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司法認定應突破形式化標準的桎梏,通過類型化分析實現法律擬制目的與實質正義的平衡。在認定多次盜竊行為的過程中,需綜合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意圖、客觀行為表現及其所引發的后果等多方面因素,以進行全面評估。這種綜合考量的方法有助于確保司法裁決的公正性和合理性。
[關鍵詞]盜竊;多次盜竊;司法認定""""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5.04.017
當前法律框架對“多次盜竊”行為的規范存在明顯不足,與之配套的司法解釋也未能建立起系統化的適用準則,導致司法實踐中裁判尺度不一。在具體案件審理中,地方法院往往在“數額標準”與“次數標準”之間難以取舍,缺乏統一的裁判指引,由此引發同案不同判的現象。這一現狀凸顯出“多次盜竊”在理論建構與司法適用層面均存在亟待深入研究的現實問題[1]。深入探究“多次盜竊”的司法認定問題,具有重大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一、多次盜竊司法認定存在的困境
(一)次數評價不一
當前我國刑事司法實踐中,關于盜竊行為“次數”的認定存在著裁判分歧。在數額相當、情節相似的案件中,不同法院對具有相同特征的盜竊行為可能作出差異明顯的法律評價。這種差異不僅體現在“多次盜竊”的成立要件認定上,更突出反映在對時間間隔、空間范圍等要素的把握尺度上,進而直接影響被告人的刑事責任認定和刑罰裁量結果,這與刑事司法追求公平正義的價值目標不相契合。究其原因,主要在于現行刑法規范及司法解釋缺乏對“次數”認定標準的統一規定,也未對其具體內涵作出明確界定。雖然實務界對在相同時空條件下針對同一被害人實施的系列盜竊行為應當認定為“一次”已達成共識,但對于如何界定行為的連續性、如何確定時空范圍的認定標準等關鍵問題,在缺乏明確司法解釋指引的情況下,理論界仍存在諸多爭議,司法人員也持有不同見解[2]。
因此,建立科學、合理的盜竊次數認定機制,對于規范“多次盜竊”的司法裁判、維護法律適用的統一性具有重要意義。若賦予法官過大的自由裁量空間,將不利于司法公正的實現。過度擴張法官的自由裁量權限可能導致司法裁判標準的失衡,進而影響司法公正價值的有效實現。構建科學的盜竊行為次數認定標準體系不僅關系到“多次盜竊”認定的規范化程度,更直接影響法律適用的統一性與權威性。倘若司法裁量權缺乏必要約束,可能導致裁判尺度不一,進而影響司法公信力的有效提升。
(二)數額要素缺失
我國刑事立法確立了兼具行為性質與危害程度雙重考量的評價機制,就盜竊犯罪而言,行為人非法占有財物的價值若達到法定標準,則符合數額型犯罪的成立要件。這表明,數額要素不僅影響著犯罪成立與否的判斷,還在量刑環節起著重要的參考作用,是刑事司法實踐中不可或缺的裁判基準。然而,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及相關司法解釋并未對多次盜竊等特殊盜竊行為的數額標準作出明確規定,這一立法空白給司法實踐帶來了諸多困擾。
數額標準的缺失會引發司法評價的紊亂,具體表現為兩重悖反:一是罪質與罪量的評價倒錯。根據《刑法》第264條,普通盜竊罪以“數額較大”為入罪核心要件,而多次盜竊則通過行為頻次降低入罪門檻。這一立法設計本應實現行為類型與危害程度的雙重審查,而非司法適用中異化為“非此即彼”的單向度判斷。二是法益保護的比例失衡。刑法對財產權的保護應遵循比例原則,即刑罰強度與法益侵害程度相適應。現行規范對多次盜竊數額標準的沉默,導致輕微法益侵害行為被不當犯罪化。數額標準的缺失使得司法者無法通過客觀量化指標錨定法益侵害程度,最終損害刑罰的正當性基礎。
