋故舊的資助下終于化作鉛字，流芳于世。《格術補》尤為引人注目。這部幾何光學著作被公認為“清末中國科技代表作之一”。鄒伯奇，這位生前默默無聞的“疇人”，也因之聲名大噪，后人因此有幸得知，近兩百年前，中國就有這樣一位涉獵廣泛的科學奇才。

鄒伯奇的成就并不僅限于相機發明，或是光學領域的研究，他在天文、地理、歷算測繪等方面均有所成。

在數學方面， 鄒伯奇著有《乘方捷術》。他分別對乘方、開方、對數及其應用提出了若干創新見解，還研制了對數表和刻算板，“以算學釋物理，自特夫（鄒伯奇字特夫）始”。

在天文實踐方面，他繪制了《赤道南恒星圖》等，親手鍛造了天球儀、渾圓水準儀等觀天利器。尤為值得一提的是，他依據哥白尼的日心說，創制了“太陽系表演儀”，演示效果形象生動，甚至包含了道光二十六年（1846）才發現的海王星。在天文理論方面，他利用西方近代成果，考證了中國古籍中的相關正誤，完成了十幾篇當時很有價值的科學論文。

在地理方面，他首倡并實踐國際經緯度系統，重繪《皇輿全覽圖》，以北京所在的經線為基準，標定了國之經緯。

鄒伯奇的《論西法皆古所有》撰寫于1842年，也就是《南京條約》簽訂之時。顯然，他希望借此激發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并呼吁學者們要動手制作、研究、發明，而非坐而論道、空談仁義。

咸豐十一年（1861），鄒伯奇42歲，同治皇帝繼位，洋務運動開啟，“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呼聲響徹華夏。同治十一年（1872），也就是鄒伯奇去世三年后，中國第一批公派留學生赴美，首批30人中，廣東人占了24名，同是南海人的詹天佑是其中之一。

晗晗//摘自《同舟共進》2024年第8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