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被打濕了,是雨水在浪漫中奔赴。大地上的植物們舞動著身姿,從泥土里,從縫隙間向外鉆出。嫩嫩的芽尖可愛極了,我喜歡蹲下來,看著它們把生長的喜悅告訴我。雨絲的柔情是因為飽含著春天的深情,淺淺地行走中還是會有微寒之意,走著走著,寒意消退,身體被上行的春氣蒸騰。一天一個樣呢,只是一日的光景,綠色就會添出幾許。寫這段文字時停頓了很久,寫了刪,刪了又寫,從剛開始的“沐雨熏風”,到后來刪除只剩下一個“沐”字時,就覺得它是最好的了。
“沐”的本意是受恩澤,我們生命的本源與河流、植物是密不可分的。我沿著自己的思緒小路,尋幽探徑,梳理著心上的脈絡,就覺得這被時時沐浴著陽光雨露的生命,該是多么值得感恩。春三月,小院的草木經濟已經活了起來,兩年前栽的桃樹開始發力;海棠低調地嗅著春氣;薔薇膽子大,早早地占領著它的地盤。植樹節這天,又栽了十幾棵果樹,把原本門口的小菜園也用上了,種菜對于我有點難度,需要時時料理,索性都種上果樹,讓它們佛系生長,有的,無的,都不重要。
賣樹苗的大叔非常友善,少問我收了零頭錢,還另外贈送兩棵小苗。他說是杏子樹,拿起剪刀咔咔一頓修剪。“對于現在人來說,結不結果又有什么重要,主要是栽個念想。”大叔的頭發黑白參半,在早春里有些凌亂。
島上院內的銀柳剛褪下褐色的殼,露出毛茸茸的腦袋,可愛極了。商超里那些涂抹得紅艷艷的銀柳,因為寓意吉祥備受人們喜愛。這是無心插柳的真實版本,每年植樹節前后,路邊都會出現一些賣樹苗的人,三年前我買果樹苗時攤主隨手送了一株。當時忘了問它叫什么,后來好長時間我們都在猜測中自我定義。直到去年它開出第一次花,才確定它是銀柳。中國人把“銀柳”視為招財之物,每到年關就會在家里插上幾枝。銀柳,也有銀留之意,這是古人對植物賦予的特別寓意。翻開前段時間購買的中國名畫書籍,一幅《游春圖》把春天的青山綠水裝入眼眸。我在畫卷上與古人的青綠相遇,樹梢上星星點點的柳黃色,被畫家用一筆牽成風情萬種。畫中人物群像,有的騎馬佇立水濱,有的泛舟于水上,有的在岸邊故交相逢。我猜想他們其中也有人會折柳相送吧。在過去,折柳寄情者眾多,因柳與“留”同音,人們把無限情思寄予一把柳條上,送別與盼重逢都在其中。看見我們在撿柳條,正在田間地頭忙活的鄉民說:“這個時節的柳條最容易扦插,撿一枝隨便一插就能活。”折柳相送,大概也是分別時的臨別贈言吧,祝福對方能夠像柳條一樣,具有隨時隨地尋找到生長源泉的能力。
寫完前面的文字,我站起身推開窗,那一刻眼睛亮了。不知從哪一天開始的,窗外小公園里的一株老柳樹,已是全身披綠,它的黑褐色樹干并不直挺,這樣反倒有趣了。這時,我靜立窗前,竟是感動的。
隨手翻閱手邊一本刊物,剛好是采訪菜場女作家的一篇文章。標題用的是《生活無敗筆,筆筆皆天意》。介紹了她在菜市場擺攤,空閑時用筆記錄下自己在菜市場的日常點滴,寫著寫著就寫出了幾本書。這份難得的個人體驗,是我們在人間的瑰寶,也是未來科技時代人們需要的。如果說冰冷的機器能替代人類百分之八十的生活,那這份難得的歷經世事的情感過程,就是我們獨特擁有的,無法替代的部分。情感的變化,情感的經歷,是永遠無法復制的。
“是我們需要文學,并不是文學需要我們。”震耳欲聾的春雷聲炸響了春行,這種想要寫點什么的沖動,我們稱之為原創力。我把撥動心弦的每一粒感動種在文字間,賣樹苗的大叔在說:栽下的是念想啊!
春日多夢,昨夜夢見自己沐浴在母親慈愛的目光中,我成了那個對著春天拍照的少女。
(源自“香襲書卷”,故海薦稿)
責編:黃舉鑫(見習)