值得注意的是,部分學者提出在多次盜竊的認定中應完全排除數額因素,即使情節顯著輕微也應追究刑事責任,這一觀點顯然與刑法謙抑性原則相悖,在司法實踐中也將引發價值沖突。若徹底剝離數額要素,則兩年內三次盜竊價值1元財物的行為亦構成犯罪,這顯然模糊了“違法—犯罪”的二元治理體系。實際上,數額標準的缺失正是導致多次盜竊案件裁判結果與立法初衷出現偏差的主要原因。
二、完善司法認定的路徑構建
(一)多次盜竊的次數認定
1.“次”的規范界定
關于“次”的認定標準,傳統理論主要存在“一元論”與“多元論”兩種學說。“一元論”理論體系內部可區分為主觀說與客觀說兩種學說。其中,持主觀說的學者認為,行為次數的認定應當完全取決于行為人的主觀意圖[3]。若行為系基于單一犯意而實施,則應認定為一次;若由數個獨立的主觀意思支配而實施,則應認定為多次。
本文認為,在認定多次盜竊的“次”數時,無需將行為人的主觀故意作為必要考量要素。多次盜竊行為被納入刑事規制范疇,主要是基于對行為社會危害程度以及行為人再犯可能性的整體評估。行為人反復實施違法行為的客觀事實,不僅直接反映出其行為社會危害性的累積效應,同時也能夠合理推斷出行為人具有持續違法的人身危險性。因此,只要行為人在客觀上表現出“多次”實施的特征,無論其主觀上具有單一或多個犯意,均應認定為多次盜竊。此外,由于犯意具有內在性,在司法實踐中難以準確界定,若以其作為判斷標準,可能導致對多次盜竊的認定范圍產生不當限縮。在認定次數時,應當綜合考慮行為對象、實施時間及地點等多重因素,并基于社會普遍認知進行綜合判斷。司法人員在運用專業法律知識與技能的同時,應當兼顧普通民眾的認知水平,以此確保裁判的公正性。將同一時空條件下針對同一目標實施的盜竊行為認定為一次,是一種較為妥當的認定標準。
2.“次”的價值限定
在刑法領域,事實判斷與價值判斷始終保持著密切的互動關系。刑法的價值根植于人類社會的現實需求,并通過刑事立法、司法實踐以及法律適用等具體活動得以實現。這不僅體現在刑法規范的制定過程中,更貫穿于法律的實施與適用環節,其根本目的在于通過調整社會關系、維護社會秩序,最終實現社會效益的最大化。刑法價值的實現過程,實質上是一個不斷滿足社會需求、追求最優社會效果的過程。法律規范的適用應充分考量其內在的價值取向。在“多次盜竊”的認定過程中,把已被施以行政處罰的盜竊行徑納入“多次盜竊” 的判定范疇,并未觸犯禁止重復評價原則。然而,一旦將已承受刑事處罰的盜竊行為囊括進“多次盜竊”的核算范圍,便與禁止重復評價原則的內在精神背道而馳。
已受行政處罰的盜竊行為可納入多次盜竊次數的計算范圍。在刑法領域內,禁止重復評價原則是一項特殊的準則,其適用范圍應當限定在刑事法律的范疇。該原則的關鍵在于,不允許對同一個行為開展重復的刑罰評價。在法律責任體系中,行政責任與刑事責任屬于不同的規制范疇。基于這一法理基礎,將已受行政處罰的盜竊行為計入多次盜竊的認定范疇,并不構成對該原則的違反。從司法實踐的可操作性角度分析,若不采取這一標準,可能導致具有法律常識的行為人利用制度漏洞,通過每次僅盜竊未達刑事立案標準的財物來規避法律制裁。長此以往,即使行為人反復實施小額盜竊,也無法追究其刑事責任,這將嚴重削弱刑法的威懾功能與特殊預防效果,進而影響法治社會的構建與良性運行[4]。
已受刑事制裁的盜竊行為不應被重復計入多次盜竊的認定基數。首先,將已受刑事處罰的盜竊行為再次納入次數計算,實質上構成了對同一犯罪事實的雙重評價,這與刑法的禁止重復評價原則相抵觸。其次,從法律適用來看,對于已受刑事處罰的盜竊行為人,若其符合《刑法》第65條規定的累犯構成要件,應當直接適用累犯的從重處罰規定,而非通過多次盜竊的認定予以規制[5]。這種處理方式不僅能夠維護刑法評價體系的統一性,也有利于罪責刑相適應原則的實現。
(二)多次盜竊的數額認定
1.評價多次盜竊應考慮數額因素
在評估多次盜竊行為時,盜竊數額作為重要考量因素不容忽視。當前司法實踐中的主流觀點認為,在判斷是否對多次盜竊行為追究刑事責任時,仍需考量盜竊數額與可罰性之間的關聯性,即判斷行為是否對財產權益造成了實質性損害。從我國司法實務來看,在已審結的多次盜竊案件中,涉案金額往往達到特定標準,這一現象凸顯了數額要素在盜竊罪認定過程中所發揮的量化作用。作為盜竊罪構成要件的重要組成部分,多次盜竊行為以次數作為形式特征,本質仍是對財產法益的損害。盜竊次數主要表征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再犯可能性,而涉案數額則客觀反映了行為對法益造成的實際損害程度[6]。
兩年內實施三次盜竊行為被納入刑事處罰范疇,是基于對行為社會危害程度與行為人主觀惡性雙重考量的結果。在認定多次盜竊行為時,應當避免單純以次數或數額作為唯一標準,需要考察數額與可罰性之間的關聯性。
2.綜合評估盜竊數額
在認定盜竊數額時,不應僅局限于簡單的數字計算,而應當從社會危害性的角度進行定量與定性分析,綜合考慮被害人遭受的直接經濟損失與間接損害,以及作案時贓物的市場價值與銷贓價格等因素。這些要素的準確評估不僅關系到行為人的定罪問題,還會對其量刑產生重要影響。
在數額要素的認定過程中,應嚴格遵循客觀性原則。被竊取財物的市場價值,即便特定物被賦予了特殊含義,也不應干擾其價值的客觀評估[7]。數額的認定需在行為人主觀意圖與客觀事實基本吻合的基礎上進行。根據張明楷教授的主張,對多次盜竊行為的認定應當采取綜合考量的方法,既要考察行為人實際獲取的財物價值,也要評估其主觀上預期的非法所得。舉例而言,當行為人以獲取較大價值財物為目的,且其實施的系列盜竊行為所涉金額接近或達到法定標準時,可以認定其行為構成盜竊罪。反之,倘若行為人僅實施諸如在超市竊取單支筆等價值微小的行為,且缺乏非法占有較大價值財物的主觀故意,即使其行為次數在短期內達到三次以上,也不宜以盜竊罪論處。
不應將多次盜竊的財物價值限定在接近“數額較大”標準。立法者設立多次盜竊罪名的初衷在于突破傳統以財物價值作為單一評價標準的局限,著重考量行為人反復實施盜竊所體現的主觀惡性和對社會秩序造成的持續性威脅。倘若將多次盜竊的立案標準等同于數額累計,實質上是對“多次”這一規范要素的異化,這不僅模糊了規范要素的類型劃分,更與立法者創設多次盜竊的規范目的相悖,削弱了其作為法律擬制手段的獨立價值。
多次盜竊的司法認定折射出刑法現代化進程中規范理性與社會現實的深層互動。唯有將規范解釋回歸到法益保護的本源,方能實現懲罰必要性與人權保障的有機統一,推動盜竊罪治理體系向精細化、科學化方向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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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巖.多次盜竊司法認定研究[D].哈爾濱:黑龍江大學,2023.
作者簡介:王思雨(2004.5-),女,苗族,湖南邵陽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訴訟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